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晚了。”程皎一根一根掰开宋修远扣着她的手指，“你工作一天应该很累了，太累容易说胡话。”


    “皎皎，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程皎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湖城的夏夜潮湿闷热，粘稠的热风吹不走任何烦心事。


    “那你……”


    车道另一头，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渐渐驶近，停在宋修远的车后。


    漫天的白光让人视线模糊，程皎抬手遮住眼睛。宋修远上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远光灯熄灭，程皎眯着眼只能看清车的轮廓。


    像裴曜那辆黑色大G。


    车门打开，驾驶位边下来一个身高体型都很像裴曜的男人。


    “程皎。”


    居然连声音都像那个讨厌鬼。


    “程皎。”


    宋修远比程皎先要反应过来，客气地上前和裴曜寒暄：“裴曜？你怎么来了？”


    “接皎皎回家，我妈说好久没见过皎皎，很想她。”裴曜落在程皎身上的目光点到即止，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抱歉打扰你们……闲聊。”


    “没有，本来我就要和皎皎说再见。”


    “天这么热，你怎么不请宋总上去坐坐？”裴曜走向宋修远身后正视线乱飘的程皎。


    程皎耐心耗尽，担心宋修远还要再和她拉扯一番，心里的天平慢慢向裴曜倾斜了一厘米。


    她暂时把他们的矛盾放在一边，伸手扯了扯裴曜的袖子，压着声音催他：“回家。”


    “再见。”程皎向宋修远道别，快步走到裴曜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外面两人不知道又在聊什么，程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打开手机想给裴曜打个电话催他，新换的手机根本没有存他的电话。


    想找其他联系方式还不如她拉开车门朝裴曜喊一声。


    她拧开裴曜的车钥匙，把车里空调打到最大，抱臂靠在椅背上等他。


    冷风中和了热气，车里气温正适合睡眠，程皎向后放了点座椅，沉重的眼皮早已不由她做主。


    裴曜打开车门，程皎睡得正香。他俯身越过中控台替她系上安全带，垂落下来的半袖袖口蹭过她的手臂，她也没醒，只是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沉睡。


    他把空调风速调小，摸了摸程皎的手臂，从手套箱里拿出小毯子搭在她的身上。


    车开到裴家门口已经过了一点，整个裴家就剩正门门廊的灯还依旧在工作。


    程皎身上的毯子已经从肩上滑到了肚子上，他又盖回她的肩上。


    人有的时候还挺无聊的，可以耐心充沛地欣赏喜欢的事物不管时间的消逝。


    程皎梦见小时候和裴曜一起过生日。


    她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五，裴曜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三。


    日子太近，戴茱玉干脆一个提前一天一个推后一天，都在二十四号过。


    生日蛋糕双份，礼物双份，红包双份，准备起来也不麻烦。


    因为裴曜的生日蛋糕看起来不漂亮，程皎还幼稚地向裴曜炫耀自己蛋糕上的彩糖针和巧克力银珠。


    画面一转到她十四岁，那年他们没有一起过。因为裴曜成年，戴茱玉给他办了个小生日宴。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被裴文霆和戴茱玉带着介绍给朋友们认识，她穿着晚礼服跟在他们身后，在他们介绍自己是“女儿”时礼貌地微笑，喊叔叔伯伯姐姐阿姨。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算不错，裴曜闲下来还把蛋糕附赠的生日帽随手戴在她头上。


    还怕她失落，二十五号她过生日时，他还记得安慰她：“等你十八岁爸爸妈妈也会帮你办的。”


    她十八岁的生日虽然没有办小宴会，不过也很不错。戴茱玉和裴文霆给了她一笔能够环游世界的钱，戴茱玉还额外送了她一套祖母绿珠宝。


    裴曜送给她的礼物，她都不太记得是些什么，老是些包包首饰什么的，她也不太喜欢戴。


    她送给裴曜的礼物也没怎么上心，逛街的时候遇到的袖扣领带手表，都是不会出错的东西，填个地址直接寄到裴家。


    今年裴曜生日她送什么呢。


    程皎边想边数日期，数到二十二的时候睡意全无，她闭着眼在包里摸手机，从毯子下拿出来，按亮屏幕，眯着眼看时间。


    一点四十四分，八月二十三号。


    时间穿越导致大脑停转了几秒，程皎抓着毯子盖住脑袋，鼻尖被熟悉的雪松气味笼罩。


    她拿下毯子，转头，气味的主人就坐在她旁边。


    “你怎么不叫醒我？”


