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之的皮肉紧紧贴着骨头，瘦得不成样子，面色发黑，黑眼圈要垂到下巴，被宋荣哑声唤了半天也不见清醒，像是被下了药。


    “吗的……”宋荣松开手，胜利的喜悦瞬间被冲散，只留有满腔怒意，“我们将人送出去的时候还在活蹦乱跳，怎么短短两年……？”


    他怒气冲冲的。将军早就站在帐外等候了，隔着一层布，宋荣的低声叩问他自然是听得见的，只是现在也不知作何回答，转过身装没事人。


    宋荣将腮帮子上的肉咬得生疼：“段秋平这个混蛋，真不是男人。”说完急匆匆冲出去，随行的军医见宋荣突然亲自来找他，还满脸怒意，气势汹汹，一瞬间就腿软着跪在地上，将脑袋往地上磕一下就再也不起来。


    宋荣却走上前，一只手拉着他肩膀上的一片衣服布料，硬生生将整个人都拉起来，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另外几个在一旁看事的军医：“你们也跟着过来。”


    而他手里的那名军医，被他拎着，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走到营帐前面，宋荣松了手，冲他抬了抬脑袋：“进去。”


    军医以一种赌徒的心态打开了营帐，发现里头等着他的不是什么拿着罪状的大臣，也不是难以言喻的刑具，他心里一口气松了一大截。宋荣有些不耐烦：“别堵在门口，走进去。”


    夏日天热，将士们都不讲究，经常是睡在地上，又方便又凉快，行军的床早就放在角落里积了灰，再拿出来也麻烦。于是营帐里常常是晚上有人睡觉的时候，里里外外挤得满满当当，而白天的时候，又是空空荡荡的。


    军医茫然地走进空荡荡的营帐，视线下移，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瘦小的人。看穿着，还算尊贵，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身后跟过来的几位军医也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人，当即“嗬”地一叫，仔细打量着发现眼熟得很，看清楚人之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


    宋荣跟着他们后脚进来，打断道：“你管这是谁。能救救，不能救的都出去。”话虽这么说，谁敢出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着头：“可以可以。”


    几个人轮番着一检查，互相对着眼神，在宋荣的眼皮子底下又不敢讨论，只好冲其中一个人使了使眼色，那名太医就站出来打头阵：“皇上，殿下她这是惊吓过度，不过……似乎已经被医治过了，送医及时，所以没有大碍，这几天能喂进食物，就能醒过来。”其余的太医如释重负，只需要连连点头附和就可以了。


    宋荣考虑着，深深地看着宋音之：“一定要喂进食物才好。”


    宋荣的动作麻利，一点不带迟疑的，当下就得要一碗食物进来：“要软烂好入口的。”


    等待的时间，他走上前将宋音之抱在怀里，用手轻轻一碾就沾了满手的污秽：“这是从哪出来的，怎么弄成这样？”


    向下人要了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将脸面擦干净了，剩下的地方他不好多碰，军中也都是男子，更不方便。宋荣满心烦躁，战事迫在眉睫，他没有时间多照顾人，只好祈祷一般对着宋音之呢喃：“快点醒过来啊。”


    正说着，有将士送了一碗煮得稀烂的面条，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宋荣接过来，吹冷了往宋音之嘴里喂，可是她死死闭着牙关，食物顺着嘴角都流到脖颈上，宋荣喂了又擦，擦了又喂，最后实在没办法，将人轻轻放下，呼吸急促地往外走，


    几个太医不敢多待，也跟着跑出去，站在宋荣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足无措的，


    宋荣背着的手垂下来，过了一会又背上去，再过一会又将手垂下来，最后狠狠踢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敢这样对她，定是不把我靳国放在眼里。”抬眼看看天快黑了，他挥挥手招来将军：“将士们都休息好了吧？”


    将军挠挠脑袋不知道作何回答：“都……皇上，将士们刚拼过命，现在……”


    宋荣左右为难，捂了捂胸口，自己确实太心急了，可是一时半会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传下去，再过两个时辰，猛攻。”


    将军传令去了，宋荣转身要回营帐，想了想：“不行……”三步作两步跟上将军，看了看这里一团那里一团的将士们，在悉悉簌簌说着话。


    宋荣歪了歪脑袋，看到一名将士将受伤的一条腿伸得长长的，却毫不在乎地与旁人聊着天。空气中都是灼烧之后的烟熏味，宋荣走上前，那将士立刻站起身来，身形不稳地向宋荣行了个礼。


