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了。”


    宋修远刻意放缓语调，降低她的防备心：“周五一起吃个饭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他话里话外好像根本没在意选的那天是不是什么七夕节，真的只是单纯想邀请她吃饭而已。


    “还是……”


    “还是你没把我当朋友？”宋修远这句话颇有道德绑架的意味。


    “那还是我请你好了。你已经请过很多次客了。”


    见程皎拒绝意味不再浓烈，宋修远笑容更大：“也可以，餐厅我已经订好了，你只要来就好。”


    送走宋修远，程皎把他带来的早餐都分给工作室没吃早餐的同事。


    “这是宋总带来的吗？”


    程皎点头。


    大家挑着爱吃的分完宋修远送来的早餐，围坐在一起八卦。


    “老板，宋总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彭悦捧着一盒蟹黄生煎吃得正欢，还不忘调侃程皎。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又是说下午茶好吃，又是说宋修远贴心还大方。


    程皎听得不舒服，他们颇有撮合她和宋修远的意味，好像他们除了情侣就不能是别的关系。


    她已经打算和宋修远说清楚。


    听他们夸宋修远让程皎不太耐烦，她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压根没听见他们讨论周五晚上去吃米其林三星需不需要穿着隆重一些。


    周四傍晚快要下班，程皎收到宋修远发来的餐厅地址。


    她依稀记得是江边的餐厅，据说能排进湖城餐厅top3，尤其是顶楼包房的风景很不错，可以三百六十度观赏湖城夜景。


    餐厅是近几年新开的，前年被评为米其林三星，可惜她回国后还没去尝过。


    手机振动一下，程皎以为还是宋修远发了新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裴曜。


    [裴曜：妈让你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焦糖布丁：我有约了。]


    [裴曜：好。]


    没过多久，戴茱玉的电话打过来追问和她有约的是谁。


    没有隐瞒的想法，程皎直说是宋修远。


    戴茱玉显然还没放弃把他们凑对的念头，一听“宋修远”三个字，态度好得不得了，语调上扬每个字都带着欣喜，恨不得他们明天就能带着户口本身份证去把结婚证领了。


    挂断电话，戴茱玉笑得收不住。


    就算皎皎和修远之间有点波折，事情还是向好处发展嘛。


    戴茱玉的喜悦裴曜无法感同身受，他放下碗筷：“我吃好了，妈你慢慢吃。”


    戴茱玉打电话爱开免提，她和程皎的通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裴曜点开和程皎的微信聊天框，想问她有没有看过明天是什么节日。


    转念一想，她既然答应了，又怎么会不知道。


    裴曜抬手按了两下楼层按钮，点亮又取消，电梯停在一楼不动，他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和鸿颂的深入合作案现在放在他书房的桌面上，里面的每一个数字都精心计算过，确保了润和的利益。


    他却觉得不论怎么计算，都做的是亏本生意。


    手机自带铃声让裴曜回神，屏幕上白色的“宋修远”三个字实在刺眼。


    “你好。”


    宋修远的喜悦隔着手机传进裴曜耳朵里，简单的问句，尾音上扬：“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有事？”


    电梯墙面反映出裴曜的脸色，沉重又难看。


    宋修远开门见山：“我明晚想和皎皎表白，你作为她的哥哥，能不能来帮我们做一个见证？”


    裴曜脑海里浮现那天程皎慢慢抬手抱住他，脑袋埋进他胸口的画面。


    喉结上下滑动，堵在喉头的那团气依然压着他的声音，最后只闷闷地挤出个低沉的“嗯”字。


    “那麻烦裴总明天跑一趟。明晚七点漪海园见。”


    通话结束，裴曜才明白程皎说的“不喜欢宋修远”都是哄他的谎话。


    她几乎每天都和宋修远见面，感情必然与日俱增。他居然把那些话信以为真。


    他生日前一天晚上，她的小区门口，气氛好得不得了。如果他没按下喇叭打断，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裴曜不再细想，压下给程皎发消息打电话的心，关掉手机。


    他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毕竟他只能是“哥哥”。


    ……


    周五下午五点半，程皎确认工作室和艺人方面最后一次对接后顺利下班。


    正好是晚高峰，程皎回家换完衣服出来发现路上更加拥堵，人行道上卖花的小摊和情侣尤其多。


    路过附近的商场，巨幅屏幕里飘出两个大大的粉红色爱心，就连火烧云都是粉紫色的，整条街的氛围都浪漫动人。


    [宋修远：快到了吗？]


    [焦糖布丁：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程皎看了眼前排的行车导航，又看了看窗外和她一样在等红绿灯望不到头的一排车。


    她在脑海里反复斟酌一会儿要说的话，至少不能让场面太难看，不能让裴宋两家伤了和气。


    堵了一会儿的路终于通畅起来，程皎踩着六点半到了漪海园楼下。


    “程小姐是吗？请这边走。”


    程皎跟着服务员上电梯，思考一会儿如果场面难看起来可以求助谁。


    大脑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是“裴曜”。


    他有绝对的话语权，还不偏帮任何人，至少在某些时候，他愿意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妹妹，向她施以援手。


    现在时间还早，裴曜应该还没回家，这里离润和大厦也不近，开车过来要半个多小时。


    但是她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


    [焦糖布丁：我一会儿给你发消息，你能在半小时内赶到漪海园吗？]


    [裴曜：？]


    [焦糖布丁：可以吗？]


    [裴曜：可以。]


    “程小姐，请进。”服务员替她推开包房大门。


    “谢谢。”


    宋修远已经提前到了。他穿着正式，黑色西服笔挺，剪裁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他的宽肩窄腰。


