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悄解除流云诀的隐蔽效果。


    她当前的神识强度已经达到仙阶，虽然碍于只能发挥筑基期实力的警示，乔悄没把神识放出，但是也能在一照面，就能获知很多信息——


    这些妖的修为、特征、气息，还有神色当中的戒备。


    祂们就是昆仑长老。


    不仅乔悄在观察，昆仑长老们也不禁暗中仔细地打量她。


    这个误入此处的修士，身上都是血和灰尘，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又只是筑基期，身着的朴素法衣边角都是开了线破破烂烂的，用的剑也生锈了，品阶不高，在祂们这些身居高位，修为阅历都远超祂妖的存在看来，简直能称得上一句寒酸。


    可是这个修士周身气度出尘，一举一动间都似乎流转着道韵，仿佛与天地沟通，细看去却又没有，似真似幻，令人不敢轻视。


    虽然脸上沾染了血迹和尘土，但依稀可以看出，她的眉眼如画，面容温和却不失锋芒。很稚嫩，眉眼间也带着些许纯善和天真，却又不是不明是非的愚蠢，反而像是洞悉万般世事之后的返璞归真。


    以及……


    长老们对视了一眼，仅仅目光交流，祂们便能确认，祂们确实都感受到了这个修士带来的温暖感受，让妖忍不住心生好感。


    头上生有繁复华丽的犄角，看上去肖似龙族的女子，龙族长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长老们不肯相信这真的出于祂们的本能，也不认为这是出于什么灵魂间的吸引。


    ‘这个人不简单。’


    ‘不简单，而且这个人还只有筑基期，就更奇怪了。’


    ‘怎么就是人了，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样是妖呢？我看就很像白虎一族的后辈。’


    其他妖不忍直视，‘拉下去，祂累得缺脑子了。’


    ‘但是我觉得白虎祂说的对啊，为什么不是妖呢？’


    ‘山海境各族新生的妖，无论混血还是残缺，各族长老均有记忆，这个修士，你们见过？’


    长老们纷纷回以眼神：‘没有。’


    有妖忍不住拉了个传音群，问道：“万一是私生妖呢？”


    龙族长老：“把祂也拉下去。”


    昆仑长老们拉了小群探讨她的身世，这件事情乔悄是怎么也听不到。


    在她看来，昆仑长老们面色冰冷威严。


    地上分散躺着的妖一早就站了起来，齐齐将她包围。尽管祂们身上伤势惨重，但乔悄也不敢小觑。


    “我是来古战场历练的修士，偶然路过，抱歉不小心打扰了诸位。”


    “没什么。既然遇见了也是缘分。”龙族长老没忍住对她笑了下。很快想起心中的疑虑，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乔悄没在意，只是比较疑惑，祂们是如何发现自己在附近的。


    她目前能用的修为虽在筑基期，但是使用流云诀后，也足以在高阶修士面前不落端倪。


    凤族长老没有参与对话，看出了她的疑惑，忍住咳嗽，示意她看周围。


    四周是脏污碎乱的石块，石壁裂出深刻的缝隙。而此时，这样荒凉的地方，长出了几棵不易察觉的小花。


    “你一到来，它们就跟疯了一样。”意味不明地解释道。


    疯了一词不是夸大，而是事实。在乔悄出现那一刻，万物生发，好像都刻意在积攒生命力，只为了在她出现那一刻爆发蓬勃的生命，展现最好的一面，给她留下弥足深刻的印象一般。


    祂们就是通过这些才迅速发觉乔悄踪迹的。


    乔悄：“……？”


    生命剑意正在酝酿生命法则，还未完全成型的法则力量微微外泄，造成的影响无法被流云诀遮蔽。


    梼杌：“你的流云诀当前修至的阶数要低于法则，所以才无法完全隐匿。我先前也疏忽了这一点。”


    乔悄决定出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练流云诀。


    不过……


    凤族长老：“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乔悄感激地笑笑：“这里是哪，为什么附近有那么多鬼魂？”她开门见山道。


    离开古战场需要到达古战场的边缘，这里不知道在古战场的什么地方。


    周围的妖犹豫地看了看彼此，静默了片刻，凤族长老出声。


    “我们也不知晓，但此处的鬼修无数，行事狠辣，无孔不入，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虽然这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鬼魂前来袭击，但比起其他地方，还是要好上不少。”


