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灰里埋种,谁还记得那道符
作品:《僵尸王朝之九叔归来》 晨光如利剑。
九叔盘坐在万千灰烬的中央,仿佛一尊亘古不动的石像。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胸口,那凤凰图腾的灼痕并未随着大火的熄灭而冷却,反而像一块深埋在炉底的余炭,温热感透过道袍,一下下地烙印在他的心口,蕴藏着一股不屈的生机。
他面无表情,眼帘低垂,只有袖袍下的手指微微一动,已将几粒混杂着符纸残灰的焦土捻起,不动声色地藏入了袖袋深处。
“火能烧尽典籍,雨能浇灭烈焰,可这灰烬……”九叔的嘴唇几乎没有翕动,声音低沉得如同地脉的震颤,“……是会生根的。”
文才蹑手蹑脚地从义庄侧门绕了出来,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可当他看到师父的侧脸时,心头猛地一跳。
师父的脸上、袍子上全是烟熏火燎的黑灰,狼狈不堪,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晨光下,竟比昨夜的燎天大火还要亮,亮得吓人。
那场与天争锋,几乎燃尽道门根基的壮烈牺牲,在此刻看来,竟仿佛只是师父随手布下的第一颗棋子。
“文才,”九叔没有回头,“去村里走一趟,看看乡亲们。”
“是,师父。”文才不敢多问,应声而去。
然而,当他踏入村子,一股诡异的宁静让他心生不安。
往日炊烟袅袅的清晨,今日却家家户户灶膛冰冷。
他借口讨碗水,走进了相熟的张大娘家,却一眼瞥见那灶膛深处,未曾清理的炉灰中,竟埋着几片被火舌燎得半焦的黄纸。
那黄纸的朱砂早已模糊,可文才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师父所画“镇僵谣”的符箓残句。
他心头一震,愣在原地。
张大娘端着水碗过来,见他神色有异,悄悄掩上门,将声音压得比蚊蚋还低:“娃儿,你别怪我们……你师父的符,我们不敢再挂在门上,可烧掉……又万万不敢。大家伙儿商量了,就埋在灶膛的灰里,每天添柴做饭前,都在心里默念三遍,求老天爷别看见,求祖师爷能听见。”
文才的喉咙瞬间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在村口的古井旁,秋生正奋力地打着水。
一桶水拉上井沿,他却觉得水桶异常沉重。
他伸手往桶底一探,摸到的不是光滑的桶底,而是一片粗糙的陶器。
他将陶片捞起,只见那上面用利器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小的符文,正是“镇僵谣”的变体。
一个村民从旁经过,看到秋生手里的东西,脸色一白,急忙道:“秋生啊,快!快沉回去!这是大家伙凑钱让瓦匠烧的,怕被天上的眼睛看见,就沉在井水底下,用水德镇着,既能镇邪,也算……也算留个念想。”
秋生与赶来的文才在村口相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的震撼如浪涛般翻涌。
道统未断!
它只是被恐惧逼入了灰烬与深水,用一种更隐秘、更决绝的方式,在百姓的心中顽强地存活着!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带回义庄,新的异变已然发生。
一道瘦削如鬼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义庄残破的檐角上,正是那引渡亡魂的冥河艄公。
他斗笠下的双眼闪着幽光,声音冰冷如铁:“九叔,你赢了第一手,可天道虽败,命轮残意犹存。它烧不尽你的符,就改了法子——它要蚀人心,让人自己,不再信奉自己的道!”
话音未落,村中便起了骚动。
一个壮汉连滚带爬地跑到义庄门前,面色惨白地嘶吼:“九叔!九叔不好了!我昨晚梦见天神震怒,说我们焚典是滔天大罪,要降下天谴啊!”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说自家孩子在院里背诵镇僵谣时,晴天白日竟有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吓得孩子当场失语,再也不敢开口。
更有甚者,半夜惊醒,竟发现自己如同梦游一般,正拿着刀片,疯狂地刮去墙上早已不存在的符箓痕迹。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种,眼看就要被这无形的恐惧之水彻底浇灭。
九叔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冷笑:“它想让我们自毁长城?好手段。”
当夜,他踏入地脉,双目神光暴涨。
只见那块被他亲手埋入泥土的天碑碎片坠落之处,一道道比发丝还细的暗红丝线,正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如植物最阴毒的根须,顺着地气,精准地缠绕向村中每一户人家,附着在每一个信徒的心头。
“自毁所信?”九叔眼中寒芒一闪,“那便要看看,是它的天威硬,还是我这凡人之心,更硬!”
