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江边泛着朦朦水汽，氤氲在郑既明脸上，足使得叶游知挪不开眼。


    她的视线和郑既明见到她时比起来不算灼热，甚至比了无波澜的江水还平静，可一直被盯着，郑既明脸皮再厚也不由觉得被看掉了一层皮。


    “叶游知。”郑既明终于忍不住轻声唤她。


    “嗯？”


    “你一定要这样看着我吗？”


    叶游知昂首扩背，丝毫不觉羞涩，收回目光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慢悠悠回了一句：“抱歉，你实在太好看了。”


    叶游知都还记得初见郑既明，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温润懂礼，已然生出些仙气。这在长安做了几年官，仙气依旧在，但却多了几分从容游刃，淡淡的青涩完全被成熟覆盖。


    是好看，对得起他探花的名头。


    而且叶游知惊觉：郑既明比她还白！她便不禁想，之后要不要换几瓶防晒霜回来？


    对了！大汤朝的美妆行业的发展约等于零，直接造防晒霜多好，防晒赚钱两不误~


    郑既明听完她的解释心中一片舒爽，脸上的皮再也挂不住：叶游知这么坦诚的夸赞倒让他一腔自我展示的热情无处安放，只余偷摸消化完后的狂喜。


    他压住唇角，回道：“以前你天天见我都不说这话，你今日说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五年对你来说也很长。”


    郑既明这番回答其实是想问叶游知是不是也在想她，但叶游知琢磨了一下，以为郑既明就是在说他们太久不见，觉得对方长相变了实属正常。


    叶游知道：“日子久了人总会变嘛，你日日照镜子或许不觉自己的细微变化，但你现在看我还和五年前一样吗？太久没见是真的，我说的话也是真的。”


    叶游知的回答则是表达对郑既明的附和，偏在郑既明看来这是叶游知对他隐晦的表示，太久没见就是想他，说他好看是真的是在夸他。


    郑既明这一天已经满足了。


    他们漫步在江边，引来不少村民的关注。


    黎杰明下值回家碰到叶游知旁边跟了个谪仙似的男人还以为见鬼了，“啪”“啪”“啪”地拍自己的脸，眼睛瞪大了再看——


    没看错啊！叶娘子旁边竟然多了个陌生男子？！


    哪里来的，来干嘛的？突然出现是不是心怀不轨，谋财还是劫色……黎杰明奔涌了一万个想法，碍着自己不敢管叶游知，屁颠屁颠跑去找叶松告状了。


    叶松如今开了个医馆，里头的设施可叫人稀奇。


    有能照出人脸的圆柱铁棍，有几张躺椅，进去常能看到有人在躺椅上睡觉，手背扎着针。而那针居然连着管子挂在铁棍上！


    最稀奇的还是医馆后部，用一片蓝色帘子隔开，只有叶家人和叶松常带的十几个学生能进。


    宣化县的人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知道人如果要死了，或是昏迷得不成样子了，叶医正就会把人带到蓝色帘子后面。有时是几个小时，有时是一天，就像喝了神仙水似的，那些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总能救回来！


    而叶医正再随着一起出现时眼下会青黑一片。


    叶松的课代表黄静明发现了端倪：这位黎姓大哥怎么有事没事老爱往她们叶老师这里跑？


    叶松自己倒没甚感觉，看着黎杰明一家过得越来越好，她打心底为叶游知和自己感到骄傲。


    待黎杰明把事说完后叶松唤姑娘们给病人取针，淡然道：“知知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五年过去，黄静明这些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今都要长到十八了。她们怕叶松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比谁都担心叶校长，便道：“老师，这儿左右无事，我们看着呢，有事我来叫你，总之半刻钟的距离。”


    果然，叶松答应得爽快，大褂一脱就奔了出去。


    学生们暗戳戳摇脑袋：方圆十里，谁都知道叶校长不能惹，就她们的亲亲老师，把叶校长看得比小白兔还柔弱。


    叶松随黎杰明到时正巧叶游知和郑既明正对湖面吹风。叶松一时都没认出郑既明来，还想呢，黎家寨还有这般气质出挑的男子？！


    叶松呼了口气，“那男子气度不俗，该不是坏人。”


    黎杰明心头可要醋死了，酸劲儿把他眼睛扭曲得像条虫，他道：“叶娘子，你们可不能被男子的的外表迷惑了，有时就这种人，穿得人模狗样的，最会骗人！姑娘们看人长得好，平常那么活络机灵的人也跟被揍了脑子似的，说啥信啥！”


    叶松本不觉有什么，转头一看：黎杰明脖子涨红一圈，显然是慷慨激昂，情难自己。


    他在愤慨个什么呢？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被男子伤过吧？


    叶松忍俊不禁：“她是我妹妹，你好像比我担心。”


