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兰，季如芊直接去了臻园。


    傍晚光景里，从整面宽阔落地窗望出去，楼下的中心景观轴已亮灯，将翻涌的喷泉映照地晶莹剔透，水花散落铺一地碎钻。


    伍青泽临时有饭局推不开，年末事情堆得多，下午在开发区管委会参加招商引资会议，结束时便与市委办公室几位领导同行。若非如此，他一定会去机场专程接人。


    季如芊并不介意，关掉伍青泽的解释信息，开始在厨房鼓捣食材。


    臻园有定期的家政清洁，分栋专属、私密性强，伍青泽便没留住家保姆。


    偌大的房子光洁铮亮，经了北风后般空荡荡。算上出差前俩人莫名其妙互相冷淡的日子，季如芊将近一整月没来臻园过夜。


    肉桂的香气慢慢被煨出来，她打开火在煮红酒。季如芊没什么厨艺，唯独这个算得上拿手。


    以往在国外的很多圣诞夜，她守着炉子熬出晶晶亮、暖烘烘飘着醉人酒香的一锅，异乡风雪夜中，两人共饮，然后安稳温馨地相拥。


    季如芊在室内转悠了一圈，伍青泽自己住过于清冷了些。餐桌上细长花瓶里插着的那束百合已凋谢，花瓣蔫黄地垂着，连本来油绿的叶片都已蜷曲耷拉。


    她用手指拨拉下杆子，确认这真是自己之前来住，捎过来的那束。看来伍青泽还专门嘱咐了打扫阿姨，不要清扫出去。枯萎的花枝在黑金透光的奢石背景墙前，格外违和。


    季如芊掏出手机，划拉着找到店家号码，重新订了一束。杂务处理完，她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难得打开一盘游戏，依然是很无聊的植物大战僵尸。


    许凡经常吐槽季如芊:沉迷养鱼，玩入门单机手游，十足的老年人做派。她不懂，对于季如芊单调不费脑慢节奏的游戏才适合放松。


    兴许近来费神过度，笼罩在昏黄射灯下，伴着规律机械的“滴滴答答”游戏音，季如芊竟然睡着了。


    她睡觉并不老实，时而伸伸手脚，或将自己翻转个面。好在臻园的家具都由伍青泽亲自逐件挑选，比如她躺的这张沙发，便是从意大利进口空运回国，以符合人体工程学、适宜脊柱舒缓著称。


    作为男朋友，伍青泽在这方面挺细心。临毕业回国那阵儿他忙得焦头烂额，虽说回自家公司，但在众人瞩目下入职接手，年轻人的青涩免不了。若非考虑季如芊同住，他绝不会亲力亲为装修杂事。


    所幸效果卓然，季如芊仿佛浮在云端，梦里飘飘荡荡失去重力。她忘了困乏，左张右望，发现自己高悬于空中。


    阵风骤然袭来，季如芊随之翻飞，掌握不住方向。怎么回事?她怎么会飞呢？季如芊实在好奇。


    雨点急促敲击，身.体随之被重重地拍在地上，有人拽着那根线。好痛，原来自己是一只风筝。


    断线的风筝，残留着那截线像一条无用的残尾，如影随形。是她翱翔过的印记，也是她坠落时的伤痕。


    季如芊兀自抗争，总也挣不脱，趴伏在泥土上，软弱无力。


    终于身边出现一双男人的皮鞋，它站定在她旁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季如芊的目光沿着锋利的西服裤缝往上摸索，触碰到那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她紧绷着的神经一瞬松懈，以为得救，正想开口喊“阿泽”。


    骤然的疼痛漫过全身，那个季如芊无比熟悉的男人，用他修长白净的双手捏起了风筝的边沿狠狠揉.搓。竹篾弯折，她筋骨寸断，变成一团皱巴巴的垃圾……


    季如芊来不及询问，男人两眼因愤怒通红，变得完全陌生。话语狂躁涌出，他发疯般地质问:“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算计我?”


    ……伍青泽饭局中间溜号，留助理在场应对，自己提前回了家。意外的惊喜，他正巧在楼栋门厅碰见物业管家，准备把鲜花送上楼。


    “季小姐刚刚预定的。”


    “谢谢，我来吧，不麻烦了。”


    他心情好，接过本该管家完成的活。一手提着文件、电脑，另一手将花束捧入怀中，仍旧笑意盈盈、颔首致意。惹得物业悄悄在背后称叹，伍少董待人真没有半点轻慢架子。


    百合花沾着水珠，随伍青泽一并上行。按下指纹锁后，室内却满盛黑暗。浓郁的酒香夹杂着柠檬、苹果等等气味扑鼻而来，混着暖气带来的温差，一脚踏入甜腻的氛围中。


    而唯一的光亮正落在季如芊的脸上，隔了许久，再次看到她酣睡在臻园的沙发上。


    世界变慢，伍青泽蹑手蹑脚地挂大衣、换鞋子，连花束外裹纸张发出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