他回到义庄,立刻命令文才、秋生:“去,挨家挨户,将他们灶膛里埋着符的灶灰,都给我讨要一捧来!记住,要百家之灰!”
当晚,月色如霜。
义庄的院子里,百家灶灰混合着符纸的残烬,被九叔布成一个巨大的“梦引阵”。
他站在阵眼,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掌心,温热的鲜血滴入灰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就在这片混杂着百家信念的灰烬上,重写那道惊天动地的“镇灵符”。
然而,就在符箓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他手腕一顿,竟故意在最关键的一笔上,画下了一个清晰的错处!
一瞬间,阵法启动,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义庄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至整个村庄。
所有曾默念过镇僵谣、所有曾在心底挣扎过的村民,在这一刻,无论睡得多沉,都坠入了同一个梦境。
梦中,烈火焚天,九叔就立于那熊熊火焰的中央,衣袍猎猎,神情威严。
他指着地上那道巨大的“误符”,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每个人耳边炸响:“看清楚!这道符,我画错了!可天道要灭的,不是对错,而是你们心中那份敢与天争的‘敢’!符,不在纸上,不在笔端,更不在对错!它只在你们敢不敢画,敢不敢信!”
“画!拿起你们的笔,跟着我,错了,就改!漏了,就补!心中有道,万物皆符!”
梦境中的村民们,先是愕然,随即胸中一股热血猛然上涌。
对啊!
怕什么对错!
连九叔都敢当着老天的面画错,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那一夜,无数人在梦中重拾“符笔”,用自己的意念,在九叔那道“误符”旁,画下了属于自己的、或许歪歪扭扭、或许错漏百出的镇灵符。
也就在这一刻,那一道道缠绕在他们心头的暗红丝线,仿佛被这燎原的梦火点燃,发出凄厉的尖啸,寸寸断裂,化为飞烟!
三日之后,晨光熹微。
文才遵从师父的吩咐,再次挖开张大娘家的灶膛。
当他拨开最底层的灶灰时,动作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只见那团冰冷的灰烬之中,竟抽出了一根细如蚕丝的赤线!
那赤线并非死物,而是在灰烬中微微起伏,如同一条活着的微小脉搏,有规律地跳动着!
九叔赶到,神情凝重。
他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朝那赤丝尖端轻轻一挑。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赤丝的顶端,竟渗出了一粒比沙砾还小的血珠!
血珠离体,并未消散,而是在灰烬中瞬间化作一个肉眼可见的微型符文,灵动地游走了一圈,才缓缓隐去。
一直沉默立于屋顶的冥河艄公,斗笠下的瞳孔骤然紧缩,失声惊呼:“这……这是‘信力凝形’!凡人之念,竟已能自衍符道!”
与此同时,村外地底最深处,那块被镇压的天碑裂痕中,一行全新的字迹,在黑暗中无声浮现:“道不归火,归血。”
九叔凝视着指尖那截仍在跳动的赤色丝线,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源自百家香火与不屈信念的磅礴力量,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好啊,”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锋芒与期待,“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人心不死,符就不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村庄的方向,那里,家家户户的村民在经历了那场大梦之后,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
他甚至能“看”到,那些曾执笔画符的手上,皮肤之下,似乎都有着一抹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赤色纹路在缓缓流淌。
那是信念的烙印,是新生的道痕。
只是,九叔的眉头却在下一刻,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感觉到,这股由凡人信念催生出的新生力量,带着一股原始而狂野的生命力,它破土而出,却也……搅动了地底更深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