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孽种

作品:《观音面

    漫长的黑夜里,无数妄念疯长。


    直到晨光熹微。


    薄雾打湿的窗户被一只手悄然推开。


    “母——”


    祝岸兰还未喊出口,便被屋内一幕刺痛得嗓子都干涸了,此刻,他脚边静静躺着一件红肚兜,上面绣着的鸳鸯被卷在一件黝黑的男人衣裳里,鼻尖也隐隐萦绕着一阵靡香,他小腿僵得厉害,似被车轮碾过嵌进土里,可冥冥之中的执念还是迫使他向前,手颤巍巍撩开灰败的纱帐,微暗的光瞬间倾泻而下,他同其中的男人四目相对。


    “咣当!”


    巨大的关门声将床上的女人惊醒。


    祝岸兰也怒气冲冲从房中离开。


    彼时。


    李昭愿坐在梳妆台前插上了最后一根簪子,镜中人眉如远山,眼若横波,一袭绯衣更是衬得她如春日的娇花般明媚。


    “殿下,夜里后门果然闯进了丫鬟婆子”。


    “是三爷的”。


    李昭愿嘴角轻笑,看向丫鬟。


    “然后呢?”


    “他们拿了银针去了岸兰公子的屋里,被逮了个正着”。


    滴血验亲……


    镜中人不禁掩嘴笑起,脸眸子都湿了些。


    是她这位三舅舅可以办出的事,失败嘛也不出所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殿下,岸兰公子晨起早早便去了大夫人房中,没多久,就怒气冲冲出来”。


    “看起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李昭愿从梳妆台前站起,看向墙上的画卷,简单的黑白笔墨勾勒出藤蔓盘着遮天巨树而生的宿命。火光晃动,她的脸一半浸在灯火下,一半隐在黑暗里。


    藤与树,相生也相克。


    幼时,藤蔓太渺小脆弱,尚且要依附树而存活,可随着藤蔓长大,所需的养分越来越多,树便成为它最大的敌人,待到时机成熟,藤蔓会悄然将树缠死、蛀空、绞杀。


    这便是天定的宿命。


    小丫鬟看着光影里的人缓缓笑开,昏暗惨白的灰里,唯有她唇角的那抹红格外艳灼,似鬼魅于阴间出没。


    越想越觉压抑。


    小丫鬟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新鲜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方才清醒过来。


    她一转身,心口噔的一下,险些窒息。


    面前那张美丽的脸离她不过方寸。


    “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奴秋鸳”。


    “秋……鸳……”


    耳边女子的声音格外动听。


    “好,秋鸳,去告诉大夫人,今夜我设宴,只为……一家人好生聚聚”。


    “是”。


    秋鸳逃似的跑出来。


    府外,祝岸兰游荡在大街上。


    正当他路过一处酒楼。


    一个人被打了出来,满身华服都沾上泥污。


    酒楼伙计稳站高台骂骂咧咧。


    “我呸!还以为你是王府大公子呢?”


    “吃白食!小爷教你怎么做人!”


    祝岸兰被围观的百姓簇拥在人堆里,神情恍惚,耳边嬉笑嘲弄不断。


    “曾经他可是嚣张的很,第一布庄王府大少!”


    忽然,祝岸兰吐出一句。


    “那他怎沦落至此了?”


    可眼神还死死盯着地上那人。


    “说来也是可笑,原来他母亲在嫁入王府前就已经私通怀上了孩子,一个□□罢了”。


    旁边嗤笑声不绝于耳。


    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刀,刺在祝岸兰心上,巨大的恐惧与羞耻将他包裹。


    他自己都忘了是如何走回祝府的。


    他呆坐在床上,目光痴痴望过房间里的一切,名匠用金丝楠木雕成的床榻,古书画卷无数,以及地上铺着的名贵地毯。


    彼时的后门。


    周如意同顾管家看着一匹马远去,眉目凝重相视一眼。


    这匹马载着他们的前途和生机。


    夜幕渐渐降临。


    周如意跨过拐角,撞上了祝岸兰。


    他满脸冷漠。


    她想起今晨的事情,面上有些尴尬,可还是笑着牵过儿子的手,尚存期待。


    “岸兰,别怪我好不好,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母亲”。


    祝岸兰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朝正厅而去。


    独留周如意泪眼朦胧愣在原地。


    很快,周如意也赶了过来。


    可她踏入厅堂的第一步就察觉到了不对。


    正堂仅一张桌子,公主端坐主位,微微笑着。


    桌上菜肴热气腾腾。


    除却她,岸兰,再无其他人。


    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周如意不愿纠缠,拉住祝岸兰想要离开。


    可还未等她碰到儿子,李昭愿就已开口。


    “岸兰,今日这宴你可还满意?”


    “多谢殿下,美酒佳肴,岸兰十分喜欢”。


    祝岸兰声音冷峻。


    周如意也只好坐下,看看李昭愿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李昭愿软软一笑,啪啪拍手。


    堂后就有下人端着热汤上来。


    可待周如意看清下人,整张脸都凝固,手中攥着的帕子险些撕裂。


    “顾管家,真是辛苦了,你就在此侍候吧”。


    “是”。


    顾管家立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堂中僵坐的几人。


    “哎呀!”


