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半鬼哭
作品:《止戈》 深夜,李朔方朦朦胧胧正要入梦,忽然被一声惊叫吵得瞌睡全无:“有鬼啊,朔方姐救命!”
她警觉地坐起身,只见朱瑛脸色煞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榻,飞快地撞入她怀中:“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声凄厉的惨叫,还看见了鬼火!”
李朔方扶了扶额,只得下地来到窗前探看,朱瑛紧随其后,一边悄悄探头一边死死拽住她手臂不放。
李朔方瞧了几眼,淡淡一笑,收回视线:“什么鬼火,大概是方才起了风,院里的油灯被吹动,加之窗纸略有些泛青,就呈现绿色。现在灯已经被吹灭,自然没有了所谓鬼火。而山中的野猫山狸叫声尖锐,被误会成鬼哭也是常有的事。”
“那灯怎么偏偏就在野猫叫的时候被吹灭了呢?”朱瑛神色还是有些僵硬,“朔方姐,后山闹鬼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而且,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给杨缓画的那个鬼妆容,太逼真太恐怖了,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我画鬼这么传神啊,呜呜……”
吓人者人恒吓之,没想到画鬼的画师自己竟也如此怕鬼。
“当初独闯长留谷的时候你可是不信鬼神,胆大得很呢。”
“唔……没看到的时候是不怕的,看到了就怕了……”
李朔方忍不住轻笑起来,伸手抚了抚她头发,柔声道:“要真怕,我替你想个法子。”
她回身,自箱笼中取出一柄旧桃木剑,并一把小刀,用小刀从剑柄尾部轻轻截下一段桃木,约半掌长,又截一段作第二枚,刀光缭乱,转眼雕成了两个神态分明的小人。
雕成后,她又取出一小瓶朱砂,用银针挑起,一笔一划地在小人背后刻下了些字符。
“朔方姐,这是?”朱瑛奇道。
“桃为五木之精,管理百鬼。传说东海的度朔山上长着一颗大桃树,树枝的东北方连着鬼门关。而这两位则是《山海经》中镇守鬼门关的神,一位名神荼,一位名郁垒。”
“若再有鬼来吓你,他们就会用芦苇条绑了鬼喂老虎。”李朔方笑着将两个小人塞给她。
朱瑛恍然大悟,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会:“那这后面的字符呢?”
“那是驱鬼的符咒。”李朔方淡淡道。
“不是吧朔方姐,你真的会驱鬼,难道你就是传说中上古部落的神娘?”朱瑛不由露出崇拜的神情,她蓦地想起长留谷中李朔方布下的那个阵法,也是神秘莫测,颇有些玄妙色彩。
“能驱鬼的可不止是神娘,也有可能是装神弄鬼的巫婆哦。”李朔方笑道。
“我不管,哪有你这样善良美丽的巫婆啊,说起来,要不是长留谷闹鬼,我就不会遇上你啦,看来世上也是有好鬼的。”少女把两个小桃木人攥在手心,凑上脸颊轻轻贴了贴它们,随即安心地翻身上榻,那小木人仿佛有着安眠的魔力一般,她不久就沉沉睡去了。
卯时。晨光熹微,晓风轻拂,窗纸上仍有点点夜露晶莹。
李朔方睁眼,已不见朱瑛的身影。
不会真被鬼抓走了吧?
她披衣起身,疾步走向外厅,发现朱瑛正在桌旁一笔一画描摹着什么,神色极为认真。“男鬼”杨缓弯腰站在她身侧,一边比划,一边低声口述:“这簧片纹理可画吗,黄铜的,弯曲弧度再大些,这儿,轴端有个木卡榫……”
她冷笑一声,悄然出现在他俩身后。
“阿瑛,别帮他画。到时候你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她说完移目至杨缓,面上多了一丝恼意,“你昨天又是帮人买小狗又是包扎的,就是想让她承你这个情吧。我警告你,她涉世未深,若你将她牵扯进什么危险中,可别怪我不客气。”
“喂,我昨日不过提了一嘴,说匡正山庄中机关精巧,防御价值极高,可是你妹妹主动提出要画下来的,你干嘛这么凶巴巴的?”杨缓委屈道。
“那也是你巧言令色多番暗示。”李朔方目光中透着不善。
“朔方姐,这确实是我的主意。这些机关,咱们先画下来以免忘记,以后再研究,没准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也是未雨绸缪嘛。”朱瑛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柔声道。
李朔方叹:“等会一定藏好,明日就是问剑大会了,可不要惹麻烦。”
杨缓见她松口,一贯的温良笑意又浮现脸上:“放心。哎,再跟你说件趣事儿。凌兄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封来信,言辞恳切,说他也将参加问剑大会的比试,诚邀凌兄一同至客舍南苑的映泉亭探讨武道,顺便品一品他带来的佳酿。你猜那写信的人是谁?”