    可季如芊依然皱起眉头，她翻了个身，额头再展不平。


    伍青泽三步并两步，蹲身屈膝，双手捧着，浅浅地吻上她的脸.颊。长久未亲近，关卡失守，唇.瓣与手指力道不知不觉间加深。


    季如芊睁开眼，泪水失控滑落，梦魇与现实交融，眼前近在咫尺的伍青泽缱绻温柔，她脑海中却残留着另一个崩溃暴躁的形象。


    伍青泽弄不明白原由，只能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唤起季如芊梦里刚刚被拉扯撕碎的记忆，带着哭腔挣.扎起来。


    “好了好了。”伍青泽理顺她凌乱的乌发，抚.摸她蜷缩的脊.背，耐心地哄着。


    季如芊偶尔会做噩梦，在两人曾同床共眠的午夜里，他也这样安慰呵护过她。


    受惊的情绪终于被压下，季如芊从懵懂中清醒，发现伍青泽回来，陡然大恸于心。


    没有无缘无故的梦境，只有不明不白的现实。


    她一直在纠结跟他分手，跨越千里从涌城至君兰，于万丈高空的机舱里，到高速疾驰的车厢中。


    可伍青泽就这么立于她面前，极诚挚、极喜悦，因为她的到来。


    他献宝般倾吐心意：“芊芊，是不是太累了，等这次收购结束好好休息下。不用担心董事会增添的生产副总名额，我将全力为你争取，父亲已经初步同意……”


    伍青泽之前气季如芊过钢过硬，事业心强，如今全化为心疼，只想尽量满足她的心愿。


    季如芊开不了口，两人拥抱在一起。他身上染着宴席的酒气，及隐约散去的烟味。


    年底政商活动繁多，作为伍氏的年轻一代，他渐渐步向台前。伍青泽从一场重要的应酬中抽身而来，季如芊明白。


    两人初识时，伍青泽烟酒不沾。一如季如芊并不知道他是企业继承人，那时的她对此毫无概念。


    季如芊看到茶几上搁着的那束白百合。不知愁的年纪里，他总是带上花束见她，又在分别后的书信里倾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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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那时候，伍青泽会在信笺的结尾说她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①他喜欢文学，她反而浪漫过敏，好在青春本就如诗。


    闭上眼睛，嘴.唇贴.合。季如芊解开了伍青泽衬衣的扣子:第一粒，第二粒……


    连日消弭的欲.望被唤醒，不管不顾、昏昏沉沉。


    辗转间她跨.开双退，跪在他的膝.盖两侧。


    慌张到来不及褪.去衣服，便急迫地侵.占对方。做工精良的沙发也承担不起那摇曳，吱吱呀呀起来。两人面对面，季如芊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紧密得仿佛从来不存在任何间隙。


    伍青泽半起身:“要不要去卧室?”


    虽是独居，两人极少这么放.浪。


    季如芊兀然吻住了伍青泽，不许他分心。男人经不住纵容，疯狂的一面被释放，空旷的客厅被欢.情填.满。


    间或慢下来，炽.热地接吻。更暧.昧的声息止不住，季如芊不再拘束自己，甚至，她比任何时候都沉浸。


    用这种方式融.合，用这种方式躲避。


    伍青泽习惯微风细雨的模式，此刻却被激得狂乱。平日里，季如芊叮嘱尽量不要在脖子以上留痕。他全然忘记，虔诚地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霜冻寒夜里，冰封的河流消融，季如芊几乎以为冬天即将过去。


    结束后，两人对饮煮好的红酒。季如芊包住湿发，拢紧浴衣，进了厨房信手取只面碗盛满。一点也不优雅，就这样整份端出来，与伍青泽一递一口喝完。


    伍青泽揉揉季如芊的脑门逗她：“好手艺。”


    她大言不惭地接受，略带谦虚：“多亏酒好。”


    那是自然——季如芊取的是酒柜上层一瓶05年份的收藏级葡萄酒。她不酗酒，也不研究酒，用来煮水果、搭面碗，毫无心理负担。


    似乎是寻常人家、恩爱情侣的粘腻日常。


    然而第二天，季如千仍执意要回明嘉苑过周末。


    神清气爽的早晨里，两人都赖了床，珍惜这弥足珍贵的慵懒时光。许是太过放松，伍青泽拥着季如芊，又一次提起之前的设想。


    “我们订婚吧。”


    夜长梦多，他在筹谋两人的以后。


    伍青泽有自己的缘由：母亲张文珊若有若无地往他跟前牵线，千金们的家世皆与伍氏相匹敌。


    日头爬升，光线穿透纱帘照射在身上，季如芊却一瞬间懈了力：她想糊弄着往前走，他却将彼此的关系逼至角落。


    “阿泽，如果你再催一次婚，我们就分手。”


    伍青泽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温.软体贴的女友瞬时冰冻。季如芊乖巧又小鸟依人，偶尔泄露出来的神态却如此好勇斗狠，如末路之徒。


    他没意识到，季如芊正望向随意摊在床头柜的笔记本电脑，天人较量。


    伍青泽的密码是他与她的生日数字相连，而刚刚他打开电脑批阅下属的临时申请，屏幕上药物采购招标文件映入眼帘。


    她想与郁揽风交换的筹码就在面前，这机密对兴乾用处颇多。


    伍青泽起身去浴室，洗漱、剃须……季如芊了解他的时间，至少会离开半小时。


    要变成自己所不齿的人么?越过界限、背信弃义，成为小偷、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