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呐！”


    没等埃莉诺得意洋洋地说完，萝丝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美丽的面孔上出现恰到好处的讶异：“埃莉诺，你都还没有举行婚礼，不如人意的婚姻就已经开始摧残你了吗？”


    “我为你感到悲伤。”萝丝昂着脑袋，很明显她半点也没被埃莉诺的话语给打击到，“我以为你起码还记得，最好的往往最晚才会降临这个道理，我可不愿意过于急切地把自己最美好的少女时光，草率地埋葬进一段前途未卜的婚姻里，当然，你也不必替我担心.....”


    “亲爱的埃莉诺，无论爸爸还是妈妈，都很乐意我在家里待着，他们恨不能叫我睁大双眼，再好好挑上个几年，毕竟婚姻可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目前还没有决定好要垂青哪个幸运的男孩儿，但我一定会给自己挑个最满意的。”


    她不顾旁人变来变去的脸色，兀自抬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最起码那个人不能让我还没嫁过去，就能一眼看到生活的艰辛，因而变得市侩庸俗起来......我可怜的埃莉诺，你才十六岁，正是享受青春的好时候，现在丢掉那些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最爱念叨的过时话吧，趁着你尚未变成人妇，让咱们好好度过你婚礼前的最后一个圣礼节吧。”


    埃莉诺的脸色很难看，扑在脸上的铅粉细微地颤动着。


    她勉强拽出个笑脸，毕竟萝丝的话虽然说得又自恋又难听，但乍一听上去，仍是充满了对埃莉诺这个远房堂妹的爱护之情。


    莉莉知道埃莉诺是故意挑衅萝丝，她压根不担心自己的姐姐会在耍嘴皮子这事儿上输给别人，但一旁的威廉就不同了。


    他家的庄园就在玛雅丽斯庄园隔壁，面积稍小一些。


    他的父亲比尔森爵士曾经是个商人，后来在一次战役中为康帕纽勒大公捐赠了急缺的军资，得以参与大公的晚宴。


    在那场晚宴上，比尔森爵士邂逅了一位寡居的夫人，那位夫人的父亲是某个伯爵，正为了失去丈夫没多久，一直郁郁寡欢的小女儿发愁——不过，据莉莉所知，那位伯爵大人可能更发愁的是在小女儿守寡之前，他家的财政状况就已经入不敷出好几年了。


    总之，伯爵大人慷慨地打破门户之见，把小女儿嫁给了比尔森爵士，爵士感激地为岳父偿还了债务，经过种种运作，拿到了现在这个爵士的头衔。


    威廉是比尔森爵士的长子，他和萝丝、埃莉诺同龄，埃莉诺比萝丝小两个月，而威廉则比埃莉诺又小两个月。


    佩格郡的贵族圈子就这么大，他们三个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只是两位小姐都不怎么喜欢带着威廉一起玩，直到萝丝发现威廉可以是一个忠诚的跟班......


    “小姐们，请听我一言。”威廉学着他父亲的模样开口，“我们都是朋友，还请不要在如此美好的日子里争吵......”


    可惜说出来的话没有比尔森爵士五分之一的圆滑。


    萝丝和埃莉诺齐齐扭头看向他。


    “亲爱的威廉，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埃莉诺说，“我和萝丝并没有争吵。”


    “我们只是在互相关心彼此的生活而已，这完全是充满善意和关爱的交流。”萝丝亲亲热热地挽上埃莉诺的胳膊。


    埃莉诺也大方地回应着她，两人相视一笑，向着姑娘们聚集的位置走了过去。


    只有威廉被独自留在原地，呆呆木木：“......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他习惯性地自己对着自己发问，没注意到今天身边多了一个人，莉莉耸肩：“没有，她们就是在吵架。”


    威廉被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摆弄双臂：“莉......莉莉？！！”


    十分明显的尴尬情绪从他身上不住地朝外散发出来，莉莉默默挪开了一小步：“有的时候没带上你一起，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善意了。”


    “莉莉，你怎么没出声？”威廉没听懂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着急于掩盖自己的窘态，“吓了我一跳，哈哈。”


    他干笑两声，无奈地一抹脸：“求求你，千万别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


    莉莉看着他被蹭掉了大半的铅粉，平静摇头：“我不会跟萝丝说的，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在乎。”