“可不得了,竟是太玄派掌门嵇玄,”杨缓望着李朔方微变的神情,语气平和地续道,“的亲传弟子,周云书。”
“凌彻答应了?”
“没有。”杨缓道,“在浮云客栈我们碰见了太玄派的人,凌彻嫌他们出手不正,没兴趣。”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语气有些不耐。
“因为——”杨缓笑得神秘,“他不去,我却很想去。我说服了凌兄,替他走一趟,顺便探探太玄派的底。”
“你身形本来就和凌彻有几分相似,除了他脑袋比你大点,看着笨笨的。”朱瑛一边描着凌彻的模样一边偷笑,“不过嘛,经过本姑娘妙手一番易容,保证比凌彻还像凌彻。”
李朔方这才算明白过来——杨缓这人,好像格外热衷于……乔装扮演。
比如刚到匡正山庄,就顶替小六儿洒扫庭院;昨夜扮成贺昂吓唬白暮寒,嘴上不多说入戏却极深,演技也实在拿得出手,显然自己都享受其中。现在,他又要假扮凌彻,去会一个来意不明的太玄派高手。
她不得不佩服起这份把匡正山庄当成戏台的精神头了。
但她也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他的来历、武功乃至真正的身份都像一个谜。出门在外,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张脸。他究竟为谁做事?又想探查什么?
幸好,目前看起来,他像是一个可以暂时信任的盟友。否则,她心底那一丝不安,恐怕会被迅速放大。
过了一会,朱瑛替杨缓易容完毕,他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又跑去隔壁借了凌彻的“惊蛰”刀,拿在手里高兴地比划了几下。临走之时,他蹲在墙根好一番叮嘱小蛇缈缈,要它务必藏好。搞得凌彻差点以为这人神志失常,在那自言自语,不由面露担忧之色。若不是他告辞之时又恢复了正常,恐怕凌彻就要拖着他找谢濯灵就医了。
李朔方望着他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倚门叹道:“凌彻问剑大会的比试在即,倒也真放得下心让他去试探对手。希望他别给咱们惹什么麻烦才好。”
她转身欲回屋,却见朱瑛手上捧着一件衣衫,笑吟吟走来:“朔方姐,你瞧。”
李朔方一怔。这件衣服她穿着在外奔波,几处开线,还有一道被剑刃划破的长口,原想着丢了也罢,没想到朱瑛竟悄悄补好了。
她接过细看,原本破开的口子已被缝补得细密平整,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更特别的是,她还在裂口处绣了一枝淡粉海棠,微卷的花瓣似刚过雨水,既遮住了破损,又添几分雅致。
李朔方望着这件被细心缝补的衣衫,不由心头一热,唇角扬起了柔和笑意:“真好看,没想到你不只画得好,绣工也这般了得。”
朱瑛眼中有点点微光闪动。但她旋即垂眸,避开李朔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朔方姐,我武功不行,做不了什么真正有用的事情,出门在外只会给你添麻烦……举手之劳,就别夸我啦,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她顿了顿,又展颜笑道:“反正我也只会这些了,能让你穿得顺眼些,我真的挺开心的。”
李朔方没有说话。朱瑛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姑娘,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一弯皎皎的新月,明亮而生动。
可李朔方觉得,这份热闹背后,其实藏着一点不会轻易示人的小心翼翼。那来自于她父亲朱砚心的严苛管教——她很少得到肯定,也一直在期待着一份肯定。
李朔方望向她,话音笃定而温和:“江湖人习惯了打打杀杀,就喜欢以拳脚高低论英雄,忘记了每个人生来不同,后天的机缘也不一,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你钟爱丹青,又得名师相授,这是别人求不来的幸运。相较之下,那些武者也不过多得一分习武的机会,走了另一条路,谈不上谁高谁低,谁更有用。如果看不清这一点,越显眼的长处越有可能被别人利用,沦为附庸。”
“我希望你先从内心知道——在这世间,刀剑从不是唯一的本事。莫要拿单一的尺度去衡量他人,苛求自己。”她说到这,话锋一转,语气仍然克制平和,“但倘若总有人不明白这道理,用自己的标准来妄断别人的价值,那我也可以教你武功,让你用他们懂的方式,回敬那些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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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与不学,全凭你的意愿,我不会勉强。”
朱瑛再次抬起头,眼眸中已多了一点灿灿的光辉:“朔方姐,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学!”
