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根在地下,不在碑上

作品:《僵尸王朝之九叔归来

    大地深处传来的悸动,并非错觉。


    那是一种沉闷如雷、却又细密如鼓点的轰鸣,穿透厚实的岩层,精准地敲击在他的脚底。


    山洞顶端的石屑簌簌而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古老而苍莽的土腥气。


    九叔霍然低头,掌心猛地按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触手的一刹那,那股震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涌入!


    这不是单纯的物理震颤,而是一种有生命、有节奏的脉动,如同深埋地底的巨兽心跳,一声,又一声,竟与他胸口那道凤凰灼痕的搏动频率,分毫不差!


    “这是……”


    九叔双目骤然闭合,心神合一,神识如一道无形的利剑,顺着那股脉动悍然沉入地底!


    黑暗,无尽的黑暗。


    然而在这片神识所及的虚无中,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奇景。


    无数条细如蛛丝、闪烁着淡淡赤芒的纹路,正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


    它们源自大地表面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某座村庄的门楣,一位老农刚用锅底灰画下的简陋符印;或许是某个孩童的游戏,用石子在地上划出的歪扭线条;又或许是某位绣娘在香囊上,凭着记忆绣出的祈福图案……


    这些遍布神州、数以亿万计的民间符痕,此刻都像活了过来,它们的信念与祈愿化作了最精纯的力量,渗透地表,在地底深处交织、汇聚,最终凝成了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形巨树的根系!


    这些根脉,赤红如血,盘根错节,覆盖了整片大地。


    而所有的根须,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细微,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汇流,它们的主根,笔直地指向一处——东方的义庄!


    九叔的神识在这宏伟如神迹的景象前剧烈震颤,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炸开,让他浑身一僵。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震撼与恍然:“原来……我不是在逃……我是在……引根归源。”


    他这一路东行,看似躲避追杀,实则是在用自己胸口的凤凰灼痕作为信标,牵引着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众生道根”,回归其最初的源头!


    与此同时,距离九叔数百里外的一处无名荒村。


    尸气如墨,浓得化不开,将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文才和秋生捂着口鼻,面色惨白地站在村口,眼中满是惊骇。


    村里没有一个活人,家家户户门窗洞开,倒毙在地的村民尸身僵而不腐,皮肤上遍布着诡异的黑色斑点。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尸疫,灭绝了全村的生机。


    “师兄,这……这尸气太重了,我们……”文才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秋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墩上。


    石墩上,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幼童斜斜地靠着,气息已然断绝。


    他的身体同样覆满了黑斑,但他的右手食指,却保持着一个向前点画的姿势,指尖血肉模糊。


    在他面前的石墩表面,是用他自己的血,画下的一道道杂乱而歪扭的红色线条。


    那图案凌乱不堪,甚至不成形状,可秋生却看得瞳孔骤缩。


    因为在那一片混乱的血痕中,他依稀辨认出了一个起手式——正是师父传授给他们,却连他们都未能领悟精髓的“镇僵谣”的第一笔!


    夜幕降临,阴风怒号。


    村外的密林中,一声非人的咆哮撕裂夜空。


    一头体型异常魁梧、浑身长满墨绿尸毛的尸王,双眼赤红如灯,正一步步朝着村子走来。


    它所过之处,草木皆枯,飞虫死绝,其凶戾之气,远超二人以往见过的任何僵尸。


    它似乎被村中浓郁的死气吸引,想要将这里化作它的巢穴。


    然而,就在它一脚即将踏入村口的瞬间,那石墩上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痕,竟猛地爆发出一圈微不可察的赤色光晕!


    “嘭!”


    一声闷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那凶悍绝伦的尸王竟被硬生生弹退了三步!


    它茫然地低吼一声,


    “嘭!”“嘭!”


    接连两次,它都被那道看似微弱的光晕死死挡在村外,任凭它如何咆哮,都无法越雷池一步。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破晓的晨光洒落,这头不甘的尸王才在凄厉的嘶吼中,被至阳的日光照得浑身冒烟,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


    当文才和秋生心惊胆战地赶到村口时,只看到了地上那片狼藉。


    秋生快步走到石墩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早已冰冷的歪扭血画,久久无言。


    许久,他才转过头,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师父……我们还没学会,可这孩子……他已经会了。”


    数日后,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义庄的院墙。


    正是星夜兼程、形容枯槁的九叔。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后院的地窖,熟练地掀开那块沉重的石板,露出下方那块镌刻着神秘掌印的无名道碑。


    道碑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一如往昔。


    但九叔的目光,却瞬间凝固了。


    碑身上那个清晰的掌印,此刻竟隐隐渗出一丝温热,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有了生命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缓缓触摸上去。


    轰——!


