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绣坊

作品:《赴迢遥

    沈司容恍然大悟,为何父亲回府数日仍旧不追杀那令其断手的贼人。如今想来,若是换作旁人早就秘密处死了。现下沈听遥背靠段崇,又得皇帝青眼,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成了她垫脚石。


    她一乡野丫头凭什么!


    沈司容胸中腾起一团火,烧得脸颊涨红。她现下比任何时候都憎恶沈听遥,也比任何时候都羡慕沈听遥。


    出身高贵又如何?卑贱又如何?路时自己走的怨不得旁人。


    当晚,月朗星稀,残月高悬在天边,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影撒在青石地面上。侍女打着灯笼照得沈听遥那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沈司容如此算计小姐,小姐何故送药给她?”


    “陈氏逼死我母亲,沈伯堂一步步将我送进深渊,相比起来,沈司容倒是仁慈。在沈家时,不过是怪我夺了她嫡女的尊位,对我冷嘲热讽。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处处高我一等罢了。算计我…她没这个心计。”


    “小姐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并非她所为?”


    沈听遥顿足,唇角乍现一朵冷笑。


    “沈司容平日从未学过女红,又怎知金陵南丝与树脂蜡相冲?况且,她才刚进宫,有何权利操持宴会舞女的人选?”


    晓荷呼吸微滞,随后领悟了其中的深意。


    “这宫中还真是防不胜防啊,多亏小姐机灵,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皇后不愧是皇后,精明得很。一石二鸟之策,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怪不得久居深宫多年,依然有人在前朝为其效力。”


    沈听遥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一入宫墙深似海”。才初次入宫,便给自己一个如此大的下马威。皇后此事没得手,备不齐还有后招,自己必须处处提防着,断不能掉以轻心。


    锦阳公主因宴会中事对沈听遥赞许有加。沈听遥刚入宫门,便听见锦阳公主扯着嗓子大喊


    “皇兄好福气,小嫂嫂乃女中豪杰是也。我若是位男子,定要与皇兄好好争上一争!”


    段崇对这个小妹妹也没办法,锦阳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公主。平日里宫中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可以随意饮酒赏花甚至自由出入宫城。


    沈听遥何其羡慕她有父兄挚友的疼爱,虽出身皇族,却可以做自由翱翔的鸟儿。


    她随即调侃道


    “公主若是名男子,恐怕我早就对其芳心暗许了。”


    闻言,公主当即放下酒杯,上前迎接。段崇此时倒是坐得沉稳,眼神却像长在沈听遥身上一样。


    “夫人今日好身手,着实震惊为夫。想不到夫人这双手,拿得起绣花针,也挑得起利刃。”


    “哦?夫君这是在怨我?不如下次,妾身躲在您身后,让您也体验一次英雄救美?”


    段崇炽热的目光丝毫未曾挪动,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沈听遥瞬间感受到那股别样的暖意,不自然地四处观望。


    “公主这院子还真是与众不同。有些许田园风光,惬意的很啊。”


    公主将沈听遥一把拉过,向院中央走去。


    “我在这宫中,乏味得很。只能种种菜养养猫狗来解闷。此前,父皇是不同意的。他觉得我乃一国公主,怎能做这些粗活。后来,我派人去买些农种,把这四周的假山都扒了。父皇见我将院子弄得乱七八糟,也没再多管。”


    “公主还真是性情中人,听遥从未见过哪个皇族宗亲这般亲力亲为。”


    “嫂嫂若喜欢,不如在宫中多待些时日可好?”


    沈听遥连忙回绝


    “这怎么行,我一介妇人,平白无故地留在宫中,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对公主的影响不好。”


    段崇看出了沈听遥的为难,也赶忙出言相劝。


    “小锦阳,我还在这呢,就开始和我抢人?你皇兄可不舍得把这样一个美人搁在宫里。”


    锦阳公主闻言只好尊重沈听遥的选择,没再多加言劝。


    按照规矩,明日辰时段崇夫妇就该启程回通阳。怎料,卯时三刻皇后宫中派人来请沈听遥前去问安。


    段崇和沈听遥不禁心中起疑,门外的太监不断催促着。


    “我陪你同去?”


    “不必,我昨日引起众人瞩目,今日她不会对我做些什么。你若是跟去,反倒说不清了。”


    沈听遥跟随着太监的步伐,只身前去坤宁宫。晨光正盛,清雾消散之际迎来阵阵光辉。墙头的喜鹊正“吱吱”地叫着,坤宁宫内一片寂静。


    皇后正端庄地坐在上位,细品着宫女新泡好地毛尖。杯壁上沿被胭脂染红,茶香留于唇齿,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赐座。”


    淡淡的一句话却极具威慑力。这是沈听遥第一次与皇后正面相应。


    “不知皇后娘娘命臣妾前来,所谓何事?”


