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暗桩
作品:《赴迢遥》 沈听遥吃力地推开启祥宫的大门,她第一次觉得这宫门如此令人窒息。
一阵“咚咚”传进段武的耳朵。见她赶来,他便出门用油伞相迎。
“雨下得这么大,小夫人怎么跑来了?”
沈听遥来不及喝口热茶,气喘吁吁地开口“段崇呢?我要见他。”
面对沈听遥着急的神情,段武尴尬地回应道
“将军…在沐浴。”
沈听遥闻声语气亦是极不自然
“那…那我等他出来的。”
沈听遥刚要走,段武将她一把拦住。
“这将军的衣物还未送进去,不如…小夫人您送进去吧。您来了,别的宫女进去不合适。”
沈听遥勉为其难地接过衣物,脑海中浮现的是上次他沐浴时,自己送衣的尴尬场景。
没事的,沈听遥。段崇记性那么差,没准早就忘了。沈听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沈听遥略微整理下狼狈的妆发,深呼吸着接过里衣朝着屏风里走去。
水雾腾空而上,袭来一股玫瑰花香。她轻步入屏风内,身影在屏风地阻隔下显得格外柔美。她微拢着鬓角的墨发,不知怎的又涨红了脸。
屏风内,少年撩拨着微热的浴汤,那水流下的“哗哗”声,令其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安逸。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一朦胧地气氛。
“将军,我还是闭着眼睛进来?”
沈听遥温润如歌的声音再次萦绕在他耳畔,他眼神一滞,紧接着红了耳根。
“无妨…你睁着眼睛进来。”
沈听遥眼底尽是惊恐,唇瓣轻动,却未发出声响。面颊上的羞红还未消散,浑身像被热流包裹着。
她迟疑一阵,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
段崇刚刚还强硬自然的语气,在沈听遥走进来的这一刻荡然无存。他的眼眸四处乱飞,完美避开沈听遥那娇羞的脸。
沈听遥见他内心亦是慌乱,转头搁置好衣物便起身离开。
“我先出去了。”
话音刚落,那只微烫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沈听遥浑身仿佛触电一般,愣在原地。那手上的水汽触碰在沈听遥清凉的胳膊,连同段崇急促的呼吸声也能听闻一二。
她艰难地开口
“将军…还有事?”
段崇回过神来,将手迅速从沈听遥手腕处抽离。他用手抚摸着沈听遥被雨打湿的秀发,微皱起眉头。
“你淋雨了?这么晚来,可有要事?”
沈听遥见他问起,眼尾低垂,瞳孔湿润,如寒风中凌乱的墙头花,倒映着内心的破碎。
段崇对上她那温柔怜惜中夹杂着愧疚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将其拉过,轻轻擦拭着她眼角不停掉落的眼泪。他第一次抚摸着那张白皙惊艳的脸,是如此的滑嫩,怎能让这张脸被眼泪侵蚀。
他苦笑着
“看来…你都知道了。那你也不必如此急切,你伤势未愈,要是染了风寒那该如何是好?”
沈听遥泪眼朦胧地将他拥入怀中,他那宽厚的臂弯是沈听遥在漫长雨夜中的无尽温暖。沈听遥这一举动,令段崇瞬间乱了心神。
沈听遥细嫩绵软的手从段崇的脊背划过,二人的身体如此贴近,彼此急促的呼吸声相得益彰。沈听遥的衣裙被浴汤浸湿,上面还残存着段崇的温度。
沈听遥眼底的泪花止不住地向外翻滚着,在段崇耳边呢喃
“夫君爱我,是我之幸。”
段崇眼中浮现许久未见的柔情,听闻“夫君”二字,藏在心底的笑意顿时炸开。
“遇你,乃是我之幸。沈听遥,答应我,不要离我而去。”
沈听遥瞧着段崇含情脉脉地眼眸,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夫君这是在求我?”
段崇抿唇,宠溺地朝沈听遥一笑,随后带有挑逗地蹦出两个字。
“求你。”
沈听遥打湿方正的浴巾,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后脊。段崇只觉一阵阵燥热难耐地痒,强忍住心头那股不该有的情感。那一条条被麻鞭抽打的血痕刚刚结痂,旧伤留痕,又添新伤。沈听遥的指尖每掠过一处,脑海中就能幻想出那瘆人的场景。
她轻声细语道
“疼吗?”
段崇别过头回应道
“你一人扬言抗下所有惩罚之时,会觉得疼吗?”
“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是罪有应得。况且,戏不做全,如何让人信服?”
段崇转过头,对她扬起一股暧昧的笑意。
“我若那日不救你,你打算如何?”
沈听遥自信地开口
“我拖公主以绣坊的名义到宫外采购些珍珠粉来,来日便作为我在狱中翻供的证据。证明这绣坊中有内鬼,到时候皇后势必会有动作,静观其变即可。”
段崇神情愈发严肃地警告着沈听遥
“下次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别再做了,他们不值得。”
沈听遥戏谑地看向段崇
“夫君还不知我是个怎样的人?我是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亦非君子。”
“活阎王的身边,就该配你这样的小人。”
沈听遥调戏着将浴汤泼在段崇身上,手动让其背对着自己。
“转过去,背还没洗干净呢!”