    裴曜听出她语气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拧了车钥匙空调自动关闭，车内瞬间热起来，热意催得人心急。


    “自己睡不醒还怪我不叫你？赶紧下车。”


    程皎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不然裴曜怎么还没先摔门下车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打开车门，裴曜也跟着下了车，走在她身后。


    再次确认今天手机上的时间是八月二十三号，程皎在楼梯上停下脚步。


    “怎么停下来，这么热。”


    “生日快乐。”


    两句话，不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裴曜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程皎说了什么。


    借着夜色遮掩，他控制住唇角。


    程皎忍不住补充：“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没原谅你。”


    她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才勉强比他高一点，刚睡醒的一双眼睛眨个不停，嘴巴压成一条直线，故意摆冷脸给他看。


    对他毫无威慑力。


    程皎转身继续朝前走，大概是放完狠话却没那么厚的脸皮。


    裴曜放慢脚步跟着她，他们回房间同路，她总是跑不掉的。


    她在走的路他也要走。他走的路，她走一走也未必不行。


    程皎醒来已经是午餐时间，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


    戴茱玉见到她很惊喜，抓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擦过她眼下的乌青：“怎么才半个月没见累成这样，是不是工作很辛苦的？”


    “还好呀。”


    “最近和修远见过面吗？”


    “见过的。就是联系不多了。”


    戴茱玉拉着她到餐厅看菜色：“今天做了你和阿曜都爱吃的菜，去洗手吃饭。”


    裴曜也很快从楼上下来，人齐动筷。


    戴茱玉还是舍不得程皎好不容易回来又难见面：“皎皎，不忙的时候要常回家的，可不能跟你爸爸学。”


    程皎点头应下，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易昀经纪人：抱歉临时联系你，易昀二十五号在湖城有商业活动，你有没有时间可以跟拍呢？]


    [焦糖布丁：时间已经排满了。不介意的话我工作室还有几个很优秀的摄影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微信推给你。]


    [易昀经纪人：好的！]


    程皎把事情转发到工作室群里，询问大家的排期，又把二十五号有空的人推荐给易昀经纪人。


    [于欧：易昀难搞吗？]


    [程皎：拍的时候没有问题，我跟过一次，挺出片的。我一会儿让彭悦把注意事项发给你，你拍摄的时候带她一起去。]


    [于欧：OK]


    “吃饭的时候也有工作要忙吗？”


    戴茱玉见程皎一颗心扑在手机上，筷子都没动几下。


    “嗯，临时联系我的，马上就好。”


    程皎快速安排妥当所有事，才又重新开始吃饭。


    戴茱玉小声说了两句她和裴文霆工作的时候一个样子，又催她多吃点，说她在外面饿瘦了。


    “嗯嗯。”


    “吃饭就安心吃饭，工作不急。干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裴家还没到养不起你的地步。”


    程皎倒是想到昨天宋修远说的那句“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联想到戴茱玉的话，她明白了后半句。


    宋修远觉得她生在裴家可以轻松生活，嫁给他也能过上轻松生活，所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过一辈子手心朝上的生活，程皎不认为这是她想要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好，但是没人能保证所有人对她可以好一辈子。


    程皎一闭嘴不理人就说明她有不同意见，裴曜不清楚她现在在想什么，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他夹了一筷子清蒸蟹粉：“明天爸爸回来。”


    “他还没给我打电话。”戴茱玉还没收到消息。


    “昨天和我说的。”


    程皎吃饭速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迅速加快，这表示她已经不再思考刚刚的事情，有了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出现。


    只不过她还不想开口。


    观察程皎其实很有意思。世界上如果有一门课叫程皎观察学，他肯定能考满分。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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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霆回家也不过是陪一双儿女过生日。


