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后悔
作品:《和温润太子退婚后》 “罗棠棣,你后悔了吗?”
“从前在建康,你是太后最宠爱的东阳县主,被宠得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别说是比起真的皇室公主,就连当朝太子的婚事,你也是想退就退……”
“只怕你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境地吧?”
竟陵十二月的风雪太大,声声如刀。
罗棠棣听不分明。
她被惊马踩断了肋骨,躺在冰冷的淤泥里,唇边不断溢出猩红的血沫子,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阴沉的天幕下,终于有一张陌生的脸撞入她的视野。
“罗棠棣,你后悔了吗?”
素衣女郎字字追问。
罗棠棣沾着泥水的眼睫轻颤,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大约是她这副狼狈的形容取悦了对方,女郎面上露出近似愉悦的神情,凑近来看她眼底的挣扎。
“若不是你贪慕权势——”
“有裴灵渊护着你,就算是死,大概也能死在建康,保全你的尊贵。”
可罗棠棣偏偏,嫁来了荆州。
王氏在荆州经营多年,已有不臣之心。
只是揭竿而起,还少了几分民心所向,更少了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而她罗棠棣,刚好为王氏送来了这个借口。
还真是倒霉,但谁叫她是征西大将军罗契之的独女,天生便是一颗绝好的棋子。
罗契之镇守荆州十数年,血洒此地,颇得此地民心。
有她嫁过来,王氏当即招兵买马。
——皇室软弱不堪托付,多年来只对频频寇边,对竟陵百姓杀伤抢掠的胡人行怀柔之策!而他王家,绝不能对百姓苦难坐视不理,定要假继承罗契之遗志夺回故土!
实则……
是趁着天下大乱,对内起兵,狠狠在故国的版图上咬下一口肥肉!
按说,罗棠棣的身份这么特殊,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你贪慕权势吧,倒好像也不尽然。”
女郎愉悦的神情消散,眸光复杂。
“君侯需要你罗氏的身份,若你老实一些,仍是尊贵不过的君侯之妻。”她的话音里透出一点说不出是嫌恶,还是妒恨,“你却蠢到背叛君侯,传信建康,叛逃至竟陵,还妄图负隅顽抗……”
听到建康,罗棠棣黯淡的眼眸终于浮现一丝光亮。
建康有她的家。
四岁时,父亲于竟陵战死,收复北地的大计功败垂成。
罗棠棣便被送回了建康,由叔父叔母教养。
父亲生前,与叔父不睦。
陛下担忧叔父叔母薄待她,特意将她封为东阳县主,食邑足有三千户,更是隔三岔五便将她接入宫中住,几乎是养在了太后膝下,比嫡出的皇室公主还要娇惯奢侈。
即便如此,犹嫌不够。
罗棠棣七岁时,陛下便给她和太子赐了婚。
时人私下议论,说她身份贵重程度,贵过帝王之女,重过太子之妻。又有父辈恩荫庇护,广得天下人敬爱,是当之无愧的世家贵女之首。
谁说不是呢?
彼时的罗棠棣,被宠得无忧无虑、骄矜造作,真是不知道挫折二字如何写。
要说烦心事,也只能勉强找出一件。
那就是她的未婚夫,自幼有温雅仁厚之名的当朝太子裴灵渊,不是很喜欢她。
每每与她见面,他总是一改对旁人的温柔多情,变得十分冷淡抗拒,仿佛对她嫌恶得要命。罗棠棣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喜欢她,她自然也不要喜欢他。
所以两人很是不睦。
后来婚期将近,她更是彻底忍不住了,跑到太后宫中大闹了一场!
太后和陛下虽然大怒,却也让她遂了意,解除了她与裴灵渊的婚事,甚至事后都没有追究于她。
何其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那时候的罗棠棣,却是半点不觉得有什么,照旧没心没肺。如今想来,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他们的偏爱里,否则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她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没爹没娘,没有家。
可如今……
其实她有家。
她的家在建康,她的亲人便是天下的主君裴氏。
身下的竟陵土地,也是她的家。
父亲为了保家卫国,死在了此处。
她死在这里,也很好。
“咳咳。”罗棠棣恢复了一些神采,她看着眼前疑似王息姬妾的女子,断断续续说,“我……要见王息……我这里,有他要……的东西。”
“你落得如此境地,还能有什么筹码,能令君侯留下你?”