    见程皎进来，宋修远起身把她从门口迎到自己身边。她和以往休闲清新的风格不同，程皎穿了条绿色的鱼骨收腰连衣裙，略卷的发尾垂在锁骨上，衬得她皮肤白皙，很漂亮。


    宋修远绅士地替程皎拉开椅子，和她随意聊起今晚的菜单：“一会儿你可以尝尝这里的醉蟹，从宁海空运过来的青蟹，很不错。”


    宋修远把菜单递到程皎手边，给她介绍其他今晚的特色菜品。


    “不用紧张，我们就是简单吃个便饭。这里位置有点难定，我定的时间刚好在今天而已。”


    程皎很难从宋修远脸上读出他的其他情绪，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这比易昀那种凡事写在脸上难对付得多，程皎不免心里发毛。


    “您好，现在给您上的是我们的前菜。这是我们的琥珀黄酒熟醉小青蟹……”


    一道一道吃下来，味道果然不错。主食后理应作为收尾的甜品迟迟不上，程皎看向宋修远。


    “程小姐，甜品是我们为您和宋先生特制的。请您跟我们去另一个包房品尝吧。”


    又回到电梯里，这次和宋修远一起，程皎站在角落里胡乱翻着手机里的内容，犹豫要不要给裴曜发消息。


    黄铜色的电梯门再次打开，程皎也不记得自己按了什么，但她在包房门打开的瞬间按下了发送。


    铺天盖地的红色玫瑰花，丝线牵着的铝膜粉色爱心气球，以及很多很多的人。


    一眼扫过去，彭悦，于欧，还有她工作室的其他同事。


    再看向另一边，夏柏兴，如果她没记错，还有那天在湫水山庄里，裴曜给她介绍的那些朋友。


    还有现在，在她旁边，递给她一小束粉色玫瑰花的宋修宁。


    “什么……意思？”程皎压下把手里的花束丢掉跑走的念头，站在原地。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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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远握住程皎的手腕，带着她走到整个包房的正中间。


    圆形的包房中间，粉白色玫瑰花瓣铺成巨大的爱心，他们踩在花瓣上。


    脚底铺得厚厚的花瓣让程皎没什么实感，头顶的灯光明亮到她几乎有些眩晕。


    她很难看清周围那些人的脸，局促不安地环顾四周。


    这里好像就是那个可以三百六十度观赏湖城全景的顶层包房，没有餐桌没有椅子，只有为她准备的“浪漫”情景剧。


    她早说过不喜欢热闹，尤其是在没有提前告知她的情况下，以她为主角举办的任何活动。


    宋修远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站在程皎面前。


    “皎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可爱，我们开会的时候，你坐在你哥哥旁边打哈欠。后来我们一起吃午餐，一起去钓鱼，我被你的活泼开朗打动。再后来，我们约着出来玩，在宋修宁遇到问题的时候，你提出帮忙，你工作的时候认真专注，也很可爱。逞强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疼。


    “我也看到过你脆弱的一面。我想有一天你想哭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是我，想要抱住的也是我。皎皎，我很喜欢你。”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答应宋总！”


    “快答应他！”


    ……


    宋修远朝程皎递出捧花，只要她接下，就算是答应他的表白。


    耳边各种声音嘈杂，“答应”两个字她听得最多，仿佛立体环绕声催眠魔咒，她担心自己开口会说“好”，咬着牙不敢说话。


    全景落地窗外夜色骤浓，方才还泛着蓝的天突然像被浸入墨里。


    包房里的灯像耀眼的白日阳光，程皎捏着手里那束小捧花，视线从宋修远手里艳丽的玫瑰上收回。


    程皎抬头，好似有磁力牵引，她对上人群之后一双比窗外如墨夜色还要更甚的眼睛。


    裴曜就站在宋修远那群朋友之后，冷眼看着他们，没有要上前帮她的意思。


    骗子。


    裴曜说能半小时内来漪海园是因为已经收到了宋修远的邀请吗？


    他早早就到了，说不定比她知道更早知道今晚的事，居然不和她通气。


    亏她还以为裴曜会选择站在她身后。


    现在真的没人可以帮她了。


    “我不喜欢你”五个字在唇齿间绕了个来回，程皎从来没觉得拒绝的话这么难说出口。


    众目睽睽，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注视着。


    程皎眼尖地看到有人手里拿着礼花筒，只要她接过宋修远手里的捧花或者说了一个“好”字就会被打开。


    女主角不说话，宋修远快要把捧花塞进程皎的怀里，他当然能猜到程皎的想法。


    程皎是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稍微逼一逼，不想答应的事也会点头，俗称“道德绑架”，这他最拿手。


    商场比感情要难把握得多，今晚这点小小的策略他甚至不需要太花心思，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


    程皎的小心思很容易看穿，就像现在，她其实并不想答应，只想逃走。


    他怎么可能会给她机会。


    宋修远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起哄声渐渐消失。


    他把捧花塞进程皎怀里，实际上还是他抱着花。


    不过没关系。


    宋修远俯身凑近程皎耳边，放软语气，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和她说话：“皎皎，这么多人，能不能帮帮我？别让我下不来台？”


    他们的距离近到所有人以为是表白成功后的情侣在说悄悄话，礼花筒“砰”地一声炸开，金纸彩纸漫天飞舞，欢呼声快要掀翻包房。


    所有人满眼甜蜜地看向拥抱在一起的新恋人。


    程皎那句“我不喜欢你”，被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和礼花筒爆开的声音里，但幸运地进入了宋修远的耳朵里。


    “没关系皎皎。”宋修远不在意，脸上保持着谁看都是幸福的笑，亲昵地替程皎摘去掉在发丝间的彩纸，亲了亲她的额头，“现在我们已经在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