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作品:《没关系,快带我走

    夕阳像一道呈着血色的刀落下,落在掀开盖子的菜桶里扭曲粘腻。


    燕寔看到刀插进去的一瞬,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抬手就要阻拦。


    “宁国公主已出城,速去追!”有人纵马而来,声音急促威严。


    那守卫的刀刚落下三分之一,听罢立即拔出,显然无暇再顾及这几只菜桶,而燕寔伸过来的手状似自然地按在了烂菜叶上,认真将菜叶重新压严实了,再是不慌不忙问已是开始召集人手的守卫:“大人,小的可以走了吗?”


    守卫不耐地摆摆手。


    燕寔才将菜桶盖子一一盖上,重新唯唯诺诺推着板车往外去。


    菜桶里的李眠玉浑身发抖,虚软无力,嘴巴微张着不敢动,分明方才已经吐掉了,但舌尖上还残留着那蠕动的触觉,她的眼里含着一包泪,脸色涨红。


    父王,母妃,皇祖父,今日怕是玉儿要与你们永别了。


    玉儿怕是唯一钻过菜桶,吃过虫的窝囊公主,再无颜见人了。


    这该死的暗卫,方才还死死按着玉儿的头,阻止玉儿出去与叛军同归于尽,他让玉儿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玉儿临死前一定要带他一起走。


    城外的路磕磕绊绊,板车晃荡得更厉害,李眠玉一边在菜桶里颠簸一边流泪,已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燕寔推着板车靠着路边缘走,混在出城的人群里,避开了纵马出去追人的叛军,到一处林子时,自然地转入,装作要将菜叶倾倒在此的模样。


    无人注意到这酒楼小厮。


    到了林子稍稍往里些的地方,燕寔动作飞快地将装着李眠玉的菜桶搬下来,伸手将菜叶迅速拿开,往里看去,“公主可受伤?”


    话音刚落下,便看见李眠玉泪流满面地仰头看来,她的脑袋上还顶着一块冬瓜皮,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燕寔不知她要做什么,朝着她的手看过去。


    那白嫩的手上此刻也沾了粘腻的烂菜叶。


    “你可知道我的手心里有什么?”李眠玉的声音哆嗦着,带着哭腔,一时不知是伤心还是气愤,嘴巴还怪异地半张着不肯合上。


    燕寔低着头,迟疑:“……烂菜叶?”


    李眠玉眼睫上一颗泪珠滚下来,张开了手,他看过去,她的掌心里躺了两截菜虫。


    燕寔刚想夸公主胆大,就听李眠玉抖着声说:“你可知它是怎么断成两截的?”


    想起方才将那虫吐出来时被这暗卫用力压着脑袋咬断虫的瞬间,李眠玉又是一阵干呕,她泣声如啼,令闻者心碎。


    燕寔没吭声,李眠玉再次仰起头,哭着说:“刚才是我把它咬断的!”


    她的眼泪好像流不完一样,嘴里一会儿念叨“我定是第一个吃虫子的公主”一会儿又哭着说“我要死了,我要被虫子毒死了,我还不如死在宫里,和父王母妃死在一处”一会儿又开始打嗝了,显然是哭到伤心处了。


    燕寔静静等她缓和情绪,等她开始打嗝了说不出话了,才抬手将她手心里的虫子捉走丢掉,低声告诉她:“这是菜虫,无毒,吃了不会死。”


    李眠玉一张脸花花绿绿的,听到这话哭声一顿,大眼睛看着燕寔。


    燕寔声音重了几分:“这是菜虫,无毒,吃了不会死。”


    李眠玉沉默一会儿,忽略那作呕的味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既活过来了,李眠玉捂着胸深呼吸再三忍下恶心,含了一大包泪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怒瞪一眼燕寔:“还不快将我拉出来?”


    燕寔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李眠玉从菜桶里出来时,双腿酸软发麻,倚靠着他才堪堪站住,流着泪说:“我要立即沐浴,我要漱口!”


    趁着这工夫,燕寔打量了一下李眠玉,没见到什么伤口,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公主可有受伤?”


    李眠玉不知燕寔在说什么,在菜桶里时她满脑子都是虫,看不到别的,也感受不到别的,此时几乎是丢掉了仪态咆哮声:“我都吃了虫了,难道还不算受伤吗?”