若是以前,罗棠棣会动怒。
但此刻,她的语气很沉稳,认真说:“我姓罗。”
素衣女郎沉下脸。
罗棠棣没有蠢到头,姓罗,在竟陵确实是拿得上桌的的筹码。
纵然不愿意,素衣女郎还是急匆匆转身离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
罗棠棣终于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回神时,一双玄色革履踩过泥水,停在她身前。男人玄色衣摆淅淅沥沥落下血水,旁边滚落着被他信手抛开的头颅,将泥地染成猩红。
罗棠棣皱了皱眉,侧过脸去,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的视线。
这是她的夫君,王息。
对方踩在她的手腕上,足尖沉下,罗棠棣断裂的腕骨疼得颤抖。
王息阴沉的脸上才有了笑。
“听说你要……咳咳……屠竟陵满城?”罗棠棣心里知道答案,没有等他开口,自顾自说,“竟陵民心已背,与其留下腹背受敌,确实……不如杀个干净。”
王息挑眉,有些惊讶的样子:“他们都说你是个草包。”
罗棠棣脸上才有些难过。
过了一会儿,她说:“君侯当知,罗家爱竟陵百姓,如爱亲子。我不能让你屠杀竟陵满城,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所以甘愿为君侯出策。”
王息若有所思了一会,笑问:“你在求我?”
罗棠棣面无表情。
他指了指罗棠棣,对一侧的女郎说道:“你从前在建康时,听说过东阳县主求人吗?还是说,她的娇纵愚蠢之名,都是假的?”
“自然不曾,妾只闻东阳县主骄纵恣意,从不低头。”
“但罗氏女愚蠢,却只对君侯而言。君侯雄谋伟略、襟怀若海,纵然罗氏女有几分小聪明,在君侯面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王息似笑非笑。
“确实愚蠢。”他弯下腰,用袖子擦掉罗棠棣脸上的脏水,轻啧了声,“倒真是貌美,难怪惹得裴灵渊这般……可惜,竟蠢到落在我手里。”
罗棠棣耳鸣得厉害,听不清。
模模糊糊听到了裴灵渊三个字,心中有些难过。
她最对不起的人,大概是裴灵渊。
三年前,他眼疾重至失明,从众星拱月的太子沦为庶人,后来还被幽禁于禁苑之中。而罗棠棣却在此时落进下石,闹了一场退婚,彻底让他沦为笑柄。
他们确实该笑她愚蠢。
裴灵渊温柔仁厚,纵然厌恶她,多年来也处处以礼相待。
而她却这样伤害于他。
不过也好,现在的裴灵渊想必对她厌恶到了极点,断然不会再和她扯上丝毫干系。
这样,他就不会来竟陵自投罗网了。
“我求君侯,”罗棠棣恍惚看着王息,眼角流出数行血泪,“不要屠尽竟陵满城,留妇孺一条生路……咳咳……我可以交出城中罗家军,作为诚意。”
“罗家军?”王息收了笑,眸色严肃,“原来罗契之真留下了一支军队在竟陵,难怪竟陵敢不听我王氏指挥……”
罗棠棣等着他做出决断。
王息来回踱步。
罗契之留在荆州的威名太甚,就算屠杀竟陵满城,其余郡县也未必服王氏。但若屠杀干净的,是罗契之留下的罗家军,则不光抹去了罗契之的威名,还能彻底震慑荆州诸城。
反正,王氏已经彻底和罗家闹翻。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不如为我所杀,干脆借此立威。
当真是好主意。
“你一女子,凭什么能指挥他们出来送死?”王息沉下脸,伸手掐住罗棠棣的脖子,手指骨节攥紧,“还是说,你想要拖延时日,等着他们救你出去?”
骨节作响,罗棠棣口中溢出大片粘稠血淤。
她止不住咳嗽,呼吸急促。
“我指挥……不了他们……”
“但我是罗契之的女儿,若君侯置我于城楼之上,当众凌迟虐杀,再亲手挂我尸身于城头曝晒雨淋,任由群鸦分食……”
“他们会出现的。”
她呼吸微弱,身体却抽搐着,呛咳出好几口鲜血,溅了王息满脸。
王息愣在原地,脸上露出癫狂喜色。
好主意,当真是好主意。
“你,去唤人来,别让她现在就死了。”王息左右转了一圈,视线又落在女郎身上,忽然笑了,“我知道你恨她多年,成了心疾。但可别误了我的大事,她现在死还太便宜了。”
女郎弯腰应喏。
目送王息远去,她才抬起阴沉的面容。
她看着罗棠棣,眼神古怪。
“罗棠棣……你知道,君侯绝不会心慈手软……”她弯下腰来,柔软华贵的素白裙裾落入泥水中,用力掰开罗棠棣沉重的眼皮,“你从前为了权势,连对你那样好的太子都能羞辱,如今怎么……”
“你若舍弃尊严哀求,君侯或许会留你一命。”
“便是不能留你一命,也能死得痛快些,至少比凌迟曝尸要体面不少,你装出这副大义凛然……”
罗棠棣先前晕过去了。
被她弄醒过来,只听到半句:“……你当初对我百般羞辱,落得如今下场,也是你的报应!”
女郎面容泛红,眼神尖锐,仿佛要恨不得要啖人血肉。
罗棠棣呆呆看她。
她都这样了,这女郎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难道凌迟曝尸,她都不解恨吗?
女郎眸光仍是恨恨,手却没有停,迅速木板和纱布固定罗棠棣残破的身体。一阵一阵疼意传来,罗棠棣眼前泛白,无意识问道:“……你是谁?”