    宋荣点点头，对着他的伤腿示意着：“疼不疼？”那将士被这么一关心，立刻声如洪钟地回答：“不疼！”


    宋荣摇摇头：“现在就不逞强了，我们是战友。”


    周围安安静静的，都在等着将士回答。小将士闻言，将嘴巴一瘪：“还问呢，疼死了。”底下有人发出轻笑的气流声。


    宋荣席地而坐，小将士也很轻松地跟着坐下来。宋荣却忽然伸出手，将将士的伤腿用布料擦了擦，将血吸得不再流，那布料就被染红了。


    又拿了一块新布，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伤处覆盖，包扎好。众人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看着宋荣一举一动。就连将军也没见过皇帝这一面，微微凑近了些看仔细。


    宋荣将吸满了血的布拿在手上摆弄，也不嫌脏，摆弄半天，也还是一块破布的样子。众人不敢说话，看他神态专心，也不开口打扰。宋荣拿在手上看半天，很不满意的样子：“诶？”


    说着在地上摸索半天，找到一根棍子，三两下，将染血的破布固定住了，是一朵简易的花的样式。众人这才明了。宋荣却对小将士招招手，将士不明所以，宋荣只好挑明：“过来。”


    小将士凑近，他将那“花”插进将士束发的发带缝隙里，那根长长的棍子立者，上面还开着朵花，直挺挺的，开在小将士的头上，配上明显有些粗犷的长相，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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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很。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军中一片哄笑。小将士又哭又笑，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躲闪地瞄着宋荣。


    宋荣站起身，顺势摸了一把他的脑袋，颇为慷慨地说：“送你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将军的视线跟随着宋荣，深深为他的驭下之术折服。就连他自己，也被宋荣这三两下，拉近了距离。他屁颠屁颠跟上宋荣，问道：“皇上哪里得来的这样一双玲珑手？众臣折服。”


    宋荣斜他一眼：“以前年轻的时候，学来的一些没用的伎俩。”


    两个时辰之后，靳国再次发起猛攻，将士们的火力空前的足，势必为宋荣拼命的架势，一波接着一波，不打到自身残废绝不停止。若羌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打得措手不及，迫不得已退后，而靳国这边，这下终于攻进城了。


    宋荣战意大发，骑着马冲在最前头，杀红了眼，将运筹帷幄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将领，自己只顾着带人厮杀，战士们见皇帝都这么不要命，再加上全部惦念着圣恩，更是不知道回头地往前冲。


    从白天打到晚上，战火烧得比天光还亮堂，两方完全忘了时间，真叫天昏地暗。


    段秋平带着人，一退再退。最后没办法，只好提出暂时休战，再不停下，就要全军覆没了。


    可是宋荣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虎劲，当场驳回，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段秋平看着宋荣，他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冲在最前面，不知道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


    段秋平也趁乱奔到宋荣面前，突如其来的脸吓了他一大跳。段秋平趁着这意外的一愣神，长□□入宋荣的身体，却没刺中要害，他有些遗憾，不过想着此攻击是挫挫靳国的锐气，转身要走，却被宋荣够着身子去拦。


    宋荣冒着要被翻下马的风险，用长枪重重打在段秋平的手臂上，这力道大得段秋平差点翻身下马，他一回头，宋荣满脸的杀气，看起来不把他弄死不算完。


    他迫不得已转身，和宋荣撕打起来。宋荣红着眼睛，像是饿久了的狼，身上伤痕累累，也没见他退缩。段秋平看宋荣这么不要命，知道他是没了理智，不想跟他纠缠，可是实在被他缠得脱不了身。


    段秋平猛地一拍马背，举着长枪冲上去，宋荣也不躲不闪，迎上去，两人的长枪同时刺入对方身体。段秋平用力一拉缰绳，马儿被迫后退，他一松手，自己的长枪留在宋荣的身体里，而宋荣的长枪被他自己借着后退的力道硬生生剥离了身体，他没顾得上看宋荣死没死，背过身逃也似的脱身了。


    宋荣受了伤，很快引起了其他将士的注意，他被照顾着回营。这时候，靳国攻击的势头果然弱了很多。段秋平手发抖，捂着腹部的伤口，万一真的感染死了，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


    段秋平受了重伤，没法再留在战场上，费力交代了一通只好回宫自行用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