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作品:《渡鸦[伪骨]》 学校里有一条绿荫道,两侧开满了成片成片的国槐。
温瑾每晚回宿舍打那儿经过的时候,总有树叶落下来,薄薄的一片,不打招呼地从头顶刮过。
温瑾话少,回得也晚,进门时总带着股潮冷气息。
因而,其余舍友与她相处时,便总是不自觉要客气那么一点。
舍友来自天南海北,其中一个,和异地男友谈着恋爱,每晚趴在走廊栏杆上煲电话,一天不落。
偶尔的时候,温瑾从廊上经过,那女生会和她点头打个招呼,客客气气的一句,你好。
对舍友们而言,温瑾还是太疏离了些,总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瑾,周五的聚餐一起去吗,和同系的几个学长一起?”
“不去了,你们去吧。”
温瑾笑笑拒绝,说周五晚还有在校外的兼职。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久而久之,舍友们便都不再多问,默认她一概不会参与。
她身边也有男生在追,两三个,本系和外系的都有,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他们之中,有的放弃,有的还在坚持,但都不至于穷追不舍。
于是很快,热闹散去,温瑾照样一个人走。
-
学校在北方,不常有雨。
但饶是如此,温瑾仍记得每日出门带伞。
有一天,下了场大雨,舍友在群里求助,她折转回去接人,把人接回宿舍时,路过同系一对在伞下接吻的男女,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舍友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扯她衣袖,看,那不是几天前还在追你的学长?
舍友声音忐忑,像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温瑾回头瞥了一眼,居然记不起那人是谁,反应不大。
回宿舍温瑾拿上衣服去洗了个澡,披着半湿长发返回宿舍时,哗一下,发尾一滴水珠滚进耳廓,声音便似隔了一层。
“温瑾别伤心,逃过一劫。”
“说真的,别伤心啦。”
舍友都看着她,温瑾已经低下头去,认真编辑起了一条信息。
“哥,学校组织了一场体检,我贫血已经好转了,什么时候有空,你也去体检一次吧。”
她发完抬头,眼神柔和明晰:“谢谢你们,我不伤心的。”
由于太过镇定,反倒会令人脑补出几分强撑意味,于是,舍友们彼此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不再多提。
想是在忙,那条短信江予迟过了几个小时才回,答应过后,问她在学校里钱够不够。
温瑾起身走至阳台,一个电话拨过去,开口轻唤了一声:
“哥哥。”
那头没有立即说话,温瑾伸出手指,轻沿着听筒刮了两下,声音不自觉带着笑:“江予迟。”
耳畔这才有动静传来:“在学校还好吗?”
温瑾点点头:“很好。”
彼时已是2011年中旬,京沪高铁虽已开通运营,许多西南部城市却尚未被覆盖。
温瑾回一趟蔚城,要坐9个多小时的硬座。
但国庆假期到来时,她仍然决定坐上火车。
国庆小长假的前3天,温瑾都在兼职,不想落下老板开出的节假日双倍工资,第4天,她背了两套简单的换洗衣物,坐上了回蔚城的火车。
到家时江予迟仍在电子城的小店里,家里空空荡荡。
温瑾进门冲了个澡,紧接着就换上睡衣,从柜子里翻出了那个有了些年头的mp3。
钻进被子,她听着耳机里响起过无数遍的淅沥雨声,仿佛翻过了千重山,万重水。
江予迟进门刹那,温瑾迷迷糊糊撩起眼皮,困意深重地喊了声哥哥。
轮廓中那一截剪影竟似清瘦许多。
温瑾以为,江予迟会问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返回家中?
他却没问,只伸出手,摘掉了温瑾有些漏音的耳机:“接着睡会儿。”
后半夜,江予迟洗完澡走进房间,一股热气氲进了空气。
温瑾翻身刹那,一双手像热绸一样压覆在她腰间,身后人自然而然伸出手,将温瑾整个人揽进怀中,额头埋在了她颈窝里。
接下来的一天江予迟没去店里,两人窝在一起听窗外的雨。
温瑾心血来潮,用花花绿绿的糖纸折起了千纸鹤,江予迟先是安静看着,随之,用一根细线,把她折的千纸鹤一个一个串了起来。
只是串到一半,他又突然丢了手里的东西,毫无预兆地偏过头去同她接吻。
房间昏暗,情动来得自然而然。
很快,世界就只剩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时重时轻,时缓时慢,在被洇透的空气里不断地摇。
痉挛过后,温瑾转头,眼睛直勾勾看着江予迟,心底涌出了一股巨大的空虚。
“哥,等攒够了钱,就来北城做手术吧,我陪你一起。”
江予迟点点头,从桌上摸到耳机线,和温瑾一人分了一只。
屏幕泛了黄的老式mp3里,一个温瑾一无所知的歌手,正唱着一首她一无所知的歌。
这一次,耳畔终于有了旋律和人声:
我是只乌鸦乌鸦
我终日踉跄踉跄
我是只乌鸦乌鸦
我的眼睛很脏很脏
她说最天真的靡靡音
她在一刻不停地抚摸我
……
我是只乌鸦乌鸦
我终日踉跄踉跄
我是只乌鸦乌鸦
我的眼睛很脏很脏
她说最天真的靡靡音
她在一刻不停地刺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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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学校那日,江予迟将温瑾送到了车站。
而与之同来的,竟还有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的疯女人。
疯女人多了个翻盖手机,是江予迟给的,仿佛怕她走丢一般,挂上了尼龙绳系在她脖子上,看得温瑾忍俊不禁。
只是看着看着,她忽而又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温瑾仍记得那个女人,秦清淞。
秦清松曾对江予迟说,对和她一样出身不硬的人而言,讲良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当的一件事。
可是江予迟……
他一直都很讲良心。
见温瑾发着呆,江予迟忽而开口:“下次我来找你。”
温瑾这才回神,立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江予迟便低头笑了:“元旦。”
哀鸣一般的铁轨震荡声已越发清晰。
疯女人忽而捂住耳朵,转头就向人少的地方拔足奔去,缩在角落望起了温瑾。
温瑾伸出手,认真和她挥了挥手,又看向眼前的江予迟,承诺认真得像是誓言:“哥哥,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江予迟点了点头:“嗯。”
