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38夏期

作品:《天命便是我这般女子

    秋风萧瑟,流苏花叶落地干枯,诡焰所过痕迹依旧,高台上却不见吴云贺的身影了。


    棠溪迟姗姗来迟,只看到幸存百姓正从废墟里拉出一个又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


    失去孩子的夫妇小声抽噎着,失去父母的孩子呆愣地看着这凄凉残景。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带走了许多人的家。


    分明劫后余生,却好似将按部就班的人生截断,走向了一片迷雾中,再看不清前方道路。


    若说心中是否有所感触?


    棠溪迟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


    没有的,一点都没有,谁让他是棠溪迟呢?无情无心,无牵无挂,云上洲人口中的先天无情道圣体。


    他是,空的。


    他找不到办法填满自己,于是他学着他人救世,学着他人做善事。


    可到头来,他依旧对这一切毫无波动。


    棠溪迟在高台上将一道血迹抹到指尖,他完全确定,这是吴云贺的血。


    可吴云贺去哪里了呢?


    他眯起眼。


    一般来说,春望绝不会放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也绝不可能让这座城有一人生还。


    谁不懂因果轮回的道理?于是他先下手赶尽杀绝。


    这火烧痕迹必然是春望。


    “姜姑娘是不是得到自己要找的答案了?”棠溪迟没有转身,但他知道是谁来了,“如果你在你的时代认识我,我大概会说,你能来盈洲寻一个吴云贺的答案吧。”


    姜涟清掩去悲伤,眼神复杂:“你还真是了解自己。”


    棠溪迟:“那自然啦,人要有自知之明。”


    “至于楚逢生……我有一个很奇怪的猜测,想不想听啊?”他蓦然转身,弯起一抹笑,与方才冷淡冰凉的神情全然不同。


    “我在想,这世界上会不会有来生的自己,穿来前世的自己的身体,这样巧合又荒诞之事。”


    楚逢生矢口否认:“你想多了,我要是楚予思转世,我家里人早把我供起来了。”


    非也,事实上后世的楚予思只在史书中和姜涟清记载在一起了。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毕竟史书中早已遗失姜涟清的名字,更广为人知的,还是司命之名。


    楚予思相关之事,定是少之又少。


    棠溪迟:“这么说,你来自更久以后?”


    完,中套了。


    楚逢生有时间真想给自己的嘴撕了,什么大漏勺。


    “你好奇这个有什么用?反正就算告诉你,现实的你也不知道。”姜涟清说。


    楚逢生:“就是说,告诉你现实的你也不知道啊。”


    谢姜涟清救他一命。


    棠溪迟摆摆手,也没有要追根溯源的意思:“那好吧,我接着走了,二位。”


    “我有预感,再也不可能在盈洲找到春望和吴云贺了……不过我发现一点东西。”他捡起一旁断裂的铁链,觉着灵力上了些许限制。


    “或许妄洲灵,并不止春望一个,或者说,并不止他一个人在行动,同根同源却不完全相同的魔息……”


    “哈。”棠溪迟扔掉锁链,欲原路返回,“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是哪样?


    姜涟清一时间听不懂这人又悟了些什么,等她意识到棠溪迟是猜出妄洲灵分裂的时代,他已经走出很远。


    恐怖如斯。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可以用于形容了。


    “走吧,跟上去看看。”姜涟清拉过楚逢生的手,又开始奔跑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见到这个时候的窈窈了。”


    *


    夏期的玩心大,而窈窈说她曾以为这还是春望,或许这次又只是他的一个小游戏。


    可这是一个什么游戏呢?


    绑架昙城数人,最后只带着一个小姑娘藏起来。


    这算是什么游戏呢?


    思来想去,姜涟清只得想到自己孩童时期和师兄姐们玩的幼稚游戏。


    捉迷藏。


    小孩子们心智稚嫩,想到的游戏能多需要用到脑子?夏期也算是个孩子了。


    姜涟清一直觉得,若阿愿是在春天出现,有些太不符合常理了。因春望太过血腥,她总觉得,或许夏期才是阿愿最开始的状态。


    懵懂无知,不明黑白是非的孩童。


    所以,当棠溪迟摸着这股不同寻常的魔息找到一处黝黑的山洞时,姜涟清一点也不惊讶。


    棠溪迟没在洞口停留太久便直接进去了,要是有什么陷阱,那就只能相信他实力超群,能自己破局了。


    越往洞里去,水滴的声音越密集。


    嘀嗒。


    一点冰凉落到姜涟清额头上,伸手一摸,是一种黏腻的触感。


    洞穴深处隐约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夏期有点后悔了。


    自己留谁不好,留了个眼睛会流水的小女孩,还是非不听只顾着哭,一直吵着要爹要娘。


    这小孩脸本来就脏,一哭和流浪猫似的。


    “你能不能别哭了?都和你说了只是玩个游戏而已,你不觉得很好玩吗?”夏期再次试图说服她。


    “你看我们俩藏的多好!这都十几天了还没有人找到我们。”


    “我也没有亏待你吧?我还给你摘小白果,不要哭了好吗?没有你又不会有人来找我,谅解一下呗?”


    白发绯瞳少年人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试图止住小女孩继续泪流不止。


    可一听他的话,这小孩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章窈漪嚎的嗓子都哑了,却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是坏人!”


    “哪里有人玩捉迷藏把这么多人一起藏起来的?这一点都不好玩!那个大哥哥明明赢了为什么不让我一起走?”


    “你是坏人呜呜呜呜呜——”


    夏期一急,拍了一下大腿:“我哪里坏了!是他打不过我好不好?他没实力把你抢回去还是我的错了?”