    十六岁的威廉在莉莉眼中算不上好看，更缺乏萝丝所喜爱的一切要素：金钱，权力，血统。


    或许普拉迪男爵夫妇的确曾经动过与比尔森家结亲的念头，但那仅仅是出于对女儿的保护欲，当萝丝明确地表示出她对嫁入男爵乃至伯爵之家的追求后，无论詹姆还是戴安，就把那个念头全然当做不曾存在过了。


    威廉被莉莉直白的话语给打击到了，他痛苦地捂住胃部：“你可以稍微委婉一些的。”


    “瞧，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莉莉朝他摊开双手，这个动作不是那么优雅，显得少女身上有种离经叛道的气质，“如果你需要去做点什么，来转移你的尴尬的话，我倒是有件事情可以让你帮忙做一下。”


    “......你只是想使唤我而已吧？”


    说得像是好心要帮助自己一样。


    威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莉莉继续揭开表皮狠狠地戳着他的心伤：“给谁当跟班不是当呢，起码我还愿意送你个台阶下，而不是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想得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主在上，萝丝哪怕骄傲，哪怕......有的时候或许是过分了那么一点点，但她依旧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姐，可是，莉莉，你......”威廉低头看着还没长开的小姑娘。


    她淡金的长发藏在头纱下面，那双蓝眼睛从上往下看去，形状要比萝丝的凶狠冷淡得多。


    起码萝丝还会稍微用笑容和委婉的话语伪装一下自己，但莉莉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把生人勿近的冷漠和理直气壮的高傲全都干脆摆在了脸上，像祭坛上方的神主塑像似的，分明是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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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倒像是从天外俯瞰般，纡尊降贵地落在人世尘埃里。


    莉莉并不认可威廉对自己的评价：“我不需要讨谁喜欢，所以你需不需要一个理由暂时从这儿消失一会儿呢？”


    她看向慢慢向着萝丝聚集的贵族子女们。


    威廉脸上的尴尬还没能褪去，更别说他心里的挫败了：“你说得对，我需要暂时离开这里。”


    “那麻烦你帮我去找寻一个神学生，就是跟着阿尔布姆执事借住在我家里的那个，他的发色比我的还要浅，你应该也认识。”


    威廉惊讶：“那个私生子雷德？”


    他禁不住发问：“你找他干什么？”


    “听起来他很不受大家欢迎。”莉莉没有回答，用带着疑问的语气说了一句。


    威廉立马习惯性地接过话道：“你一直带在庄园里，所以不知道，这可是位了不得的私生子——他的父亲正是咱们可敬的领主，康帕纽勒大公爵，但他的母亲，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巫！”


    “女巫？”莉莉平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泛起些许涟漪。


    “那大公还和女巫生下了他？”


    “是大公被那个女巫的法术迷惑了。”威廉一脸愤愤地说道，“据说，十年前大公打猎的时候，生活在山洞里的白女巫用一张漆黑的布把自己包裹起来，那是世界上最黑的颜色，是她从无光之渊的恶魔手里交易来的，她把自己裹在布里，趁着夜色，瞒过了大公护卫们的眼睛，用法术诱惑了大公......”


    他说着，忽然咳嗽了两声，变得有些结巴起来：“总之，那个，那之后，过了几年，白女巫把自己变化成一个普通的妇人，带着私生子找上了大公，更企图用这个私生子取代大公的长子，也就是格雷米尔伯爵，成为公国的继承人，好实施她邪恶的计划。”


    “但在我主的荣光之下，她的一切恶行都无所遁形，康帕纽勒大教堂的主教和大公一起揭穿了白女巫的阴谋，把她捆在火刑架上烧死，据说那火足足烧了三天才彻底熄灭，不过无论如何，她的邪恶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但......”威廉也学着莉莉刚才的样子摊开双手，用无奈的语气说，“她还留下一个孩子，女巫的孩子注定也是恶魔，不过他实在太小了，又有坎帕努拉家一半的血统，所以最终主教和大公做下决定，要他一辈子服侍荣光之主，好赎清身上的原罪。”


    最后，他说：“我很担心你会被他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要知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格雷米尔伯爵在几个月之前突然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病，大家都说是他的女巫母亲的鬼魂在作祟。”


    所以雷德来到佩格郡，其实是被变相地“流放”了。


    莉莉心说难怪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那么虔诚，既然他的母亲是一个女巫，那他也能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的掌心。


    比起萝丝的仙女教母，莉莉觉得自己更喜欢“女巫”这个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