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郊下了很大的雨，雨滴重重砸落山间，山中升腾的黑雾厚得让人喘不上气。


    上山的车灯只能扫出一点光亮，黑暗压抑把这块天地包围。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了无人迹的半山别墅前，程回撑开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向别墅内走去。


    雨声把他的脚步声淹没，他一身黑衣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未开灯的别墅内。


    哒哒的脚步声从一楼走上二楼，最后停在一扇门前，房门被拧开，依旧没有开灯，房间里黑魆魆的没有一丝光亮，渐渐出现颤抖断续的女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女人蜷缩在床头与墙壁的夹角，脚蹬着地面，不断往里缩，黑暗中，漆黑的眼睛恐惧的看着走过来的程回。


    “你是谁？你是谁？你们想要做什么？！”女人冲程回尖叫质问。


    程回蹲在女人身前。


    黑暗掩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静默着，几乎没有声息。


    少顷，他伸出一只手，似是想触一下女人。


    但这个动作彻底刺激了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女人，她自保般不管不顾攻击程回，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对着程回又抓又挠，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带出血肉，很快，潮湿的血腥味在房间蔓延开。


    程回蹲着没有动，只是很缓慢的收回想要触碰的手。


    女人终于打累了，双手颓然落下，很快又紧紧把自己抱住，戒备凶狠的看着程回。


    “坏人！”


    “你们都是坏人！”


    “走开！走开！！！”


    “为什么害怕我？”


    程回的声音很轻很轻。


    “明明你之前最爱我。”程回顿了下，“有一次程英纵又要电我，你看到，即便脚上拖着百斤的重石，锁链，也拼劲全力扑向程英纵......”


    程回哽住。


    “后来你不再害怕程英纵，不害怕电击毒打，不再害怕虐待......你总是想要保护我，为什么又害怕我了呢？”


    女人眼中|出现片刻迷茫，随后又被愤怒淹没。


    “没有！”


    “没有！”


    “走开！都走开！！！”


    窗外一道闪电遽然劈下来，赤白的光一闪而过，映出程回殷红的眼眶。


    女人看到，吓得厉声尖叫。


    程回垂在地上的手慢慢收紧，他的头慢慢慢慢的低落，直至深深埋在膝盖里，黑暗中，背脊清瘦，弯成弓形。


    房间陷入安静，只有窗外雨声呼啸，风吹过，似鬼哭狼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妈妈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程英纵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怕他？


    无数疑问冒出程回脑海，他要搞清楚！就算回到那个地方，他也要找到程英纵虐待母亲的证据！


    从别墅出来，程回坐上车。


    他神情冰冷，眸中闪着黑沉坚毅的光亮，整个人似进入战斗状态，又冷静的可怕。


    “去老宅。”


    黑色轿车在雨幕中疾驰，一个小时后停在一栋豪华冰冷的庄园前。


    时隔多年再次踏进这栋留给他无尽痛苦的地方，程回全程面无表情，守夜的管家撞见他，以为看到了鬼，直到程回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他才慌慌张张跟上去。


    程回反锁了书房的门。


    管家听见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程回明显是回来找东西，而且绝对是极重要的东西！


    想到什么，管家心里不由一抖，如果让程回找到不该找到的东西......想到程英纵恐怖的脸，管家不再无用的拧门，他着急忙慌下楼，给程英纵打电话。


    “你说什么？！”


    大半夜，程英纵还在跟魏梁商讨怎么对付贺兰念，听清管家的话，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程回回了老宅？


    程回竟然回了老宅！！！


    这怎么可能？


    那栋房子，程英纵几乎认为程回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回去！


    “你干什么吃的？”程英纵怒吼道，“没有钥匙就去把门给我撞开！保安呢？喊保安把他给我抓住！！”


    程英纵的声音像地狱里的罗刹，他想到什么，威胁道：“你别忘了自己做过的事，要是让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啪嗒”一声，管家仿佛听到了心里那根隐秘而紧绷的弦被剧烈弹动的声音，他想起从前，想起那间地下室里自己犯的罪......人剧烈抖动了下。


    听筒从管家剧烈颤抖的手里掉落，惊慌的左右张望后，他眼底冒出阴毒的光，摁响了全屋警报装置。


    门口值守的保安瞬间惊醒，意识到什么，惊出一身冷汗，拿起对讲机呼喊着其他同伴，快步朝中间的大房子跑。


    红色灯光闪烁，警报声刺耳。


    程回手里拎了把锤子，一锤砸向书桌下某个上锁的抽屉，他不知哪来的蛮力，一锤把抽屉门打得松垮散开，又一锤，门“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随手扔掉锤子，程回拿出里面保险柜的钥匙。


    门外保安暴力砸门的动静越来越大。


    咚咚咚——


    脆弱的门板吱呀乱响，坚持不住，轰然倒下。


    同一时间，保险柜的门被打开，在门外保安冲进来的同时，程回一把抓住保险柜里的文件，大眼一扫，丢掉无用的文件。


    一张照片从一堆文件里滑落，程回差点没有注意到。


    他低下头，定睛看去，竟然是他母亲的照片！！


    程英纵为什么把他母亲的照片放在了保险柜里？


    一瞬间，程回神色复杂的扭曲成一团。


    五六个冲进来的保安把程回围住，又一时都没敢动手。


    程回闯回老宅的事对管家冲击太大，他走进书房时，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抖。


    他在这个家几十年，这座房子里发生的所有肮脏和龌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触到程回阴鸷森寒的眼神，管家心头一颤，“程...回？”


    程回只冷冷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还没死呢？”


    管家：“......”