    李昭愿端着的酒杯一滑,酒水倾洒而下,粉嫩的衣裳上留下一片洇湿。


    “看我毛手毛脚的,看来,得回去换件衣裳”。


    “你们一家……一起就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待粉色的身影彻底遁去。


    周如意才吐出一口浊气,她不知道李昭愿究竟打什么主意。


    滴血验亲,三爷并未成功。


    难道,她想再来一次?


    可她心口还是一跳一跳的,正好端了桌上的酒,想要壮壮胆。


    “你也坐下吧”。


    祝岸兰忽然开口。


    堂中的二人都惊了,目目相觑。


    “一顿饭罢了,说明不了什么”。


    “你说呢?母亲”。


    祝岸兰冷漠的眼神射过来,周如意却有些闪躲,只顺着他点了点头。


    “是。你坐下吧”。


    顾管家这才小心翼翼坐在周如意和祝岸兰对面,身子佝偻,目光垂下,不敢有半分逾越。


    祝岸兰嘴角勾起一抹笑。


    随即举起酒壶倒下,清澈的水流映出他苍白的嘴唇,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脸上终于多了几抹血色,眼中也多了几丝温度。


    祝岸兰又倒了一杯,缓缓开口。


    “母亲,抚育我的这十三年,辛苦你了”。


    对着周如意一饮而尽。


    周如意想要劝他,可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又一杯。


    祝岸兰举起酒杯,却并未直接饮下,而是起身绕到顾管家面前。


    “我敬您”。


    “小郎君,这……”


    顾管家却如坐针毡,颤巍巍站起身,他不禁想起早晨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犹犹豫豫不敢饮酒。


    祝岸兰看着他犹豫的模样。


    “怎么,担心酒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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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祝岸兰一把夺下顾管家手里的酒杯饮下。


    “这下,放心了”。


    说着,他又倒下一杯酒。


    递到了顾管家手里。


    俯身在顾管家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管家顿时热泪盈眶,握杯的手颤抖得将酒水都撒出来一些,他急忙稳住自己的手,满脸堆笑着一饮而尽。


    “怎么就先喝上了?


    李昭愿清澈的声线将满室的怪异驱散了些,她一袭白衣悠悠走来。


    顾管家欲起身。


    忽然被一只手按下。


    “顾管家,你在祝家多久了?”


    “回殿下,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那也是祝家一份子,你坐吧,不必多礼”。


    顾管家一时朝如意看去,只见她目光警惕。


    他急忙起身。


    “噗嗤!”


    就在刹那间,所有人未曾看见之时,一股血气如雨般落在众人身上。


    随后,一个人直直砸在桌上。


    白瓷盘坠地,四分五裂,美食被扫落一地,人也从桌上又跌落在地。


    一双眼,死不瞑目。


    周如意看着倒在脚边的男人,顿时心如刀割。


    “阿泱!你醒醒,不要丢下我”。


    她哭声凄厉,拼命去捂顾管家嘴角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直到那双眼彻底僵硬。


    “不要!”


    女子悲哭穿透层层院墙,就连门口枯树上的乌鸦也被吓得四处扑飞。


    灯火葳蕤的大堂里。


    李昭愿就那般呆坐着,脸色恍惚,白衣上的血珠如同梅花般绽开,狰狞惊艳。


    恍然间。


    她眼里闪过泪光,可灯火一晃,一切又恢复如常。


    周如意想起什么,扑向祝岸兰,攥起他的衣襟,本柔美的五官扭曲起来。


    “是你!对不对?”


    “回答我!”


    沉默的少年抬起头,两颗眸子一片木然。


    “是我”。


    “为什么?他是你——”


    “你放肆!”


    说着,祝岸兰一巴掌落在周如意脸上,她的脸顷刻肿胀起来。


    “母亲,我是祝府小少爷,杀个奴仆罢了”。


    周如意听着他的话,彻底溃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想起什么。


    猩红的双眼刺向李昭愿,唇齿如刀。


    “李昭愿,你满意了吧”。


    “难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我告诉你,休想!”


    “哈哈哈”。


    李昭愿收敛神思,看着面前将近疯掉的女人,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能耐。


    周如意看着她眼中的疑惑,笑得愈加猖狂。


    “我偏不告诉你,明日,明日你就会一无所有”。


    “你这个孽种!祝家的耻辱”。


    “也得为阿泱陪葬!我们一起死!哈哈哈!”


    直到夜半,李昭愿想起周如意的癫狂模样,仍有些不放心,她将青丝拂在颈侧,趴在床上,声线多了几丝疲惫。


    “秋鸳”。


    “殿下,是渴了吗?”


    “你去派侍卫看着周如意,她必须活着,如若祝岸兰胆敢对她动手,就……全部绞杀”。


    秋鸳不禁呼吸一紧,可还是点点头。


    “还有,去查查府中是不是少了什么人”。


    “是”。


    这夜,李昭愿始终难眠。


    那些深埋于尘土的记忆又一次被这世道的大风吹开了,重新化作她身上的伤口,每逢夜深人静,便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