    章窈漪红彤彤的眼睛愤愤地盯着他看,似乎在说:不然呢?


    夏期:“……”


    小孩子这种生物真难懂。


    当然,他倒不是觉得这小孩比那群人宝贵,只是觉得她的经脉看起来很适合修炼。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来的,或许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吧,他还是比春望聪明太多了。


    也就春望这个蠢蛋一天天地自报家门,生怕不知道他们是谁。夏期当然对他们几个的能力有自信,可现在的盈洲有好多恐怖的人。


    冬愿就很喜欢那个叫钟离既白的紫极洲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好在哪里,死皮赖脸地想和人家灵魂共生。


    这种出卖自己自由的事情,夏期做不到。


    哭声掩去了轻微的脚步声,可夏期明显感觉到一种直击灵魂的寒凉。


    这么冷的灵力,想必它的主人也是个不通情理的冰块。


    也罢,好歹是有人找过来了,岂有不会面的道理?毕竟只有他找到了。


    然而在他将将起身时,周围湿润的石头上边结了霜寒,连章窈漪哭湿的衣袖都冻住。


    ……如此可怕的灵力,来的是个化神期?


    正这样想,一冰蓝色的剑便从他背后袭来!


    夏期捞起章窈漪一下便闪开,眼瞧着身后凹凸不平的石壁发出一声巨响。


    夏期手上捞着小孩,一边转头看向来人。那人一袭蓝白衣衫,长发竖起,执一柄冰蓝色的剑,面上正挂着一个笑。


    啧,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丝丝寒气从石壁中冒出,棠溪迟并没有要过多沟通的意思,一进来看见这个紫衣小朋友的时候,他便认出了。


    这就是章流漪那个不知道隔了几辈的曾侄女。


    “绑架小孩子,到底谋点什么呢?”棠溪迟不懂了,“不谋财也不谋命,那是想要什么呢?”


    夏期坦然道:“当然是想有人来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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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谁陪我玩这个游戏。”


    章窈漪从被捞起来时就一直扑腾,原先看见这个漂亮哥哥的时候她还以为要得救了,一直吸引坏人注意力。


    没想到这个坏人还是不放过她!


    似是嫌手上的小孩一直动太烦了,夏期“啧”了一声,直接把她往洞穴里扔。


    章窈漪落地吃痛,脸上擦出几丝血。


    然,棠溪迟的目光并不在这孩子身上,是夏期未想到的。毕竟那个叫吴云贺的就一直把眼睛放在这群普通人身上。


    突然出现一个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他的人,还挺稀奇。


    夏期一下子心情大好:“真是恭喜你了居然第一个找到我,这场游戏是你赢啦。”


    他收回刚刚骂冬愿的话,他现在也想找个身体寄宿了。不过这人是否真的合格,还是要看他表现。


    没关系,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差一时半会。


    夏期的身影渐渐隐去,片刻消失在空气里。他要去和春望宣布这个好消息。


    等这个人通过他的考核,到时候他就可以待在妄洲以外的地方,永远都不回去,永远……


    棠溪迟觉得这个邪祟简直莫名其妙,和春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说春望是个绝望的成年人,他就是个玩心重的小孩子。


    看来他的猜想还有待考究。


    要是妄洲灵真的按着不同时期分裂了……那该是经过什么才会长成春望那个样子,或者说,更坏?


    棠溪迟上前去把章窈漪扶起来,避开脸上的伤口,擦了擦她面上的灰,将语气放得柔缓。


    “你是章流漪的小侄女对吧?”


    章窈漪的眼睛眨巴眨巴:“你认识我阿姊吗?”


    棠溪迟点头:“是哦。”


    他的手搭在小姑娘肩膀上,催动灵力给她疗伤。


    “嗯……?”


    章窈漪脸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蓬乱的头发却还是衬得她好可怜。


    楚楚可怜的,和她那个不知隔了几辈的姑姑一点都不像。若单论长相的确是像的,只是章流漪一辈子都露不出这种表情。


    “哎呀,我看你很适合修道哦。”


    棠溪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们现在去绝音楼和你阿姊商量一下,等这场灾祸结束了,和我去云上洲怎么样?”


    章窈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理解话题为何跳转如此快。


    “啊?”


    棠溪迟:“你想修道吗?”


    章窈漪迟疑:“嗯……想的?”


    棠溪迟:“那我们走吧,现在去找你阿姊。”


    棠溪迟牵着小姑娘的手,一点没注意身后跟着的两人到底是何反应。倒是章窈漪看见二人时一惊,拉拉少年的袖子,想说些什么。


    但棠溪迟说:“不必在意。”


    恩人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再纠结过多,所以她自然不知这两位到底是何看法。


    姜涟清对夏期是失望透顶的。


    她做梦都想不到夏期真就这般儿戏,一个看对眼就宣布游戏结束,直接一溜烟逃走了。


    “你说这正常吗,楚逢生?”


    如此荒谬,可如果是夏期,一切却合理了起来。


    楚逢生深有同感,他伸手拍拍姜涟清的肩膀:“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夏期,好像也不奇怪。”


    “小孩子玩的游戏总会有个过程。”


    “现在玩的幼稚,七年后就开始恐怖了不是吗?”


    夏期的追逐游戏并未给他留下过多印象,可有现在这场幼稚到呆萌的捉迷藏在前……


    或许人世间就是个大染缸。


    “好了涟清,我们跟上去吧。”


    还有秋许和冬愿。


    他们又是何种模样,何种脾性?


    春望和夏期太割裂了。春望是不是阿愿最后的形态尚且未知,但夏期绝对是早期的阿愿。


    祂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