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九黎秘法
作品:《止戈》 “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也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杨缓见她已沉默良久,递给她一张泛黄的小纸,“你既然认识明霄宗的人,能否请他们看看纸上描述的毒如何解,又出自何处。”
李朔方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神情平淡的时候要顺眼许多。她点点头,将那纸条收在掌心,随即转身离去。
“朔方姐,你听说了吗,匡正山庄后山闹鬼呢!”朱瑛一见她进屋就起身嚷道。她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杏眼亮晶晶的,神色中却没有害怕。
李朔方目光下移,落在她怀中那团毛茸茸的黑影上——竟是一只乌溜溜的小黑犬,它显然出生还没几个月,圆滚滚的一团,后腿上还绑着绷带,看起来分外招人疼。
“所以你买了这只小黑犬,是打算驱鬼?”她揉了揉额角,无奈道。
“我今天和杨缓他们去逛集市,一眼就相中了这只小狗,你看它多可爱!可惜它有一条腿折了,孤零零缩在角落,看起来好可怜。我身上没带盘缠,杨缓看我一直不走,就掏钱给我买下了,他还替小狗包扎了腿伤呢。我本想替它治好腿伤就带回来养着,后来念及黑犬还能辟邪镇鬼,你看这不就一举两得嘛!”
“你不知道,杨缓人可好啦,他还说......”
“行了行了,”李朔方笑着打断她,“我算是知道杨缓收买人心的本事了。你既然决定养这小狗,就得好生待它,不可因一时兴起便弃之不顾。否则,出行不便,不如转赠给旁人来得妥当。”
“知道啦。”朱瑛小声应道。
屋外夜风掠过窗棂,细细作响。窗纸轻颤间透进几点微光,衬得满室更为清幽。
“说来也怪,”朱瑛仰头望向窗外,低声道,“每年问剑大会期间,匡正山庄后山就会出些灵异之事,难不成那鬼也怕寂寞,偏爱人多热闹的时候?”
“怕鬼做什么。江湖中血雨腥风见得多了,人心往往比鬼更可怖。眼下,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李朔方道。
屋内陈设不多,当中有一张摆着茶点的小方桌,谢濯灵和朱瑛各占了一角。李朔方边说着,边择了朱瑛对面的那角,盘腿坐下。
李朔方先将杨缓所见机关之事复述一遍,又继续道:“濯灵,我今日打听过,掌柜崔旺画像上的人名叫贺昂,是白暮寒的挚友。此人是个孤儿,从小被匡正山庄收养。他与白暮寒青梅竹马,情同手足,经常一同在后山东面悬崖练剑。那悬崖靠近水洞,我推测,他很可能无意间撞破过照影机关的秘密。”
“另外,那位下人说已经两日半不见贺昂了。”她皱眉道。
谢濯灵颔首:“白暮寒的随身玉佩,质地雕工的确和你先前给我看那块玉佩一致,看来就是他给贺昂的东西。”
李朔方微怔了片刻,叹道:“我明白了。现在你可否详细说说,典籍中所记载的杀人秘术?”
烛光微晃,映着谢濯灵明玉般的脸庞,苍苍然看不出什么血色。她有些恍惚,似乎被旧事勾起了心绪。过了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
“那秘术出自九黎教。”她沉声道。
此言一出,室内空气仿佛凝滞。
窗外风声乍起,灌入缝隙间的凉意直逼肌骨,像是有无形之手轻抚众人后背。
三人都想起了几年前那场江湖浩劫。
九黎教位于南海的一座孤岛上,据传他们是蚩尤的后人,是来自异族的复仇者。
他们信奉树神,教中有一片神林,每年的祭祀日,所有人家轮流向选定的“龙树”献祭一位童女。月圆之夜,他们也会向神树供奉粮食、禽畜作为祭品。神林所在称为“圣地”,贸然踏入圣地者就要受到惩罚。
除去这种原始的信仰崇拜外,九黎教发展出了三绝,分别是——毒,蛊虫,和幻术。
五年前,这个邪教将蛊虫植入一些武林正派的弟子体内,使其心智崩溃,自相残杀,江湖为之动荡不安。是明霄宗弟子濯灵以返魂草为引,配制解药救了这些门派,遂被推为明霄宗长老。
尽管后来通过白道诸派合力,找到并捣毁了九黎教老巢,将蛊虫焚于火海,却仍有几名余孽流亡在外,成为江湖人心中盘桓的阴影。
“九黎教的信仰与其三绝,记载于我派开山祖师阮南星的《太素医经》,却未说明解法。阮南星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这个神秘的教派,也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半晌,谢濯灵叹道。
随之而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李朔方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继续说吧。”
谢濯灵抿唇,嗓音有些干涩:“九黎教认为树中神灵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出来游荡。为了保护树神,他们把神林设为‘万象幻林’,每到月圆之夜,幻林自发开启,使林中之人心神错乱,自相残杀。九黎教提前在林中设下困人的阵法,月圆夜之前若有闯入者,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停顿片刻,显然在强压内心的战栗。