    乔悄心道，奇怪。


    梼杌察觉到乔悄的想法，传音道：“你认识祂们？”


    乔悄传音回去：“祂们应该就是昆仑的长老们，当时听白连月说，长老们前往古战场外沿寻找古战场信物，已经取得成果，很快就要回昆仑了。”


    “很快？”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横生枝节，看样子祂们有点自顾不暇。能让这么多昆仑长老都束手无策的鬼修……”


    梼杌担忧地接话：“现在你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还是早离开为妙。”


    乔悄沉思片刻，“先留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单独遇上那些鬼魂没有胜算。”


    想了想，她说：“我可以在这里修整片刻吗？”


    凤族长老：“当然。不过那些鬼修一炷香后就会涌来，小友需做好防范。”祂没有说的是，这里进入了就无法离开，所以祂说的是“防范”而非“离开”。


    乔悄点头，她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取得信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和昆仑长老们一同离开这里。


    凤族长老虽然伤势看上去最终，咳嗽不止，但是乔悄通过其他大妖的态度，还有周身气息强弱的对比，能感受到凤族长老恐怕是现下修为最强，伤势最轻、地位最高的妖。


    她看向面容妖冶的青年男子，“你们有探知出这些鬼魂的弱点吗？”


    “尚未，这些鬼魂强硬打散也无法彻底杀死它们，反而会分裂出更多的修为更高的鬼魂。”


    乔悄蹙眉，心里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先前她的直觉警示不要动用超越筑基期的力量了。


    ”……我误入此处前也遇到了一群至少有渡劫期的鬼魂。”


    本来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却没有想到，话音刚落，面前几人的神色更加凝重，甚至半天一言不发，现场陷入一片冷寂之中。


    乔悄摸不着头脑，小声传音问梼杌：“我刚才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梼杌在尾巴里，神色有些微妙。


    有个昆仑长老拉传音群与昆仑长老们交流，一不小心把梼杌也拉了进去。


    而现在，祂耳边都是昆仑长老们吵吵的讨论声——


    龙族长老冷静分析：“她一个人遇见了那些渡劫期的鬼？她仅有筑基期，怎能毫发无伤地逃脱？”


    乔悄在历过仙劫之后，身上所受的伤被疗愈了几分，等离开古战场核心，又利用生命剑意疗伤，此刻身上并无大碍。


    尽管乔悄的法衣撕裂，满是脏污，长老们也不难看出，她身上并无致命伤。


    龙族长老的分析和怀疑不无道理。


    其他妖也纷纷认同。


    “她独自一人逃出来，恐怕受了不少委屈吧，那么多恶心的鬼，还各个都有渡劫期，我感觉她都被吓坏了。”


    “她那么小，比我侄女都要小一点，估计还没有百岁吧？”


    妖族对于幼崽成年的标准比较高，起码需要百岁以上，才能勉强算作成年。


    其他妖对说话的那个妖投去赞同的目光，以为祂要点出这个修士孤身在古战场游荡的可疑之处了，这个妖继续说。


    “她家大人怎么看的孩子，这么小孤身一人，这里还这么黑，要是孩子受伤了怎么办？”


    其他妖纷纷点头。点完头想起祂们目前的阵营应该是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修士，于是又狰狞地摇了摇头。


    粗声粗气：“稚子何辜！”


    龙族长老：“……”


    昆仑长老们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龙族长老叹了口气。“大家先忍一忍，万一是那些鬼修幻形哄骗你我，假托人修面容来将我们逐个击破呢？这个地方到处都诡异万分，还是再警惕些为妙。”


    其他长老们叹了口气，祂们意志实在是太不坚定了。


    好在祂们之中还有一个妖没有沦陷。


    白泽长老。


    作为白泽一族的上位者，昆仑的长老之一，白爻精通卜问天机一道，断万机、晓天意，祂所卜问过的事情，从未有过偏差。


    常言问卦者不可泄露天机，但是白爻不仅道尽天机，还曾出手扭转过一副卦象，卦象言一人将死，可祂却硬生生将其从死亡边缘上救回。


    按理说干预他人生死，自身不论如何都会受到天谴和重创。


    可白爻自那次后，仅是吐了一口血，满头青丝变作飞雪之白，百年之内卜算次数受到了限制，此外并无大碍。


    白爻淡淡道：“她，肯定有异常。”


