伏黑惠是第一个觉得高专山脚杂货铺很奇怪的人。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这所专门为了培养咒术师人才所设立的学校建在延山麓上，隐蔽于琦玉县某处郊区的群山之中。延山麓山脉之后有处小镇可供高专师生物资采购，而在延山麓之前，则是一条城外公路，开车去市区也就半小时车程。


    也就是说，高专虽然有联通外界的通道，但是是需要高专师生主动向外寻求的，并没有普通人在高专附近入住。为了与普通人世界隔绝，咒术高专隐蔽于山脉之间，并另设有结界。


    这一点也经常让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吐槽，在高专宿舍生活，买东西吃饭都很不方便。


    高专一年级生伏黑惠也记得自己刚刚入学时有吐槽过，这个本就基础设施匮乏的学校连售货机都不多设立两个。


    而现在。高专山脚，石梯之旁，在林木沉沉的阴影里半掩着一个木屋。木屋旁侧歪歪扭扭地挂着个【杂货铺】牌子。


    伏黑惠踩下最后一级阶梯，黑发的脑袋晃过头顶鸟居落下的阴影，他脚步微顿，举着电话。


    “这里什么时候新增了个杂货铺。”


    “啊？”电话另一边的五条悟像也愣了下，不过很快回忆着，“那似乎很多年前就有了吧。我入学时好像也有呢……”


    “不过那不重要啦，惠！任务啊任务！记得去回收那根宿傩的手指哦！”


    听着电话另一边轻快的声音，伏黑惠一下攥紧了手机。


    什么不重要……


    高专结界内突然出现一个杂货店很可疑吧…！


    不过电话另一边的五条悟只是自顾自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要好好完成任务哦！”，“会给你带伴手礼的哦！”之类的话。


    简直像个无论玩家说什么都只有固定对话模板的npc一样。


    如果是平常伏黑惠大概会又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老师生气，但是他现在正站在那个自己觉得奇怪的杂货铺旁边，心神被这个诡异的杂货铺吸引。


    夕阳西下，林木枝叶的阴影都全部落在这个木屋之上，屋顶斜照的碎影随着日光晃悠不定。高专本就是咒力汇集之地，在此逢魔时分，两侧山林更是氤氲着有些沉黏的潮气。这样望去，木屋就像一片寂静无声的影子，只有写着【杂货店】几个字的木牌在一侧要掉不掉地晃出吱呀声。


    ……五条老师说它一直存在。那应该存在十多年了。但是不知是不是伏黑惠的错觉，他觉得那个木牌上的字迹还很新，就是木牌本身都没有什么虫蛀发潮的痕迹。


    太新了。


    而且如果这个杂货铺在这里出现了这么久，那为什么一直没人注意过……


    伏黑惠看到木屋上面还搭着个雨棚，门窗紧闭，桌台前的卷帘也是垂闭着的。


    他在电话里问了问五条悟，五条悟也说没见过那个杂货铺里的老板，只知道这块地确实是总监部审批批给了谁的。


    是谁呢……


    伏黑惠怔住，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木屋面前，手里的电话也挂断很久了。木牌晃悠的吱呀声更清晰了，仿佛下一刻木牌就要砸到他的头顶一样。正当伏黑惠盯着头顶木牌看时，突然更嘶哑的“吱呀”声响起，像锥子一下刺在钢板上往上划拉一样，伏黑惠的眼皮猛地一跳，惊得后跳让开。


    发出嘶哑声音的是伏黑惠面前杂货铺的卷帘。突然被人掀起，钢链似乎有些滞涩。伏黑惠先是看到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而后在这手臂之下探出一个脑袋来。那是一个浅灰色头发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瞳孔黑得有些恐怖，几乎像死人一样没有焦距，伏黑惠甚至在里面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你来了啊。”这个陌生男人探头，自来熟地喊住伏黑惠“帮我个忙。”


    这个男人认识他吗？为什么喊得这么自然？而且这木屋里刚刚有人吗？居然完全没感知到活人的气息……


    青年弯腰保持着，一只手往上支撑着卷帘的动作望向伏黑惠。男人纯黑的双眼如同吸收了一切光亮的漩涡一般。定定地盯着伏黑惠，莫名让伏黑惠身体一僵，下意识挺直身绷紧肌肉，总觉得下一刻对方要吩咐什么可怕的事情。


