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凉风，绿柳垂杨，寒意入了鼻息，聂千屿经不住这冷意，猛地打了个喷嚏。


    “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在前头的少年出声，语焉不详。


    自船上下来，聂千屿就一直隐隐有些不安，明明慕潇始终未发一语，但她就有一种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不是不来是时候未到！


    这不刚下船，待旁人都走了之后，便开始兴师问罪了！


    聂千屿在慕潇身后紧紧跟着，忆及刚才，脸有些热，她沉默了几秒，斟酌开口“世子，说的是哪件事啊？”


    “哪件事？你说哪件事？”慕潇倏地停住，转头质问。


    岸边行人鲜少，黑夜笼罩了街道，零星有几声青蛙叫，别的再无声音。一片死寂中，少年人脸上的不耐烦混杂着怒火让聂千屿心底有些发颤。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难道是在怪水下的那个吻么？那也不叫吻吧？而且也不是她主动的呀？


    还有这种事情要她怎么开口啊？这完全怪不了她吧？而且明明吃亏的是她，为何慕潇这么生气？


    聂千屿脑中一连串发问，随后她咽了口唾沫，开口却还是带了些心虚“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跳下去救我。”


    “没想到？”慕潇话中带了些寒刺，“在许小姐眼里，我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么？”


    “当然不是！”聂千屿着急地摆了摆手，“只是...”


    “只是什么？”慕潇眉头微皱，清冷的眸光依旧盯着她。


    夜色很暗，给聂千屿壮了胆。


    见她纠结再三，好似做了一场心理斗争，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适才在水下，玷污了你的清白并非我本意，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别生气了。”


    此言一出，慕潇脸上精彩极了，面容有一瞬的崩裂，这个女子再三思虑，最后竟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什么被玷污了清白？再说他什么时候要她负责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在气这件事？


    他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最后慕潇长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扶了扶额，咬牙切齿道“不是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完了！这下更完了！


    见少年人突然眯眼一笑，紧接着说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许小姐竟对我存了这份心？只不过你想对我如何负责呢？”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她刚刚的那番言论！不用想也知道慕潇现在肯定觉得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她就是被慕潇认定的那只癞蛤蟆！


    思及此处，聂千屿迫切地希望此刻出现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聂千屿这一秒小动作不断，先是指尖挠了挠眉尾，手垂下时又自然地握成拳放在唇边，佯装咳嗽了几下，最后见她哈哈一笑“世子，不提这些有的没的了，福子还在前头等咱们，深更半夜的别冻着孩子了，咱赶紧过去吧！”


    她掠过慕潇，闷头就往前头走！意欲打个马虎眼儿把这件事遮过去。


    然而错身而过时，慕潇骤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怎么？不继续谈谈你要如何对我负责了么？”


    聂千屿被拉扯在身前，距离他极近，眼前少年人的眼尾微微挑起，眸中具是戏谑。


    沣东湖下，在她近乎窒息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双桃花眼，担忧地望向她，只是那担忧是对她，还是担忧邓月如杀了官家女子再次闯下祸事不好收场？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还是有些冲动了，邓月如对慕潇可是有救命之恩！除此之外还有长达数十年的情意，又岂是她一个骤然出现的外人可以与之相比的？


    但不得不说，适才若没有慕潇，聂千屿绝不会胆大到敢当着慕瀛的面儿教训邓月如。


    原以为他...


    罢了，或许她还是想错了。


    所以慕潇适才气势汹汹便是说的此事吧！


    聂千屿一番思量下，窘态全无，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下一瞬她调整好情绪又抬起头来，直视着少年人的眼眸“我也不是有意把你的救命恩人吊在船头的，我其实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打压一下她跋扈的气焰，并不是真的要...”


    慕潇神色微变，嘴角刚漾起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了一些寒意，黯淡的银光笼罩在他的俊脸上，显得有些森然。


    这一番话下来，为什么感觉他好像更生气了？看来邓月如对他确实很重要。


    聂千屿心底涌上来一些烦躁，情绪翻涌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故意把她吊在船头！我就见不得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她手段狠辣，阴险歹毒，适才竟然想把我推进河里淹死！如此恶劣的行径难道不该教训一顿吗？如果在幽州，我...”