    指尖与掌印接触的瞬间,九叔的脑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无数纷乱的画面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他“看”到,在遥远的边陲小镇,一个光屁股的孩童正用炭条,在墙上涂画着记忆中道士的符;他“看”到,在肥沃的江南水乡,一位目不识丁的老农,正用刻刀,在自家的门板上笨拙地复刻着庙里的镇宅图案;他“看”到,在北地的苦寒工坊,一个目盲的少女,正凭着指尖的触感,在一块护身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符文……


    亿万个凡人,亿万次“错误”的描摹,亿万份最朴素、最真诚的祈愿与信念,此刻都化作了涓涓细流,通过那遍布大地的无形道根,源源不断地汇入这块道碑之中,反哺着碑心!


    九叔猛然抽回手,踉跄后退,眼中满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是我的道……”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这是……是他们的信!”


    他终于明白了。


    这“镇僵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属于某个人的,而是属于这片土地上所有心怀敬畏与希望的生灵!


    他林九,不过是恰逢其会,成为了一个点燃火焰的引子。


    想通此节,他眼中再无迷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盘膝坐在道碑之前,引动胸口凤凰灼痕,与地底那亿万道根产生共鸣,准备借这股前所未有、浩瀚无边的众生信念之力,一举冲破修行路上的最大关隘——“镇灵境”!


    地脉轰鸣,道碑微颤,庞大的力量开始灌入他的体内。


    然而,就在他即将突破的刹那,心魔骤起!


    幻象中,他不再是那个身穿道袍的九叔。


    他身披万丈霞光,端坐于九天之上,脚下是黑压压跪拜的人群,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恭迎九叔真君!真君万寿无疆!”


    无边无际的香火愿力化作一片金色海洋,将他包裹,要将他铸成一尊受万民供奉、永世不朽的金身神像。


    成为神,成为信仰本身,这是何等诱惑!


    九叔的意识在幻象中沉沦了一瞬,随即,他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不屑。


    “你们要的神,早已死了!”


    一声怒喝,他猛然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挣脱了心魔的束缚!


    一口精血喷出,他并指如剑,蘸着自己的心头热血,在那块无名道碑上,奋力写下了“镇僵谣”的最后一句,也是他此刻悟出的真正核心!


    “我名不存,符亦无主!”


    血字入石,字字如烙印!


    咔嚓!


    道碑发出一声脆响,竟从掌印处裂开了一道三寸长的细缝!


    与此同时,整个义庄地底,乃至更深处的神州地脉,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九叔胸口的凤凰灼痕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声高亢嘹亮的凤凰清鸣,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响起,响彻天地!


    瓶颈,应声而碎!


    他一身气息节节攀升,瞬间跨过了所谓的“镇灵”,直接踏入了更高一层,一个从未有典籍记载过的境界——破妄!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形虽因耗尽心神而显得有些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如寒星,清如秋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地窖外,义庄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手持一根竹篙,正是那位神秘的冥河艄公。


    他静静地望着九叔从地窖中走出,那眼神,犹如破开乌云的烈日。


    他没有问九叔为何在此,也没有问他获得了何等力量,只是用那古井无波的声音,轻轻问道:“你要立碑否?”


    为自己立一块传世道碑,名留青史。


    九叔摇了摇头。


    艄公又问:“要收徒否?”


    开宗立派,将这无上道法传承下去。


    九叔再次摇头。


    艄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落在他身上:“那你要什么?”


    九叔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望向远方。


    在那漆黑的夜幕下,远处的村落里,正有几点微弱的灯火亮着。


    他仿佛能看到,灯火下,有孩童正拿起一根烧剩下的炭条,在自家的墙壁上,兴奋地涂画着一道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符。


    “我要的,”九叔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是下一个不认识我的人,还能拿起笔——哪怕画错。”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大地深处,那刚刚平息的亿万道根,忽然间又一次剧烈地搏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共鸣,也不是反哺,而像是在回应他的这句话,更像是在……发出一种古老的召唤。


    冥河艄公斗笠下的眸光,倏然一深,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证道之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