    燕寔:“……”


    李眠玉泪流满面:“我要沐浴,我要漱口!”


    燕寔将包袱从菜桶里捞出来,凝神听了会儿附近动静,转身背朝着李眠玉蹲下。


    李眠玉抽噎着趴上了燕寔背,还故意将脸上粘腻的菜叶都蹭到他身上。


    “啪嗒!”一声,冬瓜皮从她头上掉下来,李眠玉呆了一呆,盯着地上的冬瓜皮,想到刚才自己就是顶着这冬瓜皮和暗卫说话,瞬间难堪得哭声更悲戚了一些。


    燕寔稳稳当当起身,听到耳边呜咽的声音,心想,公主真是水做的。


    他快速往林子深处疾奔。


    天色渐暗,李眠玉渐渐哭累了,她中午什么都没吃,这会儿终于觉得饿了,可她想到方才的菜叶,想到自己一身臭味,又没有了胃口,趴在暗卫脖颈里,奄奄一息,“我要沐浴……”


    燕寔听罢,步子又快了一些,很快,小溪潺潺的声音在夜色下清晰可闻,李眠玉抬头,就着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看到了前面的小溪。


    她心中一喜,哭得沙沙的声音都上扬了,“有水了!”


    燕寔将她放下来,嗯了一声,他作势要背过身,“公主去洗吧,我守着。”


    李眠玉脸上和花猫似的,眼睛红红地看向他,此时又有些犹豫和胆怯,“这溪里会不会有蛇?”


    燕寔:“……”


    他没做声,走到溪旁,抽下腰带,李眠玉哎呀一声,正要捂住眼睛,却见燕寔手腕一甩,那根“腰带”瞬间挺直,竟是一把剑。


    他走到溪旁看了看,手中剑忽的往水底下一插。


    李眠玉的心提了起来,不敢过去,声音颤颤巍巍:“真的有蛇?”


    燕寔转过身来,手里那把细长的剑上串着一条手臂上的大肥鱼,“只有鱼,没有蛇,公主怕鱼吗?”


    李眠玉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说:“天太黑了,夜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她的尾音委屈。


    燕寔让李眠玉稍等,稍稍走远了几步,去捡了几根树枝,在溪边堆了一堆,取出火折子点上。


    火光一下亮起,周围在李眠玉眼底一下清晰起来,她好奇问:“哪里来的火折子?”


    燕寔:“酒楼后厨摸的。”


    李眠玉刚才急着沐浴,这会儿又有些扭捏起来,这里是野外,还有个少年,且也没有澡豆,没有姑姑,她低下头,情绪又低落起来。


    燕寔没有察觉,低头开始处理那条鱼,用软剑利落地开膛破肚,见李眠玉没有动,快速到稍稍下游些的地方冲洗了一下鱼。


    李眠玉低头时闻到身上味道,那扭捏瞬间散去了大半,抬起头来正要吩咐暗卫背过身,就见他把那血淋淋的鱼拿去溪水里洗,立刻惊呼:“你这样我怎么沐浴!”


    少年暗卫提着鱼回来,声音平静:“溪水源源不断从上游往下流,公主在上游洗,下游的水碰不到。”


    他将鱼架在了火堆上。


    李眠玉盯着那鱼,摸了摸肚子,她自中午就没吃过东西了,此时也没有怪暗卫的无礼,神思缥缈地哦了一声。


    燕寔不等她多说,先将青铃姑姑给的包袱放在溪边,往地上一坐,背对着溪水。


    李眠玉深呼吸一口气,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解开了衣衫,从那粗布衣裙到姑姑为她缝制的绵软缎面的中衣,再到肚兜,最后脱去了掩在裙下的那双宫鞋和袜子。


    她犹豫着踩进水里,沁凉的溪水从脚背上流过,在夏夜里舒服至极。


    李眠玉在宫中时从没有这样玩水的时候,觉得十分新奇,只一瞬过后便弯腰蹲下身去,掬起水冲洗身上的汗渍,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烂菜叶和臭虫子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噩梦渐渐远去。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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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李眠玉小腿肚,她解下头上布包,散下头发,低着头动作生疏地搓洗头发。