    尽管白爻这个百年的卜算次数已经用完，但是白爻的直觉向来准确，其他长老们也很是信任。


    闻言，长老们更加谨慎。


    谁知道白爻继续说：


    “我一旬前便耗尽气力占卜，卜问我们离开此处的一线生机，卦象显示会有一人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昆仑长老们纷纷点头。


    “在我度日如年，等待得痛不欲生的前两日，我发誓要是有人能带我们脱离苦海，我未来百年任由其差遣。”


    白爻的声音变得悠远，像是积雪悬崖上摇摇欲坠的冰。


    “可是我勉强等了两日，用尽各种寻找的办法，那个契机仍然没有来。于是我打算再给这个契机两天。”


    白爻顿了下，龙族长老不禁询问：”那然后呢？”


    “在接下来的两天，我苦苦等候，发誓如果那个契机到来，我愿意奉上我这些年积累的灵物，赠她修炼机缘，直至她飞升。”


    龙族长老已经明白了结果：“契机还是没有到来。”


    白爻笑了：“从六天前起，我便明白，这个契机大抵是不会来了。”


    其他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宽慰一二。“现在不是来了吗，那你打算给生机什么？”


    白爻冷笑：“我要折磨她，让她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


    “怎么，不相信我吗？”


    “……”长老们咽下口水，白爻向来都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现在冷笑成这样，还挺让妖害怕的。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我做不到吗？”


    龙族长老劝道：“话虽如此，你先别把咱们仅剩的疗伤丹药递过去。”


    白爻看了眼手中的丹药瓶，还有离祂有一段距离的乔悄，面色更冷了。“此人，真的好计谋，诱使我们交出保命的东西。”


    龙族长老元越雪：“……”


    她欲言又止。


    不过，听白泽的言下之意，眼前这个修士，多半就是先前白爻通过卜筮占出的一线生机。


    这个认知让大妖们都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龙族长老元越雪还是更为谨慎，“还是先保持警惕，先观察试探之后再说。”


    梼杌不知道该怎么和乔悄形容祂听到了什么。


    最后想了想，总结道：“祂们可能在怀疑你是不是鬼修派来的卧底。”


    这在乔悄的意料之中。要是昆仑长老径直放下疑虑，她还要怀疑这些妖究竟是不是昆仑长老。


    元越雪走近乔悄，坐下。


    乔悄知道，试探开始了。


    “你孤身一人？我是说，孤身一人逃脱那群渡劫期鬼修？”


    乔悄点头，“我早年在修仙界闯荡时，学到过隐匿的法门。”


    她之所以说早年还有闯荡，也是为了让昆仑大妖们不至于把她和万藏宗的乔悄联系上。


    为了避免耗费太多梼杌尾巴的灵力，乔悄只能在原本的形容上做一点修饰，五官和脸型变得更圆钝了些。


    没有做出更多的改动——她和梼杌在空间仙器里将灵力回复了七七八八，可保不准之后没有时间再吸收灵力，只能省吃俭用一点。


    梼杌听到耳边这些大妖们又开始说话了。


    “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却还要装作很成熟的样子。幼崽都这么可爱吗？”


    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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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的妖作势要把祂拉下去。


    在传音群里面说话的妖连忙找补：“我的意思不是认为她是妖族幼崽，也不是被她冲昏头脑了，我依然理智、警惕。不过，幼崽都这么可爱吗？”


    大妖们忙于交流，还是元越雪把话接下去。


    “我们不是怀疑，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机缘造化。我想问的是，你这一路上，有见过其他修士吗？古战场核心开启了吗？到现在有多长时日了？”


    乔悄点头，“六日。”


    昆仑长老祂们被困在这里太长时间了，延误了时间。


    “那这次有人拿到了传承吗？”


    乔悄回想了片刻。


    古战场核心本来宛如铜墙铁壁，现今千疮百孔。修士们来时整装待发，去时两手空空。


    而她，好像已经成仙了。


    虽然没有人拿到传承，但是最大受益人似乎是她。


    梼杌反驳：“他们可不是两手空空。”


    乔悄“嗯？”了声。


    “他们走的时候还多了个主人。”


    乔悄叹了口气。为了显得大家都参与了，乔悄开始列举。


    她回忆：“佛门的佛子，合欢宗的大师姐临光浮，中州的王家，万藏宗的荆修竹、应筠、苍筤，还有……”某黑褐色节肢动物。


    列举得差不多了，乔悄话锋一转：“不过大家都没能拿到传承，古战场核心塌了。”


