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还叫我蒋莱吗？”


    坐在秋千上的蒋莱，用素色鲨鱼夹将长发松松束起。


    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搭着神女的衣裙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更显得蒋莱的脖颈修长，凭添了几分清冷疏离的傲气。


    她以这般模样静静望向方觉，让方觉不由得一怔，脚步停在原地，眼神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很明显，又在透过她看“蒋莱”了。


    蒋莱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


    昨夜在别墅中，方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蒋莱”，她绝不认为那是一时口误。联系他近日种种逾矩的试探和几次三番的过度关注，她几乎可以断定，方觉在怀疑。


    他怀疑神女NPC的这幅熟悉的皮囊之下，并非一串冰冷预设的代码，而是那个他相知相恋的蒋莱。


    这几天内，在许多突发状况面前，蒋莱自认就算没有做到面面俱到，但她总觉得，这还不足以让方觉产生如此笃定的认知。


    难道...是方觉在后台的代码之中发现了什么漏洞吗...


    心里千回百转，蒋莱脸上却丝毫不显。她微微抬眸，看向身前神色复杂的男人，声音平稳无波，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疏离，“方先生。”


    这一声称呼十分客套，也像一盆冷水突然浇醒了方觉。他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方才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柔软也迅速褪去，染上几分凉意。


    蒋莱将他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下反而放松了一些。看来，他也并非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认定她就是蒋莱。


    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


    为免节外生枝，她索性语气平稳地“开诚布公”道，“或许，您将我错认成了某位故人。”


    她稍作停顿，观察着方觉的反应，继续用平稳的调子说道，“但请您保持理智，我并非您认知中的蒋女士，无法成为也绝不会成为您任何情感的寄托。”


    方觉沉默地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静静凝视她片刻。忽然，他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秋千上的蒋莱，语气算不上友善，甚至带着明显的嘲意，“神女姐可能想多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寄托。”


    他稍作停顿，又偏过头略显生硬地补充，“你之前救过我一次，这情分我记着呢。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力所能及的，我绝对不会推辞。”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耐心，抬手捏了捏鼻梁，语气更凉了些，“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我此前、眼下、将来，可能做的任何事，都只会是因为你的这张脸。仅此而已。”


    看着浑身是刺且与昨日判若两人的方觉，蒋莱心中五味杂陈。


    她眨了眨眼，语气平淡地建议，“持续性的情感投射和现实认知混淆可能对你的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或许，你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眼看着蒋莱用这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方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很难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眉头紧紧皱起，露出一副“简直无法沟通”的烦躁表情，猛地转身，抬脚就要离开。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你才有病。”


    脚步声踏得很重，眼看着他的脚将要迈下回旋楼梯，蒋莱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方觉。”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不行。


    那道高挑的背影明显一僵，脚步瞬间顿住。


    能明显看出方觉全身都写满了不情愿，但听到熟悉的嗓音，他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只是固执地没有回过头。


    蒋莱迅速环视四周，远处有玩家经过，但并未留意这边。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些许距离，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方觉挣扎了片刻，肩膀微微起伏，终究还是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与警惕，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其不情愿的音节，“你说。”


    蒋莱站起身，朝他走去。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掠过地面。


    方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靠近，眼神复杂难辨。当她下意识地想附耳低语时，他却像是被这个过于亲近的举动惊吓到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全然忘了身后是回旋楼梯。


    一脚踏空。


    蒋莱在他后退的瞬间便察觉到不对，所以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死死攥紧了方觉外套的衣领，用力向后拉扯。


    方觉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楼梯的扶手，整个人就已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扑去。


    失去平衡的两人狼狈地跌作一团，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嘶——。”


    蒋莱是因为双手还死死捏在方觉的衣领上，没能撑在地面上缓冲，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方觉则是在失衡的瞬间试图扭转方向，意外扭伤了脚踝。


    他的衣领被蒋莱攥着，双手却绅士地撑在她身体两侧，努力避免和蒋莱发生更多触碰。


    直到两人都停稳了身子，他才龇牙咧嘴地向旁一滚，揉着明显肿起的脚踝，眼神却忍不住一次次瞟向蒋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蒋莱见状，站起了身子，扑了扑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着方觉伸出手，“没事吧。”


    方觉没碰她的手，只顾低着头揉脚踝，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你看我像没事吗。”


    蒋莱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做多余的事，只蹲下身子，凑在方觉的身侧，装傻道，“没事就好。”


    随后，直截了当地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们合作吧。”


    方觉揉脚的手一顿，脸上的烦躁不耐瞬间收敛，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们在查《云端之眼》杀人案的凶手。”蒋莱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巧了，我也是。”


    方觉眯起眼睛，直直望进她眼底，像是在辨别这话的真伪。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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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了什么，极轻地笑了一声，语气笃定，“看来你确实不是NPC？”


    蒋莱心头一紧，攥紧了拳，尚未想好如何回应，却听他紧接着问，“Maleorfemale？怎么称呼？”


    蒋莱：.....


    她瞬间明白了。


    大抵在此时的方觉眼里，眼前这个与蒋莱容貌一般无二的神女，也许不是蒋莱，但也绝不可能只是一段简单的代码。


    蒋莱抿了抿干涩的唇，心念急转，顺水推舟地答道，“如果你愿意合作，我也不介意暂时成为蒋莱。”


    这个回答明显出乎方觉的预料。


    他表情有一瞬的扭曲，随即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别再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和这天空岛一起炸了。我说到做到。”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偏执。


    这突如其来且毫不掩饰的敌意，让蒋莱愣了一瞬。突然被划入“敌方”的范畴，她一时竟有些不适应方觉用这样冰冷锐利的语气和她对话。


    蒋莱按下心头的异样，直接略过了方觉要炸天空岛的话，接着刚刚的话说了起来。


    “我想找出那个不断扰乱游戏进程的人。而我合理怀疑，这个人，与你们追查的《云端之眼》杀人案脱不了干系。”


    她瞥了一眼远处的伊芙，将声音压得更低，“作为神女NPC，我的行动受到诸多限制，并不方便直接探查幕后之人。至少在现阶段，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合作是双赢。”


    “呵，”方觉避开她的靠近，向后仰了仰身子，语气耐人寻味，“这会儿我倒真希望你这壳子里是个人了。不然，游戏里的NPC开始倒查人类，该报警的就是我了。”


    蒋莱长长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反驳的冲动。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说话这么欠揍？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假装”承认自己是蒋莱，与他交涉起来反而会更顺利些......


    但好在，方觉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


    他忽然问道，“跟你合作，算是帮你忙吗。”


    蒋莱很轻易地听懂了言外之意，利落地点了点头，“只要你点头，愿意合作，之前的事全部翻篇。


    她本就不需要方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去报所谓的“恩”。


    方觉点了点头，忍着痛踉跄起身，一手扶着楼梯扶手站稳，“那行啊，我也没道理拒绝。”


    说完，他看向蒋莱，语气有些疏离，“那还有事吗。”


    两人面对面站着，空气中却满是别扭和尴尬。原本还想商议下一步计划的蒋莱，见状也只能干巴巴道，“暂时没有。”


    随后，她便看着一言不发的方觉，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回旋楼梯的尽头。


    问题很简单的挑破了，合作也倒是达成了。


    可蒋莱却清晰地感觉到，她与方觉之间，某种微妙的联结仿佛也随之断裂了。


    所以。


    他们这算是，闹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