    从水里仰起头时,她嗅到了空气里鱼的香气,下意识偏头朝岸边看去。


    火光亮着,少年暗卫的身影清晰,他脊背挺直,似一直绷紧了身体,高高的马尾柔顺地垂在脖颈里,沉静淡定。


    李眠玉想到荒郊野外还有个人,稍稍心安。


    即便是夏夜,在溪水里泡久了也会冷,李眠玉打了个冷颤后便从水里起来,沾了水的头发又厚又沉,从前都是青铃姑姑或是宫人替她打理,此时她凭着些许记忆,手忙脚乱捧着头发挤了挤,蹲下身去翻开姑姑收拾的大包袱。


    一看到大包袱,李眠玉眼底又湿润起来,因着姑姑收拾得急,里面乱乱的,却从鞋袜到贴身衣物都齐全,一堆金钗金簪杂乱放着,李眠玉没有多看,先随意抽出件衣服细细擦身上的水。


    燕寔在此时却忽然警觉地抬起头,看向那一处的林子,凝神听,忽的绷紧了身体,一下将火堆熄灭。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没有了火光,李眠玉就是睁眼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下惊呼,“你做什么?”


    燕寔却已经丢掉了手里的鱼,拿着剑站起身,与此同时,狗叫的声音在夜色下乍然响起。


    李眠玉脸色一白,抱着怀里那件擦身的衣物僵住。


    燕寔看着从林中出来带着狗追上来的穿着军甲的追兵,立即回身,“走!”


    可李眠玉赤身裸、体,又什么都看不清,她慌乱地想弯腰摸地上的包袱,声音颤抖:“我、我还没穿衣服,我看不见!”


    燕寔蹲下身想要帮她寻地上包袱里的衣物,可此时身后忽然大亮,是寻来的追兵点了火把。


    李眠玉脸色惨白,神色恍惚地看着朝着这边奔来的追兵,身体开始发抖。


    燕寔迅速将包袱包好,往臂上一挂,转身抽出李眠玉怀里的衣服,将她一裹,就要扛起她跑。


    “咻——!”一支箭朝着燕寔射来,他迅速避开。


    李眠玉失去所有力气,白着脸踉跄着倒在地上。


    第二支朝着燕寔的箭又飞来。


    燕寔回身拿剑斩开,迅速拿起李眠玉丢在地上的粗布裙往身后旋挡箭雨,他弯腰去拉地上的李眠玉,“公主!”


    李眠玉脑袋里嗡嗡嗡的,想到自己赤身被这么多人看到,已是不想活了,听到燕寔声音茫茫然抬头。


    “交出公主,饶你一命!”有人在不远处喝道。


    燕寔弯腰,单手抱起公主往肩上一扛,只当没听到,迅速跃过溪水,往另一处山林狂奔。


    身后箭雨不断呼啸而过,李眠玉浑身虚软,仿佛离了魂。


    燕寔不断回身挡箭雨,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很快被追了上来,他将李眠玉放到树旁,一个纵跃,剑光在黑夜里如白练,速度极快地冲过去,杀气横生,少年腰肢柔软敏锐,几乎在靠近追兵的瞬间,便将其一剑封喉。


    他杀起人来不要命,也丝毫不在意砍向他身上的刀剑,肩上被刺上一剑的同时,他手里的剑已经连杀三人。


    血洒在李眠玉脸上,血腥味在周围蔓延,李眠玉的魂魄仿佛终于在此刻回笼,她满脸的泪,睁大了眼看着燕寔杀人,呼吸急促。


    似乎听到身后动静,燕寔回头,一双带着弯弧的眼在黑夜里冷酷却又让人心安:“跑。”


    李眠玉被那双眼里的气势惊到,抖着腿站起来,下意识便听从,胡乱系上衣服,转身往林子深处跑。


    她赤着脚,脚底很快被碎石磨破,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停下来,身后狗叫声不绝。


    燕寔连杀三人,余光却发现另有一拨暗卫打扮的人,趁着方才乱时,已是往林中疾奔。


    他眉眼一凛,再不恋战,拿起被衣服卷住的箭,用力抬手一甩,靠近的追兵倒下一批,他转身就去追李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