    她乍然止住下面的话。


    “在幽州你要怎么样？”


    聂千屿双手抱胸，眉心紧蹙，眼里怒气满满“这样的人若在北境王的麾下轻则腰斩重则凌迟”


    慕潇眼睫半垂“如果我今日不在，你要怎么办？”


    聂千屿突然怔愣住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竟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今日没有慕潇，难不成她就要淹死了吗？


    细想之下如果不是近乎窒息时，慕潇渡的那口气，她大概率会沉入湖底，怕是尸身都寻不到了。


    从未想过有一天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不过呼吸之间而已。


    她这才有些后怕。


    慕潇见她神情多了几分认真，也知道她才明白过来。


    他唇角扯了扯，话语中带了些嘲讽意味“还有下次吗？”


    下次？哪怕一百次，她也会这样做！


    “这有什么！这次就只是我大意了而已！”聂千屿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见她一次就打她一次！”


    “如果她下次还惹我，我依旧会教训她。”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慕潇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又能拿她怎么样？


    然而并没有传来臆想中的责怪...


    良久，对面的少年才悠然开口“即是有了下次也不必怕，我平南王府的人出门在外从不吃亏！”


    “但是，下手之前要先搞清楚形势，别稀里糊涂地就做了鬼！”


    暗云消散，当空弦月如银钩悬挂，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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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俏脸清晰了起来，聂千屿顿住，她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慕潇说错了。


    他竟然会偏向她？


    “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能以性命为代价。”


    慕潇叮嘱完，突然又觉得这女子如此张牙舞爪，怎么会有她怕的时候“罢了，是我多嘴了，你出门在外何时受过委屈？只不过，下次记得别将自己置于险境。”


    他转过身继续悠悠走着，白衣少年，青丝半散，衣袍随着他的步伐不停摆动，带起的轻纱飘散出松香，萦绕在聂千屿的鼻息之间。


    这是在关心她么？


    聂千屿缓过神儿来，忙跟上，跟着松了一口气，随后调皮地笑了笑“世子，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今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怕是小命难保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如这夜晚，静谧而融洽。


    “世子，我冒昧地说两句，邓月如多少有些不像话了。”聂千屿摇着头。


    “邓月如？”


    聂千屿忙改口“呸，是月如郡主！”


    慕潇没作声。


    “还有她那个哥哥，这两人一个废柴怯懦，一个欺软怕硬，简直蛇鼠一窝，也不知邓国候会是个什么货色。”聂千屿吐槽个没完，完全停不下来。


    “那依你之见呢？”慕潇淡淡开口。


    “世子借机还是劝劝陛下，沧洲城在邓国候手里定然不稳妥。”


    “那你觉得朝中何人可用？”


    “世子要我说？”


    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定会推荐姜勇，但慕潇还是想听听她的看法，或许她还有什么真知灼见呢？


    “那我可就说了！”眼瞧着这女子小脸一扬，竟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她大拇指指向自己，“世子觉得我怎么样？”


    纵然是做好了准备，听到她这个回答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惊奇。历朝历代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更别提是为将了。


    她虽然有几分武艺，但为将可不只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而且许多男子尚且吃不了那个苦，遑论女子了。


    慕潇轻嗤一声“你还真是口气不小！”


    聂千屿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偏头“我就知道世子不信，不过我也并非戏言，若有朝一日，世子发现朝中已经没了可用之人，届时希望你能想起我今天说的这句话。”


    慕潇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摇了摇头便没再放在心上。


    夜很静，小路上萦绕着的尽是少年少女的笑谈声，脚步声渐渐远了，片刻后光影下徒留下了两人被拉长的身影。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早膳过后。


    “世子可要与我一同去见姜知许？”聂千屿问道。


    “不了，魏济悬安排好了一切，你自己去见，绝不会有人发现。”慕潇道。


    聂千屿得了准许，再次通过上次那条秘道往济悬药铺去了，魏济悬将她引至了一处密闭厢房内，而此厢房位于济悬药铺后院的深处，鲜少人至。


    刚推开门，就看到姜知许在里面来回踱步，已经等着了。


    “知许！”聂千屿关上门，一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