“……”
女郎猛地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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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弄死罗棠棣,眸光又气又恨。
“罗棠棣!……你!”
罗棠棣真不认识她。
但肋下剧痛,她直接晕过去了。
……
罗棠棣再次睁开眼,扑面而来的,是料峭如刀的寒风。
天空阴沉,浓云凝结。
耳边除了风声,便是一声一声磨刀声。她扫视四周,自己果然被绑在了城墙之上,大约是为了让她瞩目一些,还给她换了一身艳丽的红衣。
城楼下,跪满了竟陵被俘的百姓。
她的计划,王息执行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唯一的意外……
罗棠棣微微皱眉,看向被绑成粽子的素衣女郎,有些不解。
她不是王息的人吗?
后者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仿佛是羞耻一般,狠狠别过脸去。但饶是如此,她仍然显得很是狼狈,和上次见到时简直天差地别。
王息看戏似地看着两人,噗嗤笑出声。
“她想救你。”
“所以,我将她绑过来,亲眼看看你怎么死。”
“真是妇人之仁。阿秾,我今日就亲自教教你,该怎么对自己恨得牙痒的人……”
这句话没说完,第一刀便落在罗棠棣手背上。
叫阿秾的素衣女郎尖叫出声,剧烈挣扎。王息亲自操刀,满脸是血,看着大叫大哭的阿秾哈哈大笑,兴致所至竟然提起罗棠棣,让人将她绑到城头旗杆上。
大雪纷纷,满地都是血。
罗棠棣竭力睁开眼,看向城东鼓楼,忍着疼等。
终于。
漆黑羽箭如预料中一般破空而来,如有千钧之势,切金断玉般穿过层层风雪。
箭尾微颤,箭羽溅血。
王息的动作骤然掐断,身体剧颤,青筋鼓起的脖颈间迸溅出大片鲜血。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拔下钉入脖颈的羽箭,却终究没有力气,身体往后重重摔了下来。周围兵士迅速围拢,控制住所有人,迅速做出决断。
罗棠棣最后一口气在喉中。
恍惚中,她听到了王氏的军令,听到了竟陵百姓的哭号。
“……屠尽竟陵!”
“朝廷的援军……罗女郎……不是说守过半月就……”
“谁能救救……”
罗棠棣勉强睁开眼。
朝廷的援军不会来了,竟陵被攻破时,她才知道裴道非接连攻下淮南、谯郡,胡人向西而逃。扬州孤立无援,裴道非只要顺势东进,占下扬州,朝廷这一战便大获全胜。
至于再往东的竟陵……
裴灵渊没必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即便做了,裴灵渊兵疲马惫,而王氏占据荆州多年,多半无法夺回竟陵,反倒会将自己也折在这里。
更何况,她算是将裴灵渊得罪透了。
于情于理,裴灵渊都不会来。
“罗棠棣,不要闭眼。”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她,摸索着为她解绳索,“你害得竟陵被屠,怎么有脸去死?你给我活着,亲眼看着你做的孽!”
罗棠棣恍惚睁开眼。
阿秾满面血泪,好似在哭,全然没有留意到朝她劈来的刀锋。也或者是注意到了,却懒得管,固执要将罗棠棣解下城头。
罗棠棣心中有些无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叫阿秾的素衣女郎,替她挡下这一刀。
身体被掀飞,她直直摔下城楼。
终于结束了。
罗棠棣想,她确实满身罪孽,没脸去死……她逃入竟陵后,带着百姓死守竟陵,绝不肯开城与王氏一同造反。可若早知道,朝廷分不出手派遣援军,或许她早就该投降。
这样,竟陵百姓还可以得以保全。
可事已至此。
竟陵已然屠城,绝无可能中止。
杀了王息,或许她的罪孽能少一些吧。
她尽力了。
罗棠棣闭上眼。
远处似有马蹄声飞奔而来,层层声浪震动地面,连呼呼作响的风雪声都被淹没,引得城下百姓为之呼号。恍惚之中,罗棠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
乌黑低沉的天尽头,有数不清的骑兵疾驰而来。
猎猎作响的旗帜招展。
“是朝廷的援兵!”
“太子!是太子亲率援军!来救我竟陵百姓了!”
“朝廷没有放弃竟陵!”
“罗女郎没有骗……罗女郎!罗女郎……谁来救救罗女郎……”
朝廷的援军,来了?
朝廷的援军来了!
裴灵渊……真的来竟陵了。
罗棠棣恍惚之间,仿佛又看见了裴灵渊,他仍是建康时的温和模样。
如清冷的月辉,如淡薄的冷玉。
可风雪太大,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天地之间只有鹅毛似的雪片子,呼啦啦砸了她满身,顷刻间便要将她掩埋进冰冷的地下。
她心中最后一口气,也终于散掉。
耳边仿佛又响起阿秾的声声质问:“罗棠棣,你后悔了吗?”
罗棠棣,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