    文件在程回手里一件一件过得极快，猛然间，一个文件封皮上的一行字引起他的注意。


    看清那行字，程回瞳孔狠狠缩了下，极快的，某种害怕的情绪闪过他的眼睛，脸都白了下。


    管家看程回神色不对，想起程英纵的话，急急对保安喊：“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保安手举着电击棒，犹豫不决，最终在管家厉声呵斥下涌向程回。


    红色的警报灯扫过程回森寒冷白的脸，他身影极快，侧身躲开保安笨拙挥来的电击棒。


    程回右手成刀，猛劈向保安持棒的手腕，伴随着“咔嚓”脆响和一声惨叫，电击棒掉落，被程回的左手顺势接住，没有任何停歇，他矮身突进，几个箭步闪身打过去，在骨肉钝响和哀嚎中，短短几秒，几名保安应声落地。


    管家脸色完全灰白。


    他怎么会忘记了，程回当年是如何被程英纵近乎残酷的训练的......那绝不仅仅是极限的身体体能训练！


    程英纵甚至为了加强程回各项身体指标，往程回身体里注射药物，他自己都曾听从程英纵的命令，给程回注射过某种能加强夜视功能的药物......遑论其他更多。


    程回是个怪物。


    身体上，心理上，精神上...的怪物。


    程回手里拎着文件，扭身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照片，他旁若无人踩着散落一地的文件，走回办公桌，翻出一串钥匙。


    原本奢华整洁的书房像经历野蛮抢劫，残破不堪，一片狼藉。


    程回离开后，管家心有余悸的看着满室狼藉，想到程英纵狠戾的脸，心脏阵阵发麻。


    客厅传来尖锐的“滴铃铃滴铃铃”的电话声，管家身体颤了下，转身蹒跚着跑下楼，抓起听筒。


    程英纵压着声音问：“他拿了什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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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文件。”灯光太暗管家没看清程回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但他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串钥匙，又道：“好像还有一串钥匙。”


    “钥匙？”最初的疑惑过后，程英纵想到程回下一个可能去的地方，他真的慌了。


    他的办公室！


    程回绝对不能看到那份文件！！！


    没工夫斥骂管家，程英纵挂断电话，立马给程净拨了去。


    “到京了没？”程英纵声音恍若压着滔天巨浪，“你现在立刻去公司拦住程回，他要是进了我的办公室，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程净刚下飞机，此时还在路上，闻言他眼神一凛，脸扭曲了下，又很快沉下来，思索着什么。


    “好啊~”程净道，“我现在就赶过去，放心，一定不会让哥哥进办公室的。”


    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程净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屏幕。


    程回不再坐以待毙，他要反击程英纵了......想到这一点，程净几乎是兴奋的。


    “帮谁好呢？”程净轻笑着喃喃，“算了，还是赶到哥哥之前过去公司吧~”


    *


    公司楼下，接到通知的保安把程净带去大厦78层程英纵的办公室。


    “那待会程少——，不，是程回过来的时候，我在下面拦着他？”保安试探问程净。


    “别不自量力了，你们可拦不住他。”程净嘴里哼着语调轻快的儿歌，不慌不忙从电梯里出来，说，“不用拦，让他直接上来。”


    “......可是，”保安胆怯道，“程总说，不让程回上楼。”


    程净笑着瞥了保安一眼，“那你们就试试，看拦不拦得住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位哥哥呢，打架不是一般的厉害。”


    听出程净话外之音，保安犹豫后下定决心，“我知道了！多谢程少提醒。”


    程净摆了摆手，让保安回去了。


    他从秘书处拉了一把椅子放到程英纵办公室正中间，翘着腿坐下。


    没几分钟，随着电梯一声“叮”响，程净看见夜色中程回漆黑高大的身影。


    走过来时，像传说中的死神。


    程净翘了翘嘴角，“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程回的脚步慢慢顿住，他墨黑的瞳孔盯着程净，眼尾弯出嘲讽的弧度，“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我当然拦不住哥哥啦~”程净顿了下，“不过，我不能让哥哥进去啦~”


    程净笑看着程回，“程总说了，我要是放哥哥进去了，我就得死~”


    程回蓦地嗤了声，他回头嘲讽的看着程净。


    “程净，你真的觉得我会跟你争程英纵的东西？”程回抬头扫了一圈这座大楼，目光犀利又不屑，“这里的一切我都不会要。”


    程净的脸渐渐沉下去，像是被超过他认知的东西砸懵了，良久，又慢慢笑了。


    “这样啊~”程净轻声说，“如果别人说这句话我肯定不会信，但哥哥这样说的话，我还是会相信的......”


    “那我就不拦哥哥啦~”程净对着程回笑开，“哥哥就请便吧~”


    程回手中的钥匙还没插进锁孔，一道怒吼从某墙角上方炸开：“程回程净，你们两个找死！！”


    听到程英纵的声音，程净脸白了一瞬，他抬头，看见角落里的监控。


    程回似早就知道程英纵在看着般，开门的动作都没顿一下。


    眼看程回已经打开他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程英纵急怒交加，眼睛都瞪出血丝。


    如果被程回知道了那件事......程英纵甚至不敢想象后果。


    情急之下，程英纵看见程回手里拎着的文件封皮，他立马认出那是哪份文件，心里咯噔一声。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程英纵强忍着怒火攻心，自认屈辱的开口：“程回，想知道你手里那份文件的真相吗？”


    闻言，程回捏着文件的手骤然一紧，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