广播里,播报员已经用尾音上扬的语调通报起了不同的车次。
温瑾走出一段距离,一回头,看见几个同江予迟年龄差不多的大学生背着书包,说说笑笑与他擦肩而过,是过完小长假返校的男生。
她收回视线,继续朝前。
又猛一回头,却见那几张笑脸,早已晃荡着挡住了江予迟的脸。
再然后,他就消失在了温瑾的视线里。
我是只乌鸦乌鸦。
我终日踉跄踉跄。
莫名的,温瑾又想起了那段喃喃自语一般的唱词。
她掏出车牌,红色软纸票上,油墨打印出的蔚城二字清晰可见。
这已是温瑾往返两地的第三张车票。
临过站,温瑾攥紧车票向前走着,一抬头,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男人佝偻着背,正急匆匆向站外走,逆着人群与她擦肩而过。
温瑾一下就顿住了。
帽檐遮住了那人的眼睛,温瑾只看见了他略微有些模糊的五官轮廓,以及唇边一圈淡淡的青茬。
温瑾愣了会儿才拿出手机,边走边给江予迟发了条消息:“哥,我好像看见了辉哥。”
江予迟的回复隔几分钟才来:辉哥判了六年,还有四年才能出来。
言外之意,是她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吗?
温瑾放下手机,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搜寻了一圈。
喧哗人声在空中漂浮,车站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而先前那个戴着帽子的熟悉身影,早已消失在重重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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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站出站后,人流越发密集了起来。
7个多小时的路程,温瑾浑身僵硬,更仿佛闻到了身上交相混杂着的一股气味——汗味、烟味,发着酸的泡面味……
出站后,她一路经过密密麻麻举着牌子招揽她前去住宿的人,接连挥着手说了好几声不用,只想早些回宿舍洗个澡。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站在出站口,聚在一起仿佛在报团取暖,相比周遭热情吆喝的人,那几个人看上去要沉默许多。
温瑾远远望了他们一眼,只见那行人有男有女,相同的是眼睛都很浑浊,脖子上也都挂了个硕大的牌子,上边儿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落日时分的阳光并不强烈,却仍刺得那几个人眯起了眼。
一开始,温瑾以为他们也是在车站附近开旅馆的人,走近了,才看见牌子上写着寻人启事。
走丢的小孩有男有女,而时间最久的,已经走丢了整整17年。
温瑾一下想起疯女人,因心里头难受而有些心不在焉,错过了一辆回校的公共汽车。
而恰在这时,疯女人居然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她皴皱的手心里,一朵微微蜷曲着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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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长假过后,学校里的课渐渐多了起来。
温瑾的生活也有了一套固定的循例。
上课、兼职……
偶尔的时候,也会去市区里一些电脑手机店逛逛,问问附近店面的租金。
和蔚城相比,这里的租金贵得吓人,温瑾每一次开口,都要鼓足一番勇气才行。
而不知不觉,温瑾已经了解了不少行情。
她书包有一个笔记本,很小,才巴掌大,但里头写得密密麻麻,从兼职的收入,到平日里的支出,再到各个店面的地址和老板联系方式,全都一笔一画记在了纸上。
那条街附近也有一些音像店和旧书店。
有一次,温瑾想去淘淘老书,看见了一张手工制作的年历。
周末的白天,温瑾不在宿舍时,舍友打着电话从她桌前经过,一眼就看见了那张年历。
那张年历干干净净,然而1月1日那天,被温瑾用笔划了个圈。
格子里则一笔一画写着两个工整的字:哥哥。
舍友很惊讶,当晚问起她:“温瑾,你还有个哥哥?”
温瑾恍惚了一刹,旋即,嘴角噙上了一点儿不自觉的笑:“嗯,我和他感情很好。”
说完,她拿起笔在年历上轻轻划过一道,这一天便就这么过去了。
而离江予迟来找她的日子,也又在期待中缩短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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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女人竟时不时会发来一张照片。
有时是光秃秃的枝丫,有时是云团凝结的天空,还有的时候,则是旧墙垣上脱落一块的石灰。
温瑾似懂非懂,有时候也会给她发去几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而哥哥又在干什么?
然而疯女人似乎只会发照片彩信,压根不会用键盘打字,一条都没回。
但有一次,她破天荒很快就回复了温瑾。
温瑾问,看见讨厌的小哑巴了吗?
她发来一张照片,是走在前头的江予迟。
傍晚时分,落日拉长了他的影子,而他裤子的口袋里,被疯女人恶作剧般放上了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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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温瑾买了辆二手的老式大二八。
枝叶飘零的时候,她骑着大二八上课下课,碾过几颗零碎的小石子儿,穿梭在深灰色的柏油路上。
学校校区挺大,有了自行车,去校外兼职也方便一些。
周六晚,温瑾结束兼职回校的路上,路过了一条花花绿绿的艺术街。
艺术街后头就跟着酒吧,那一段路乐声沸腾,在人耳膜上不断滚动,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一般朝人扑来。
温瑾骑着车快速驶过,循声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的女人。
于是,吱一声尖响,温瑾猛地刹了车。
紧接着,抱着垃圾桶的女人亦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转头朝她看了一眼。
至此,温瑾便与闻歌对上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