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陈年狠狠地看向林晞。


    林晞压住怒意：“我打你怎么了？你跑到我家里来，对我的客人大呼小叫，你难道不是在找打吗？”


    “陈年，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你要是想来找我，除非是谈离婚的事，否则，没必要见面。我再给你一个星期，你考虑不好，咱们就法庭上见。”


    陈年看着林晞无可商议的决绝目光，无数愤恨的话语涌到嘴边，却又在转瞬之间收了回去。


    他在心脏在摇晃，他来这里，是想要挽回，而不是一次次地重复悲剧。


    “小晞，你听我说，我……”


    林晞抬手指向门外：“拿上你的东西出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让这小子……”


    林晞的语气加重：“出去！”


    陈年的掌心攥紧，瞪了余光里站立的周聿一眼，悻悻离去。


    门一关，林晞闭眼叹了口气，转身问周聿：“你没事吧？”


    周聿的眼神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林晞见他没把陈年那些胡话听进心里边，宽心一笑；“我没事，跟个疯子拉扯了一下而已。”


    两个人重新回到餐桌上，好在室内温度适中，汤羹茶水都还温热，入口正合适。


    “你真的会去告他吗？”


    周聿吃饭时忽然问她。


    林晞淡淡笑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周聿简单地回答：“好奇。”


    林晞笑了：“正好，我也好奇一个问题，要不然，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答案？”


    周聿不在意地点点头：“你想问什么？”


    林晞：“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陈年很讨厌你，你也很讨厌陈年，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陈年？”


    周聿滞了滞，陈年伤害了他在意的人，讨厌不是理所当然？


    他面对林晞泛起光泽的眼珠，手掌心里，汤勺搅拌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他说了我那么多坏话，我讨厌他，不是理所当然？”


    “是吗？”林晞一顿，“可我记得，你好像在他说你坏话之前，对他就不怎么友好了。”


    “他在家里……摔东西，耽误我写作业了。”周聿低下头说。


    林晞问：“可如果是因为噪音，你不应该连我一起讨厌？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吵架带来的扰民，其实我也有一份。”


    周聿思来想去，讨厌她这三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停顿了几秒，才说：“你看起来没他那么讨厌。”


    “我看起来没他那么讨厌？”林晞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倏然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比起来陈年，我长得温柔一些、漂亮一些，所以比起陈年，你更喜欢我？”


    喜欢你……周聿手里的汤勺一瞬间沉了底，他的耳边，怦然一声响动，似乎是勺与碗相接的轻声脆响，可他却觉得，更像是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他抬起勺子，压抑住内心的躁动，说：“你帮过我，我当然不讨厌你，不过……我可没有说过喜——”


    “等一下，”林晞凝视他，突然想起来件事，没等他嘀嘀咕咕说完，起身进了卧室一趟。


    等她回来时，手里多出一个包好的牛皮纸信封。林晞拨开信封口，确定了里面的内容，递给周聿。


    “这是什么？”周聿拿过来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沓红彤彤的钞票，他当即站起来，“你给我钱干什么？”


    “你不做家教了，生活起居的钱哪里来？”林晞温和地笑道，“而且，你住在这里，一个季度物业费也不少吧。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填补你日常的花销应该够了。”


    周聿把信封放回她的手里，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需要你给我钱。”


    林晞拿信封拍了两下手背，问他：“你有梦想的大学吗？”


    周聿愣了愣，他不知道林晞为什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林晞注视他的眼睛，微笑道：“你虽然一直跟我讲自己成绩不好，可实际上，你的成绩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吧。所以，你有梦想的学校，对吗？”


    周聿见她说破，索性“嗯”了一声。


    “是什么？”


    周聿的声音有些低：“北城大学。”


    林晞赞同地说：“好学校。北城是个好地方，你眼光很好，但这个学校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考上的，你得付出绝对的专注和努力才行。”


    “你如果真的想去那里读书，现在不更应该接受我的帮助吗？”


    周聿的手指攥紧袖口：“可我有手有脚，怎么能一直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呢。”


    林晞见他为难，心中生出不忍：“你当然有手有脚，可是你本来就不是应该赚钱养家的年纪，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读书，去追求你的梦想。作为你的冒牌姐姐，我不介意帮帮你。”