李朔方替她理了理鬓边乱发,语中添了一分坚定:“让我看看你之前学的剑法。”
朱瑛应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剑,一招一式地打了起来。她动作熟练,剑势却略显滞涩,越到后面越吃力,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肩膀和手腕都有些发抖。
李朔方皱眉:“你的启蒙老师是谁?”
“我爹不通武艺,我二叔便替我找了老师,是教我堂兄龙吟鞭法的‘龙鞭夜雨’封霖。”她低声道。
李朔方冷笑:“那么,你二叔和老师都未曾真正关心过你的启蒙学习。你的剑法实际上改自封霖原本的鞭法,剑意过于沉劲,你手细骨轻,并不适合练。如今要改都晚了,倒不如顺势而为,在原有基础上,开辟一条你自己的路。”
“忘掉你背的那些口诀,去做最基本的力量训练。”她干脆利落地指明了方向。
上次与凌磬交谈,其实让她无意中领悟了不少。许多武者自视甚高,记住的却只是表面招式,从未真正融会贯通。武学要义在删繁就简,而不是根基未稳就层层叠叠往上破,那样只会像沙地上盖一座拼拼凑凑的高楼,看似繁复,实则摇摇欲坠。
她随手从桌上取了纸笔,向上描绘出简易的人体骨骼图。不讲招式,不谈口诀,只回到最根本的身体:从肌肉的绷紧讲起,从骨骼的承力说起,从血流的方向推演出内劲的走向。
讲完这些,她手贴着朱瑛后背,引导她调整呼吸、放松肩膀、稳住重心:“别想着出招,用身体去‘带’出剑势。”
朱瑛照做,第一次感觉剑不再沉重,动作顺了许多。她睁眼,略有些吃惊:“原来可以这样发力。”
李朔方笑道:“这才是你的剑路。以后每天练基本功,把力练到骨子里。”
朱瑛郑重点头:“我会认真练!”
杨缓回来的时候已近晌午,他手里提着一坛酒,步履轻快地穿过院落,面上喜气洋洋,好像刚会完一位阔别十年八载的故人。
客院中间的石桌边,李朔方与朱瑛,还有朱瑛的小狗正晒着太阳。朱瑛给这个乌黑的小家伙起了个名叫“煤球”。此刻它正乖巧地窝在主人膝上,耳朵软塌塌地垂着,不时摇摇尾巴,看起来是只温温顺顺的小狗。
杨缓迈入凌彻的客舍,将沉甸甸的酒坛拍在书案上,随后毫不见外地从柜中取了几只酒碗,给凌彻和自己各满上一碗:“香气扑鼻,醇而不冽,一闻便知是封坛多年的好酒,凌兄尝尝。”
他痛快地一饮而尽,见凌彻有些犹豫,随即笑着补充:“我已经同周云书喝了小半坛,保证没加料。”
注意到李朔方在看他们,杨缓转眸向她,笑着指了指酒坛,示意她也来一碗。李朔方摆了摆手,问道:“你同周云书谈了些什么?”
杨缓放下酒碗走到院中,捡了一张石凳随意坐下:“我不参加问剑大会,对赛制不太熟悉,就只同他随便探讨了些武道问题,顺便拿凌兄的招式和他走了几招。周云书待人客气又和善,与他探讨也是知无不言,真是个谦谦君子一样的人物啊。”
李朔方一时之间搞不懂他是真心称赞还是明褒暗贬,但事情看起来貌似进行得比较顺利,没捅出什么新的篓子,她也就懒得再过问。
“咦,”杨缓一时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这个周云书好像有病。”
李朔方觉得荒谬:“我看你倒也不见得多正常,难怪你俩如此情投意合。”
“他身上有股很淡的药味,”杨缓并不很在意她的讽刺,“像是槐叶与干松皮一起煮沸散发的焦苦味。可是他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我一时也猜不透他得了什么病。”
李朔方眉头微蹙。
“你不妨去问问那位明霄宗的朋友,”他看了一眼李朔方,神色自若地耸了耸肩,“也许你会觉得是个有用的线索。”
李朔方淡淡道:“看情况吧,我看起来很闲吗?”她隐隐能猜到,其实想得到答案的是杨缓自己,之所以透露给她,不过是因为她向明霄宗打探更为便捷。
杨缓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不论如何,上次多谢你替我询问纸条上的信息。”他又同朱瑛寒暄几句,逗了逗她的小狗,便起身回了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