    黎杰明讷道：“毕竟叶娘子是咱这儿的财神爷，财神爷要是跟别人走了，我们怎么办？”


    “嗯，那就在这儿等等吧。”


    黎杰明见自己说的话在叶松这儿有一两分作用，气消下去点，“是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叶娘子虽厉害，但万一那人起了歹心可怎么办？这儿又在江边……”


    后头的话他不说你，怕触叶松晦气。


    每年死在江边的人可太多了。


    叶松不以为意，还道：“知知会水。再说，普通男子跟知知比脑子也比不过啊！”


    她说着，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黎杰明无言，不得不承认叶松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开始享受起和叶松并排站着的短暂时光。即使什么话不说，吹吹湿润的湖风，黎杰明的心也暖暖的。


    “你阿姐一直在看着我们。”郑既明道。


    叶游知微不可察地勾起笑，铺满碎金流光的水面尽数投射到她眼里，她回道：“我阿姐总是想着我的。”


    “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


    “哦，他暗恋我阿姐。”


    郑既明哂笑：“你都能看出来？！”


    说这话叶游知可不乐意，搭配着郑既明那飘忽微妙的语气——


    可恶，看不起她是不是？！


    她换上认真脸，义正言辞地纠正郑既明：“什么叫我都能看出来？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我眼睛下面又不是两个蛋，只会出气不会看。”


    郑既明对上她这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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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情，活脱脱像只炸毛的小灰兔，耳朵都急得立起来了。


    很可爱。


    他不禁笑出声来，眼里的流光比水面的碎金残卷还甚，乐呵呵地道：“你不蠢，只是比较愚钝。”


    叶游知：嗯~~~嗯？！


    不兑！


    “什么愚钝，我聪明得要死。”


    “哈哈哈~”郑既明被逗得乐不可支，十分想去捏捏她应激的兔耳朵，转而问道：“那你阿姐看出来那男子喜欢她了吗？”


    叶游知想想，摇头：“或许没有，又或许是不喜欢黎大哥。按我阿姐的性格，她确认了自己不喜欢一定会温柔地拒绝罢。”


    她不去过多思考这些事，总之她阿姐成不成亲，和谁成亲都是她阿姐的自由，叶松只希望她阿姐幸福快乐就好。


    只是偶尔想起来，叶游知还是会落寞。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肯定会舍不得。


    叶游知双手合十祈祷：“我觉得我阿姐嫁给她的实验室也是不错的。”


    现在的情形，显而易见医学在叶松心中比男人更重要。


    郑既明侧脸看她对着湖水许愿，嘴角就没放下来过，问：“那如果有人暗恋你你怎么办？”


    “我？”叶游知冷笑：“我没人爱。”


    她突然诧异地看向郑既明：“你连‘暗恋’是什么都知道了，郑既明，你把我误给你的那几本话本小说看了多少遍？”


    郑既明：“时时重温，总是会有新的感受。倒是你，看那么多怎么还那么……”


    嫌弃之情呼之欲出。


    叶游知无奈：“只有理论没有实践也不行啊。书上的故事看再多遍都没有自己走一遭来得刻骨铭心，再说，感情这事和其他东西又不一样，当局者迷，谁能把自己的故事看得那么清楚？”


    郑既明颇有深意地看向叶游知：“是，当局者迷。”


    “郑既明。”


    “嗯？”


    “你为官几年不会就看这些无聊的话本去了吧？”


    叶游知终于反将一军，嫌弃了他一波。


    郑既明无奈，收回自己潋滟的目光，道：“你以为呢？我来岭南不仅是为了见你，也是有正事的。时间还长，我今后慢慢跟你说。”


    叶游知不爽：不带这样吊她胃口的！


    郑既明偷笑，“我怕你再不走我就要被你阿姐当流氓了。”


    彼时，江水将黄昏吞没殆尽，叶松隐隐看到那男子的熟悉侧脸，几人方才散去，各回各家。


    两姐妹前后脚到家，叶松从不瞒着叶游知事儿，也不认为她拙劣的跟踪技术能逃得过叶游知的法眼。


    “知知，今天那男子是谁？”


    “郑既明。”


    这几年见的人太多，光是学堂的姑娘就上百个，许多人吗渐渐被叶松埋到脑海深处。


    她咀嚼了一会儿自己的回忆，如梦初醒：“是扬州郑家五郎吗？”


    “嗯。”


    叶松阴阳怪气道：“如今是越发华贵了。”


    她这个做姐姐的居然都不知道叶游知和郑既明还有往来！叶松顿时胸闷气短，心口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