段崇随她背过身,鼻尖溢出一声笑。
他沐浴更衣后吩咐下人煮碗姜汤送至寝殿。沈听遥随后将那一身雨淋过的衣服褪去,换上整洁的里衣。
入夜,那场雨似乎将世界焕然一新,明月高悬在空中,桦树叶上还若有似无地滴着雨水,一阵凉意吹进宫殿,变得祥和起来。
天蒙蒙亮时,微弱的晨光洒在皇城的每一角。昨日的雨汽还未消散,正从湿热的青砖向上反着薄雾。
段崇大清早就提前打湿毛巾为其擦脸,亦按照平日在通阳的习惯吩咐宫女准备早膳。他知沈听遥平日里不会挑剔什么。沈听遥在宫中规矩冗杂,难免拘束,他若是开口旁人不会说些什么。
“怎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听遥打趣着,此前段崇亦不会顾及这些,今日突然转性,她倒是不习惯了。
“替夫人服务是应该的。”
沈听遥眸中含笑,一双荔枝眼快要弯成月牙了。
“我是将军的妾室,将军为何总称呼妾为‘夫人’?”
“我又无妻室,称呼你为夫人有何不可?况且,家中有这样一位彪悍的妾室,我还哪敢娶妻啊。”
沈听遥闻言,抄起扫帚追着段崇就开干。
“你说谁彪悍呢!你说谁呢!”
“昨日夫人不是这样称呼为夫的,那夫君叫得不挺悦耳的嘛。”
一大早上,启祥宫欢声笑语吵闹不断,引来了给皇后请安回来的锦阳公主。
“何事发生,竟如此热闹?”
段崇见锦阳公主款款而来,立刻躲在其身后。锦阳公主夹在中间,沈听遥自是不敢开着玩笑转而将扫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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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日怎来得如此早?”
锦阳公主满脸欢喜得讲述着
“今日休沐,我们出宫去可好?”
沈听遥一想,自己已有半月未传信给林俨,趁着休沐出宫倒是个好机会便顺势应下了。
她趁着出宫前,传暗号给林俨约好茶楼相见。巳时一刻,沈听遥终于盼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俨见沈听遥不同往日般,面上多了些许憔悴。
“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吧,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沈听遥反复摸着自己的脸,未觉得有异样,随即便切入正题。
“我的事是小,主要是俨兄紧盯沈府,倒是个麻烦。”
林俨虽功夫了得,可那沈伯堂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伯堂最近倒是安静,平日里不是侍花弄草就是给沈司安找教学师傅,与从前大不相同。”
“越是这样,就越可疑。查到北宁来访的人是谁了吗?”
林俨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是北宁太尉祁梁,曾交涉边境军事,段兄应该知晓。”
段崇与林俨眼神交汇,面露难色。沈听遥瞧着二人异样的眼神,随即表情收紧。
“我与祁大人接触过,此人精明圆滑,从不吃亏,而且…”
“而且什么?”
林俨双臂环胸,倒要看看段崇如何解释。段崇不敢直视着沈听遥,难为情地应声道
“陛下曾有意为我与祁大人爱女赐婚,维护两邦安定。”
沈听遥直勾勾地盯着段崇心虚的神情,一旁的林俨正肆无忌惮地在段崇面前磕着瓜子。
段崇立即补充道
“不过…我以边境战事吃紧为由回拒了。”
沈听遥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
“原来是半个岳丈啊,这怎么能说是接触过?这是差点就成一家人了。”
沈听遥阴阳怪气的态度令段崇心里很不舒服,当然他自己也觉得理亏。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如今我已有妻妾,过往的旧事夫人就不要揪着不放了。”
段崇当着林俨的面殷勤地给沈听遥捏肩捶背,堂堂一城镇将能做到如此也实属难得。
“说正经的,这个祁大人是北宁太尉,沈伯堂是南邑的谏议大夫,这两人此前有联系吗?”
“这倒是没听说过,祁梁人际简单,平日在北宁也未曾与其他大臣有利益上的往来。说是因为几十年前,祁大人有个弟弟,染上瘟疫去世了。祁家认为是家族为官多年,争权斗势的报应,此后便不再与群臣往来。”
沈听遥冥思苦想,这个祁梁绝对没有表面那样简单。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还能有没尾巴的狐狸?
她一心只想着二人之间的联系,全然忽视段崇眼中闪过的那几分警惕。他上下打量着林俨
“妗妗,锦阳说在花市等你,不如你现在过去,免得在这耽搁太久被人盯上。我与俨兄喝完这一杯,再和你们汇合。”
“那好,你们都小心一点,切莫让他人生疑。”
沈听遥走后,段崇郑重地将茶盏推到一边,凶狠的眸光一闪而过。
“俨兄…还真是博文广见,连祁大人在北宁的私事也能闻知一二。”
林俨听出段崇话里的弦外之音,眼神中毫无波澜。
“我自小在江湖闯荡,结交些奇人异士再寻常不过。”
段崇却仍然不退让,只抬眸凝视他一眼,随后掸掸身上的灰尘。
“不如…我给俨兄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