    “塌了？”元越雪下意识看乔悄身上有没有被压坏了的地方，片刻后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她家后辈。


    白爻：“怎么塌的，你弄塌的？”真不愧是预言中的契机。


    乔悄摇头，有几分心虚，没有表现出来。


    元越雪挥挥手让其他长老把白泽按住。


    “古战场核心为什么塌了？”


    乔悄：“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你们这些天考虑潜行出去过吗？”一直在这里被困着，不想办法突围不像是这些大妖们的作风。


    出乎意料的是，元越雪摇了摇头，其他长老们的面色也有几分不好看。


    祂们迟迟没有开口解释，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说明情况。


    梼杌在尾巴里，神色越发微妙。


    “她好乖啊，她居然会先让咱们从危险的地方里出去。”


    “是啊是啊，不是不是，不对，现在不是讨论她乖不乖的问题，而是讨论她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古战场核心塌了，怎么可能？以那位存在的能力，还有古战场遗留的传承，不可能会阻拦不了外敌吧。”


    大妖们对视一眼，没有继续使用传音，眼神迅速交流，‘除非，有超越渡劫期的存在和祂打起来了。''


    ''而且那位可能还罕见地拥有了对人类的善意，施手救下了在大能斗法波及下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修士们。''


    ''能影响那位的，说不准就是眼前这位小修士。''


    大妖们的眼界和阅历不愧于祂们的身份，短短片刻，就将古战场遭遇的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都基于她说的是事实。"


    大妖们还在纠结。


    过去将近一月，祂们都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大乘期之上直至渡劫期鬼修的窥伺，无止无休地与其厮杀。


    尽管修行之人无需睡眠，也难知疲倦，长时间高强度使用灵力，早已让这些大妖精疲力尽，伤势颇重。


    祂们的神魂也难免受到影响，比如说，抵抗能力下降，总是忍不住心软，还容易陷入纠结之中，一点也没有祂们这个水平的妖应该有的冷静。


    要不是大妖们时刻监控着彼此，明白祂们没有中咒术，不然真就以为眼前这个小修士给祂们下什么幻术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凤长凤开口。声音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可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像是这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这里被界玉封锁了，无论从哪里走，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离开。”


    其他大妖补充：“不仅无法离开，每隔一段时间，渡劫期的鬼修就会前来绞杀我们。”


    白爻忍不住：“别往后看。”


    乔悄下意识往后看。


    都说别看了，白爻不虞，在大妖们的传音群组里留言，“我正有此意，让她知道不信任我的代价。”


    乔悄的面前，一群五颜六色的色块像马赛克一样堆叠起来，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


    大妖们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凤长风拭去唇角金色的血迹。


    祂们眼中，黑漆暗淡的魂灵，这片天地间的鬼魅，原本就残缺不齐的肢体淅淅沥沥地掉在了沿途的地面上，布满血迹与脏污的内脏与肠子流了出来，涂在地上，腐蚀掉了沿途的岩块。


    “这群阴魂不散的东西，又来了。”


    凤长风想到什么，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在乔悄的目光中，落在了她的头上。没有落到实处，只是


    元越雪连忙解释：“小友勿怪，只是鬼修以生命气息为食，祂在帮你覆盖掉逸散的生命气息。”


    凤族的气息具有灼烧的性质，可以时时刻刻灼烧，将逸散的其他气息灼烧干净。


    无法用寻常手段覆盖和隐蔽掉那股生命气息，这种方法也是无奈之举。


    有句话元越雪没有说。


    就是……小友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好像不是很好掩盖，所以凤族长老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凤族的气息。


    眼前活脱脱一个凤族的小幼崽。乔悄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就像是羽翼乱蓬蓬的小凤凰。


    梼杌咬牙切齿：“祂、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也无可奈何。鬼修当前，还是谨慎些为好。


    昆仑长老们面色凝重地看着汹涌而来的鬼修，蓄势待发。白爻冷冷看向乔悄，“你，到我后面去。”


    乔悄：“啊？”


    白泽长老面容温润如玉，白发散落，像是大雪浇在了祂身上，而神情仿佛也被大雪冻住，语气冰冷。


    乔悄不明白白爻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迟疑了片刻，却让白爻以为她是脸皮薄不肯在安全的地方待着。


    白爻：“你太弱了，碍事了，到我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