    沈听遥自然不想同她来那虚伪的问候,毕竟多待在坤宁宫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你倒是个爽快的。那本宫便不和你绕弯子了。昨日你在众臣面前力证清白,将太子妃的诡计公之于众,本宫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臣妾不过耍些小聪明,远不及皇后娘娘万分之一。”


    皇后轻笑一声,言语间尽是挑衅。


    “若非你出身不祥,本宫倒觉得你是个太子妃的好人选。”


    沈听遥听出了皇后的不满,嘲弄着自己的出身。这话对于如今的沈听遥来说,无关痛痒。


    “司容妹妹心系太子已久,皇后娘娘此言若是司容妹妹听见,又该伤心了。”


    “沈司容自然不能和你相比,本宫看重你的才华与胆识。所以…想交给你一件事。”


    沈听遥就知道皇后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臣妾愚笨,恐难当大任。”


    闻言,皇后眼中凶光毕露,泛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寒意。


    “本宫还未说是何事,你便急着回绝。可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沈听遥见状当即叩首


    “臣妾不敢。”


    她自知今日若是不答应,恐怕这坤宁宫的门她是出不去了。现下还不知皇后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坏水,自己没办法立刻想出对策。


    眼看着辰时三刻,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之久,沈听遥仍旧没有踪影。马车的车轮发出“嘠悠”声,几人在城门前踱步等着沈听遥。


    片刻,沈听遥表情凝重地向城门走去。


    “皇后没为难你吧?”


    段崇怯怯地问着,而沈听遥一言不发,只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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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将自己的包袱从马车上拿下来。


    沈听遥一个眼神,段崇便驱散了随性的宫女。


    见四下都是自己人,她才悠悠开口“皇后命我留在宫中绣坊制作吉服,为北宁使者来访做准备。”


    “此事定不会如此简单,你怎能轻易应下?”


    沈听遥示意段崇压低声音,随后解释道“我自然知晓皇后别有用心,可你就不好奇…沈伯堂的兵从哪来的?”


    “你是怀疑沈伯堂与北宁有勾结?”


    “褔郡港口北宁人来往密切,沈伯堂把兵囤在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何不顺势,将沈伯堂的暗桩探个一二。”


    段崇眼底透漏着不安,眉头久久未曾舒展开。


    “此事太过危险,不如我留一队人马在京中保护你。”


    “这节骨眼上,你若是安插人手,万一皇后反过来说你谋反,到时候纵使我们二人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


    看着沈听遥决绝的眼神,段崇欲言又止


    “那你…自己小心。”


    段崇的车帘始终未曾放下,看着沈听遥轻扬起的嘴角,他才有片刻的安心。


    沈听遥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宫墙外,心底止不住起伏一下。这是自嫁进将军府以来,段崇第一次不在身边,不知怎的竟觉得不习惯。调查沈伯堂一事,与段崇毫无关系,自己不能看着他牵连其中。


    回宫后,沈听遥架不住公主的热情,便任由她安排自己在长明宫住下。宫规森严,沈听遥每日辰时问安后便前去绣坊,戌时一刻才回长明宫这样持续了半月。


    为了尽早赶制出各宫嫔妃和皇子们的吉服,沈听遥带领绣坊同裁衣局众人日夜劳作。裁衣局负责测量尺寸和检查绣坊送来的样衣是否合格。绣坊的绣娘们各自分工负责着各宫娘娘们的服侍。


    沈听遥尽力用最快的速度赶制出来。可不料,其余工作进展顺利,唯独太后那件凤凰鸣春服却让她犯了难。


    此纹样极其考验绣工,它对丝线和走针都要求极高。寻常的技法不仅耗时久,而且对成品的光泽度大打折扣,宫中的绣娘们都不敢擅自缝制。


    “哎呦我的姑奶奶,还有一月之余就要交工了。那太后的吉服就算咱们集体赶制,没个两三个月也下不来。这不是让我们跟着掉脑袋嘛。”


    “放心,我沈听遥定能想出办法来。”


    沈听遥自然明白此服赶制甚是繁琐。她初入绣坊时,皇后便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将自己捧到绣艺精湛的境界。如今若是搞砸了,皇后丢脸是小,陛下会不会迁怒于她还不好说。


    宫墙高耸密不透风,这半月,沈听遥与林俨里应外合。林俨暗中调查沈伯堂私会群臣一事,沈听遥借着公主外出的机会将情报递进来。


    自己一边处理着皇后提出的难题,一边搜集沈伯堂通敌的证据。在宫中一日不得闲,比起沈伯堂似乎绣坊上下宫人的性命更重要。


    公主见她整日烦闷,便悄悄将她从绣坊里带出游玩。即使出宫,沈听遥满脑子依旧想着该用何种针法绣制。


    “出来就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大不了,做一件寻常吉服尽力就好。”


    “北宁使者到访,陛下定想彰显一国国威,太后的服侍断不能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