    周聿的指尖握进掌心，砺出一道道痕迹，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努力劝说，让她的善意助他重启人生，另一个则在严词拒绝，他所秉持的脆弱自尊，不允许他在别人的怜悯下生活，尤其是喜欢的人面前。


    “就当是为了我。”林晞的话语打破了他撕扯的想法。


    “为了你？”周聿不明白，这明明是他自己的人生，怎么会牵扯到她？


    林晞靠近点，眼睛笑如月牙：“向你透露一个我的人生信条，我不希望任何一个我在意的人在人生的关键节点留下遗憾，不论是家人，还是朋友，对我来说，这远比所谓的金钱要更重要。”


    在意的人。


    周聿反复回味这四个字，可他还没在这句话构造的泡沫海里飘上来，林晞便把信封砸到了他手里，不容置喙地说；“所以，你要是拒绝，那就是对不起我一番心意，我可要伤心了。”


    周聿对她道德绑架似的好意表示无语，可真接过来，反倒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心里暖融融的。他本来以为，自己脑子里那两个小人会打得天昏地暗，可林晞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从前在村子里时，见过城里人来到那处穷苦偏僻的地方做慈善，接受别人的捐赠时，真正年纪小的孩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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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得没心没肺，对他们来说，他们只是多了层吃饱饭、穿暖衣的保障，当然开心。


    可稍微年纪大一点，懂得自尊心的孩子，他们往往边笑边流泪，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在感恩激动，可实际上，在怜悯的注视下接受陌生人的关心，是一种自我解剖似的纠结与痛苦。


    周聿觉得，他很幸运，林晞不会用怜悯的目光看他，她用温和如风的处事态度，恰到好处地保护了他内心尚存的小小自尊。他和她，依旧站在同一个高度，尽管勉强。


    “你如果还觉得不舒服，不然这样，你闲下来的时候就来我家帮忙打扫打扫卫生，做做家务，我平时工作忙，也不一定有这么多时间看着家里。”


    话说到这里，周聿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是点了点头。


    林晞见他表示同意，顿时生出种素爱唱反调的孩子总算乖乖听话的欣慰感，给他夹了两只虾仁聊作奖励。


    吃完饭，林晞开车送他去了医院，看望周聿的爷爷。


    病房里，微冷的晨光照耀，盖在老人干枯的额头上，埋在白色病号服下的皱纹纵横交错，仿佛他犁了大半辈子的黄土地。


    还没进门，林晞就见周平昌和一个女人守在病床边，正为了汇宁苑那套房子吵架。


    她来之前趁周聿收拾东西的时间打电话问过江沫，律师说，按照林晞了解的信息，这套房子的归属问题实际存疑，幸好房产证现在在她手上，她也有时间慢慢帮周聿在这一家人之间周旋。


    可除了周聿的小叔家，林晞其实心里一直存了个疑问。从周聿的爷爷住院那天起，她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从未发觉具体的问题所在，今天和江沫电话时，对方一语道破了其中关窍——周聿的爷爷在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当初出手帮忙时，她天然地把周聿的爷爷当做了局外之人，况且，周聿为他爷爷着急上火，看起来和他对周平昌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的爷爷不像是会伤害周聿的样子。


    但林晞转念一想，人心难测，人性易变，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他想过直接问周聿，可直到把这个疑问带到医院，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她和周聿一起推门进了病房，把果篮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站在病床边的两人立马住了嘴，齐刷刷往林晞这边看。


    周平昌连忙一变脸，笑着问好：“林小姐，这么早就过来了。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刚从外地回来，帮忙照顾我爸的。”


    林晞微微笑道：“我来看看病人。”她话音一顿，对周平昌说，“我还以为，你见到我，得不太高兴呢。”


    周平昌清楚她言下之意，可赵经理今天早晨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Filter设计部有个姓林的领导特别嘱咐他，说他上次的接待很不错，后续的合作还希望由他帮忙接洽。


    他也只能咬咬牙，笑着回应：“怎么会，林小姐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


    “你跟她客气什么，”周平昌的妻子李晓玲气愤地打断了他，她怒气冲冲地瞥向林晞，“没见过这种趁火打劫的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