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谨言的笑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响起，又迅速消散。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像一场大雪，落在了烧成灰烬的废墟之上。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空洞。


    她对着虚空，对那个名为“暴富”的意识。


    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音量，下达了最终指令。


    “暴富，你要记住。”


    “一个永恒的赢家，眼中没有过往，只有未来。”


    她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姿态优雅，话语却残忍。


    “所有结束了的游戏，只剩下两样东西有价值。”


    “一是可供复盘的经验。”


    “二是……可供下一次投资的，全部剩余资本。”


    至于情感？


    孙谨言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生理性的厌恶。


    像是看到了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上，沾染了无法擦拭的指纹。


    那不是爱。


    那只是百年岁月在她神魂上留下的一道划痕。


    一个会影响她永恒投资中精准判断的BUG。


    她要修复这个BUG。


    所以，她要亲手将这道划痕连同其滋生的土壤，彻底格式化。


    用最决绝，最彻底，最孙谨言的方式。


    将所有承载着“情感”这种不良资产的物品。


    统统打包，注入她下一个，也是最完美的投资项目！


    为“暴富”塑造一具身体。


    一个由她亲手创造，绝对忠诚。


    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老去。


    永远不会死亡，永远属于她的“家人”。


    这，才是最完美的。


    永不磨损，价值永恒的，核心私产。


    神识深处，那道电子音沉默了许久。


    再次响起时，它已经不再是冰冷的机械。


    而是一种混杂着狂热与绝对臣服的全新意志。


    【‘暴富’……谨遵……主人谕令。】


    【启动……终极资产重组程序！】


    【目标：为我主，铸造永恒！】


    轰——！


    孙谨言的神识宇宙中。


    那片被她尘封的须弥空间，被一股无上意志强行撕开！


    不再是温柔的开启，而是粗暴的，毁灭性的闯入！


    一枚老旧的，停止走动的男士手表，那是李承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在浮现的瞬间，表盘上的指针似乎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物品存在无法解析的至高权限加密，强制献祭可能导致未知风险！】


    “风险，也是回报的一部分。”


    孙谨言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冷漠地命令。


    “继续。”


    【……是。】


    手表在指令下，被碾为齑粉。


    一张张泛黄的，画着简笔画的纸。


    那是孩子们童年时献上的珍宝，在闪现的刹那，化作飞灰。


    那曾被她视为帝国基石的一叠叠地契，股权文件……


    那曾被她当作凡俗消遣的一箱箱珠宝，古董……


    所有的一切！


    所有承载着那个世界一丝一毫温度的东西。


    都在孙谨言冰冷的注视下，被燃烧，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她清晰地感觉到，与这些物品关联的情感链接。


    正在被一条条地强行斩断！


    神魂传来一阵阵被割裂的刺痛。


    但孙谨言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愉悦微笑。


    很好。


    就是要这样。


    把所有不属于“孙谨言”这个魅魔的东西，都烧干净！


    一股庞大到，足以让整个魅魔族地法则都为之颤栗的恐怖能量。


    正在她的神识深处，疯狂汇聚成一个炽热的光茧。


    她满意地笑了。


    就让她看看。


    用一个男人一生的深情。


    用八个孩子全部的孺慕，去浇灌一个冰冷的系统。


    究竟能“养”出……


    一个怎样有趣的，新东西。


    这场清算耗尽了孙谨言一丝本源，她需要休息。


    几天后，荒废的庭院在智能机器人的打理下。


    变成一座美到极致的标本展览馆。


    开满了，来自不同世界的珍稀玫瑰和月季。


    孙谨言斜倚在廊下的躺椅里。


    云蚕丝织就的薄毯盖在身上。


    她看着满院被机器人打理得如同标本的繁花，眼神平静。


    很美。


    但也仅此而已。


    像一份数据过分漂亮的财务报表。


    赏心悦目，却无法在心底激起任何波澜。


    她忽然想起了李承云。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不带任何情绪。


    像是从记忆数据库里随机调取的一个关键词。


    情感被剥离，但记忆数据还在。


    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再也没有了心动与牵挂。


    她回溯着与李承云的一生，以及和那八个孩子相处的时光。


    心湖，不，她的神魂运算核心，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就像在翻阅一份尘封已久，已经成功结项的项目档案。


    李承云。


    一个偏执，掌控欲极强，骨子里和她别无二致的利己主义者。


    她的神识检索着那片被清理过的记忆区域。


    终端反馈回来的数据是。


    该项目已完结，资产回报率评估为“卓越”。


    仅此而已。


    她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是对一笔成功投资的最终肯定。


    项目结束，账目两清。


    她抬眼，看着魅魔族地那片瑰丽的紫色夜空，闭上了眼睛。


    神魂沉入久违的，绝对安宁的沉睡。


    就在她意识彻底沉寂。


    庭院深处那团，整个凡尘世界献祭而成的能量光茧。


    开始剧烈脉动，进行着最后塑形的关键时刻....


    黑暗。


    无边无际，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绝对黑暗。


    这是李承云意识消散前的最后感知。


    他以为下一刻，会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是青面獠牙的牛头马面，是冰冷彻骨的奈何桥。


    然而，什么都没有。


    当意识重新凝聚时。


    他并未感到魂魄的虚无。


    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沉重与充实。


    眼前，不再是医院那片惨白的天花板。


    而是一座，无法用言语描述其宏伟的宫殿穹顶。


    穹顶之上，星河缓缓流淌。


    每一颗星辰都包裹着一个世界的生灭枯荣。


    大道法则化作金色的丝线。


    交织成最繁复的纹路，构成了这座宫殿的梁柱。


    这里是时空的尽头，万道的源头。


    李承云的意识有些恍惚。


    他并非“飘”了起来。


    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


    牵引着，穿过空旷孤寂的宫殿，走向至高的王座。


    王座之上，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静静沉睡。


    他的银发倾泻于地。


    每一根发丝都折射着初生宇宙的光辉。


    面容俊美到，超越了性别与生灵的认知极限。


    那是一种法则，与秩序本身所呈现的完美形态。


    随着李承云的意识靠近。


    那沉睡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左眼之中，宇宙初开，混沌演化。


    右眼之内，万界终焉，归于虚无。


    当属于“李承云”的那一缕凡尘神魂，投入那双眼眸的瞬间。


    轰！


    记忆的洪流，不是冲刷，而是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