“他们死后树木吸食尸体的血肉真气,神灵变为怨灵,刀砍不倒,火烧不掉,还会自然流出浆液。此后只要再借一人为“灵引”,将他伐骨洗髓浸泡在树浆中,怨灵就会与“灵引”融于一体,成为不死不灭的傀儡人。”
“傀儡人受控于术士意念,以血肉为刃,绝不知痛。他们会成为九黎教最可怖的兵器——曾经是人,却已无归路。”谢濯灵说着,话音竟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李朔方背后也起了薄薄一层冷汗。镖队遇害那夜恰是月圆。那处简单的困步阵,她若没有走出,必然也会落到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白暮寒的朋友贺昂,也进过万象幻林。”谢濯灵勉强饮了一口茶,轻声道。
“他的症状显示有被幻术操纵过的痕迹。但是他没有彻底失去神智,因为他还中了毒。”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那种来自匡正山庄的毒药,恰好有一位配药能稍微抵御那幻术的力量,再加上他内力深厚,因此他受到的影响尚轻。”
“那么现在,整件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李朔方叹道。她忽然觉得一切有些荒谬。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她缓缓开口。
“白荆溪虽许诺以藏锋为聘,但从未打算交出真剑。桓璀隐世后,他自诩铸剑技艺已冠绝天下,第一支镖队护送的藏锋不过是他铸造的一个赝品——后来你们也都看过两把剑了,估计除了白荆溪本人,无人能辨真假。
不巧镖队的必经之路长留谷阴气重,林木茂密,成为了九黎教布置秘术的首选之地。第一支镖队并非死于劫匪,而是折在九黎教秘法之下。
白暮寒说哥哥铸造假剑他不知情,很有可能是在说谎,若白荆溪真有心提防弟弟,后来白暮寒盗走真藏锋时就会第一个被庄主怀疑,现在看来,他们却并未有任何龃龉。他应是早就与白暮寒商量过以假剑为聘一事,他相信弟弟深明真藏锋乃镇庄之宝,而白暮寒也假意答应。
亲事最初是白荆溪提起,他不知他弟弟与濯灵有过一段往事,对她非常执着,这种心态引起了白暮寒两次策划想拿走真剑,他很怕东窗事发坏了婚事。
第一次,他不敢去偷真藏锋。镖队出发前动手掉包一定会被白荆溪发现,出发后所有人都守着镖更是不好下手调换。而且若此时调换,唯一的嫌疑人就是白暮寒自己。最后,他选择让贺昂中途去“劫镖”——他武功高强,办事也稳妥,万一被认出来了,就干脆把劫镖的责任都推到贺昂身上,反正他被下了毒,活不了多久。
而一旦主镖被劫就无法与明霄宗交代,他到时再恳求兄长交出真藏锋,那事情尚有转机。
贺昂知道照影机关的密道位置,还协助白暮寒暗中劫镖,白暮寒只想顺道除掉这个挚友。那晚,第一队镖师与贺昂先后误入长留谷中秘法之地。讽刺的是白暮寒给贺昂下的毒,毒性正好与九黎教幻术相克,令他保持了清醒。
贺昂不知自己已成弃子,还在混乱中拼死护下一车货物。之后,他负重伤离开长留谷,借照影机关给匡正山庄传信。照影机关密道连通镇岳镖局,向来供镖局自己人传信使用,白荆溪并未生疑,但他怕哨站出了内鬼,甚至未叫哨站前去盘查,而是直接派出了新的镖队,叫他们做足准备火速赶去。
之后贺昂毒发,他那时恐怕已经知道是谁给他下毒了。在延生医馆求诊无果后,他为了不连累医馆,还将药帖烧掉,不过仍有一小块纸片黏在鞋底,被崔桥发现,赶来灭口那老郎中。
崔氏父子是白暮寒的人,无论贺昂劫镖是否成功,他们都会负责替他收尸,以免尸体暴露。崔旺见贺身上玉佩玉质精良,便私自昧了下来。
白暮寒得知第一支镖队覆灭,镖车正无人看守,索性偷了真藏锋,交由镇岳镖局中他安插的一名死士护送,与第二支镖队同去,快到长留谷时借口先走一步去掉包——那死士就是我与朱瑛遇到的,孤身离队的镖师了。这是他第二次的策划,以真换假。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白暮寒可以主动对兄长说,藏锋现在不见了。他与贺昂太要好,好到告诉过他藏锋所在位置,一定是贺昂起了贪念,趁乱盗走了宝剑。毕竟,白荆溪还对这个弟弟保留着一点信任,况且死人是不会争辩的。”
李朔方说得有些累了,举杯饮了一口水:“你们看,无论成与不成,贺昂都是再好不过的替罪羊。若不是他和白暮寒交情那么深,都达不到骗过庄主的效果。”
谢濯灵点点头,示意她休息一下,接着补充道:“下人说的两日半不见贺昂,正好是从他接到白暮寒‘劫镖’任务开始算。白荆溪知道最近是多事之秋,山庄内设置那么多御敌的机关术,为防止再有人盗走他铸造的兵器和藏品。”
“白荆溪沽名钓誉伪造宝剑作为聘礼,白暮寒更是重色轻友,牺牲挚友的性命求取姻缘,这种人我是万万不敢嫁的。”谢濯灵长叹。
朱瑛闻言,也是愤然:“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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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所作所为真是禽兽不如!”