    生日礼物是均分的一部分股权，只等程皎和裴曜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


    程皎拿到转让书读完，忐忑地看向裴文霆和戴茱玉。


    “签。”裴文霆看出她的犹豫，指尖点了点文件签字的部分，“你永远是裴家的女儿。”


    程皎签完字，小叶收走文件，离开裴家。


    这次生日过得有点像以前她和裴曜关系还算可以的时候，一人一碗长寿面，一人一个蛋糕，红包礼物一样不少。


    戴茱玉把手机递给阿姨，让她拍几张全家福。四个人难得的亲密时刻。


    “妈妈一会儿发给我一张。”


    “好。”


    程皎把照片保存下来，设置成锁屏。


    周一大早，程皎回市区工作。


    工作室同事们还给她准备了生日惊喜，她毫不知情，推开门被喷了满身的礼花。


    她今天两个棚拍，还都只有两套简单的造型，下午四点之前就收了工。


    宋修远今天早上只给她发了生日祝福。程皎怕他又准备她难偿还的礼物，特意发消息提醒她的生日已经过完了。


    对面一直没回复。


    下午四点十分。


    [宋修远：晚上有时间吗？]


    [宋修远：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吧。]


    [宋修远：位置已经定好了。]


    [焦糖布丁：有点忙。]


    [宋修远：我的眼线告诉我，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才几天就被收买了，程皎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究竟是谁在通风报信。


    [焦糖布丁：……]


    [宋修远：工作结束来接你。]


    这边回复完，另一边又跳出新消息。


    [于欧：老板！救急！]


    [于欧：新桥路和庭酒店。]


    [于欧：易昀这边不满意我拍的图。]


    于欧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准备出图，易昀突然开始挑三拣四起来。指着衣服褶皱说这里不好看，指着自己的脸说不够帅气。


    如果问题真是这些，他带来的两个助理也能解决，给出解决方案后，易昀仍旧不依不饶，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他就是在无理取闹。


    偏偏于欧又不能砸了程皎的招牌，毕竟他签在程皎的工作室，利益息息相关，一损俱损。


    “找你们老板来，我问问她怎么给我安排这样的人。”易昀这么说。


    彭悦好声好气上前劝了两句，得了更难看的脸色。


    程皎到的时候，酒店房间里氛围近乎凝固。她的人在收拾杂物和器材，易昀那边就这么坐着。


    “程老师你可算来了。”易昀先眼尖地看到程皎手里的车钥匙，态度一下软化下来，“你看这次的图。”


    “于欧老师原来在《THEONE》工作了五年，给不少超一线艺人老师都拍过封面。”


    言下之意当然是他易昀凭什么嫌弃这么经验丰富的老师。


    程皎一张一张确认过图，也没有问题。人穿衣服做动作当然会有褶皱，而且易昀可能最近去做了医美，还在恢复期，脸颊有点水肿，这不能怪相机，只能怪艺人自我管理还是差一些。


    “程老师说得对。”易昀语声温柔。


    什么叫“程老师说得对”？


    于欧看不懂现在的场面，刚想上前理论，面前光线就被易昀请来的保镖挡得毫不透光。


    敌强我弱，于欧还是很识时务的，他个子不高又偏瘦，硬要挣脱胜算几乎为零。


    彭悦和他另两个助理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挡在沙发上，他看不清他们怎么样了。


    好在程皎和易昀还在沟通，他能听几句判断现在的问题关键。


    “你说怎么解决？”


    “你再给我拍一组好了。”


    紧接着是他熟悉的相机开机，摘镜头盖的声音。


    “这里拍吗？”


    “换一个光线好的吧。”


    两人脚步声。


    彭悦挣扎半天终于从三个胖大叔间的空隙看到后面的情况，惊呼起来：


    “诶，什么意思？易昀怎么把程老师拉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于欧瞬间慌乱起来，站起身又被保镖按下去。


    直到安静的室内响起一声门锁轻微咔哒声，易昀那个事不关己的经纪人都急切地冲到落锁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