    ……


    “你看见我的眼镜了吗？”


    ……


    这是类似于裂口女一类的诅咒吗？只要被问了【我漂亮吗】，一回答就会被剪刀捅死那样？


    伏黑惠无意识咽了口水，本能说出了回答的话。


    “在你头顶。”


    ……


    “哦哦对不起。”


    好有礼貌的诅咒！


    **


    是人。


    伏黑惠得知了诅咒……不是，面前这个人类的身份。


    发现是自己虚惊一场后伏黑惠吸了口气，对自己刚刚的所想所为又无奈又有些尴尬，在灰发男人伸过手来自我介绍时，伏黑惠也重新打起精神，和林実友好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林実。”


    “你好，人。”


    “……”


    如果伏黑惠是其他人，可能就已经给自己一巴掌别过头了，但是伏黑惠毕竟是伏黑惠，他闭了闭眼，自行在记忆里删除了刚刚的记忆。


    他怀疑今天自己的认知行为都被奇怪的东西影响了。


    不过高专有天元的结界，不可能有咒灵一类的奇诡之物入侵。


    而在林実重新戴上自己的眼镜后，伏黑惠那些奇怪的、微妙抵触外界的感觉都消失了，他忘记了自己后背濡湿的冷汗，只以为是自己定下了神，等伏黑惠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和其身后的杂货铺时，就好像那些氤氲的暗黑色雾气荡然一散，雾气之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混乱触手，只有一个普通木屋，一个普通人。


    灰发男人刚开始从木屋走出时有些踉跄，像死了一会儿的僵尸重新学走路一样。


    林実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之前生了重病，也是因此伏黑惠他们没有见过他，而林実最近刚刚病愈，正打算重新开店营业。


    不过林実并非是连咒灵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按林実的说法，他是某个咒术师塞进来的关系户。


    咒术界确实有这样的人，自己是咒术师，但是亲人是无术式的普通人，为了能够随时照看亲人，或者是亲人是有着什么容易被咒灵入侵的体质，就会把自己的亲人安排在高专、总监部之类的地方任职。毕竟这些地方有着天元加固过的咒力结界，可以抵御大部分咒灵。


    伏黑惠猜测林実就是后者，看着病怏怏的，可能之前重病也是因为咒灵缠身。


    林実也要出门，去采购几天后开店所需要的货物。而伏黑惠要去杉泽高中回收宿傩手指。伏黑惠和林実并行了一段路。


    入夏了男人还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米灰色的毛线衫，外表安静、眉眼礼貌，像社会上常见的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成年社畜一样——


    “走不动了你能背我过去吗？”


    伏黑惠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出问题了。


    “哦……你们不允许啊，好的，收到，有传送锚点吗附近。”


    灰发男人自顾自在和空气对话。


    伏黑惠猜测这是成熟礼貌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常规日本社畜里的变异种。


    这个人还像丧尸一样拖着僵硬的腿走路……


    可能确实是人类的变异种。


    不过马上就要日落了，伏黑惠需要尽量赶在入夜前回收宿傩手指。毕竟入夜后就是咒灵最为活跃的时候，那时候回收宿傩手指会非常麻烦。因此伏黑惠并没有继续和腿脚不便的林実同行，半道就和他分别自己赶往任务地。


    然而伏黑惠没想到“非常麻烦”的事随想即至，伏黑惠赶往任务书上说的百叶箱那儿后发现宿傩的手指已经被拿走了。之后他又碰到了叫虎杖悠仁的本地学生，得知是他们灵异社的两个学长学姐拿走了宿傩的手指要当笔仙玩。宿傩手指+晚上+召唤仪式，灵异片作死buff拉满，伏黑惠和虎杖悠仁说清利害关系后，就赶紧和虎杖悠仁组队折回学校回收宿傩手指。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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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深夜学校里已经因为宿傩的手指出现了许多咒灵，学校瞬间变成诡怪横行的咒灵魔窟，三步一怪，五步一诡。伏黑惠和虎杖他们在学校里和大逃杀一样。