“可惜了他那位朋友,如此信任他,却所托非人......”她转念一想贺昂的遭遇,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凄然道。
李朔方理完这件事,心头浮现的是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她紧锁眉头,沉声道:“万象幻林外为何是那么简单的困布阵,九黎教真的要重出江湖了吗?”
谢濯灵指尖仍微微颤抖着,语气却已坚定无比:“我猜想,设置那处困布阵,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有玩弄之意……九黎教对那车货物没兴趣,只不过借此事挑起武林争端,顺便当做卷土重来之前的一个小小试探罢了。”
说到这,她眼中已燃起一丝愠色。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虽擅各种禁术,我们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这次消息来得及时,已经是大幸。我会继续研究匡正山庄那毒药的药理,争取早日找到破解万象幻林的方法。”
匡正山庄西北角,听竹阁。
风从山后蜿蜒而来,挤过竹叶间无数细密的缝隙,带起阵阵叹息。弦月苍白一线,脆弱得随时有可能被乌云湮没。
白暮寒望着被吹得微鼓的窗纸,不知为何神思有些慌乱,在榻上辗转难眠。他披衣起身,斟了一杯冷茶,正欲饮下,忽觉耳边有气息拂过,带着湿冷的腥气。
倏然转头,屋内空无一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吱呀”一声,屋内灯烛“嗤”的熄灭。
一片黑暗。
“谁?”白暮寒声音发干,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团沙堵住了,想要起身一探究竟,手脚却开始不听使唤。
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无声地蠕动。他强迫自己扭头去看时,风中传来低低一声“暮寒......”,伴随着关节扭动的咔哒声,听起来分外诡异。
一截惨白的手指从月光底下缓缓探出。紧接着是胳膊,拖着斑驳潮湿的衣袖。它缓缓抬头,借着青白月色,一张熟悉而扭曲的脸赫然浮现——贺昂。
贺昂还穿着最后见他那身白衣,腰悬着那块代表昔日情谊的玉佩,白衣上的点点斑驳赫然入目,竟是累累血迹交织。他咧嘴一笑,嘴角殷红,一道乌青毒痕从脖颈蔓延至下颌,显然是死后余毒未散。
白暮寒跌坐在地,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来:“不……你死了……你……不该回来……”
“我当然死了。”被死亡锈蚀过的声音听不出本来面貌。他一点点地从门下爬了进来,伸手探向他,姿势像断了骨的生物,被迫用四肢拉扯着前行。
苍白的指节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缓缓贴上白暮寒的脖颈,“可你白二当家的良心,可曾活着?”
这鬼分明还未用力,白暮寒已觉一片冰冷的窒息。他脸上肌肉不断抽动着,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贺昂你听我说,那毒的剂量我也把控不好……我本意不是要你死……现在你既然执念未去……我,我愿赎罪……你,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只求饶我一命......”
贺昂的脸几乎贴近他的额头,他没有呼吸,眼中尽是木然死气。
“藏锋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好像是,是一份藏宝图的残卷……白荆溪研究了很久也没有结果……我只知道这么多……”
“若真如此,便在问剑大会上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我回来取你的命。”
“我说!我说!”白暮寒几乎嘶吼,跪地连连磕头,声音哆嗦得像风中的纸,“只求你别再来缠我……别再来……”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灯笼,光晕昏黄阴暗。
“二公子,走廊上守夜的下人居然睡着了,我明日罚他。方才听到响动,可是有什么事?”却是一名内仆的声音。
屋内无人回应。
内仆迟疑片刻,伸手推开虚掩的门。他探身望去,顿时脸色一变——白暮寒伏倒在地,好像一滩烂泥一般,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听竹阁通往后山的小径上。
“大半夜的把我叫醒,就为了扮鬼吓白暮寒啊?”杨缓说罢,无奈地脱下外袍:“你那小妹妹做的血迹倒是讲究,给我平添三分英魂不泯的惨烈。”
“抱歉,你探访过山庄,知晓他的住处,也知道如何避开各处机关。”李朔方垂眸道。
“一切的推论要能服众,不能光我们说,要让他们自己说。我不信白暮寒做出那样的事情却不怕报应,匡正山庄不是闹鬼吗,就让鬼来叫他开口吧。”她语气冰冷。
“依我看,这法子有些太过仁慈。你用些痛苦的方法逼他说,说完再送他去见他朋友,不是更好吗?”杨缓依旧笑得温和。
“那日崔掌柜说尸体本是要安葬的。白暮寒到底还对贺昂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恻隐。”李朔方道。
“既然如此,最好的惩罚,便是让他在良心谴责中多受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