    伏黑惠跟着几个学生在学校的走廊里奔逃，伏黑惠不断召唤出式神——玉犬，一黑一白咒犬刚飞扑咬住咒灵，就被教室里又冲出的一只巨型咒灵咬碎身体，玉犬呜咽一声消失不见。


    伏黑惠又再次迅速结印，召唤出大蛇与鵺，大蛇庞大的身躯转眼塞满整个走道，伏黑惠就趁此时让鵺带走那几个普通人学生，虎杖悠仁还在叫嚷着什么不能抛下他之类的话，伏黑惠咬咬牙，发现自己的鵺实在扯不走虎杖那个怪力少年，就先让鵺带走了另外两个普通人学生。


    而就在此时，大蛇骤破，一道血洞横贯蛇身，自己式神的血肉一下浇到伏黑惠身上，伏黑惠还未来得及回收式神再次召唤，廊道的黑影就瞬间窜出一只畸形的大手，直直朝伏黑惠而去。


    “伏黑小心——！！”


    虎杖的声音。


    “……嘁。知道！”


    已经来不及了。


    伏黑惠被咒灵骤然胀大的手攥住了腰，瞬间被带着砸向窗外，玻璃一下雨珠一样在夜色里飞溅。撞碎窗玻璃的伏黑惠一下额头血液直流，他身体被咒灵死死攥住，双臂也被束缚着不能结印，伏黑惠正在迅速思考自己剩余可以召唤的式神时……


    抬头，他看到虎杖悠仁那个普通学生不管不顾地从三楼一跃而下，直朝他这儿跳来，同时还仰头吃下了……


    吃下了宿傩的手指？！


    伏黑惠瞳孔缩紧，诸多问题还没来得及想通就瞬间被变身宿傩的虎杖弹开。


    虎杖身上爬满黑色咒文，两面宿傩惊人的咒力，仅仅一出现就瞬间把四周追上来的咒灵一荡而尽。被抓在半空中的伏黑惠也被荡开，他在空中翻了几转，好不容易召唤出夜枭挡了下才勉强落地在对楼的天台。


    然而虎杖悠仁虽然是听他说了两面宿傩的威力，想要吃掉宿傩手指来帮他，但是虎杖完全没有控制宿傩的能力。


    于是还跪在地上咳血的伏黑惠抬头，紧缩的瞳孔里映入再次降世的、悬在空中狂笑的粉发男人……


    极恶诅咒师。


    千年前为整个日本带来灾难的男人。


    这不是他能应付的对象。


    伏黑惠迅速判定。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宿傩已经盯上了他。粉发男人笑意未褪，目光就如野兽一般冷冷往他这儿一瞥，下一秒残影瞬来。


    在察觉宿傩朝自己冲来后，伏黑惠连血沫都来不及咳出，手势如风迅速变换。


    【脱兔】、


    【满象】、


    【蟾蜍】——


    无数被召唤出的式神似乎只是在宿傩面前晃了道影子，转瞬就被撕碎。粉发男人炮弹一样划破夜色直冲而来，伏黑惠瞳孔紧缩的下一秒就腹部骤痛。


    紧接着猛地咳出一口血。被踹中腹部的他因为剧烈的咒力冲击在空中滞了下。而后就瞬间飞远，眼看着要连撞几栋教学楼，天台上的灰发男人伸手，一个硬硬的什么东西一下撞上了伏黑惠的后背，止住了他被弹飞的惯性。


    “……质量还挺好。”


    模糊的声音。


    伏黑惠耳膜出血，现在耳鸣得厉害，眼前也隔着血雾，看不清东西。


    他在空中被截落后，坠地往后滚了两下，在谁的鞋尖前停住。


    伏黑惠闭了闭眼，额头流下的鲜血划过他眼睫，他勉强睁开一只眼，朦胧血雾中有谁蹲在了他面前，伏黑惠隐隐看到一个灰色的脑袋。


    是那个杂货店老板……？


    杂货店老板在正在自己装满了货物的蛇皮包里翻找什么东西。


    “不……快走……”


    可能是在找药品吧。


    “我不用你的药——”


    伏黑惠睁开另一只眼。


    灰发青年端着一大盘甜甜花酿鸡就掰开他的嘴往里塞。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