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那头没了声音。


    明明是她挂断的，却像被突然被抛弃了一般无措。


    工作人员在远处向她招手示意，引导她走向挑战台做前期准备。


    她默默地想，这一切，终于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她背后空无一人，从今往后，能依靠的，只剩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抬步向嘉宾席走去。她的步伐很稳，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在对讲机里情绪失控的人不是她。她安静地听从节目组的安排，戴上设备，站定位置，像一个最配合的提线木偶。


    “接下来的任务是挑战蹦极。”


    对讲机里，导演的声音毫无波澜地传来。


    葛薇强迫自己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符合镜头期待的的笑容。


    这强挤出来的笑，落在监控屏幕后的周隐之眼里，却显得无比刺眼，甚至让他心头莫名地窜起一股无名火。他头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这种毫无办法的烦躁感。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最终霍然起身，走出了指挥台，边点烟边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周总！”


    季玖从第一现场过来，直奔着周隐之而来，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


    周隐之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拉开了车门，对方受宠若惊，脸上被打的那道伤疤还在，殷切的坐在后座陪笑：“看来您已经跟葛小姐沟通过了，那个备选计划应该是用不上？”


    周隐之眼也不抬：“你想说什么？”


    季玖将电脑推过来：“周总，我是来让您安心的，您看现在直播环节还没开始，留言量已经几十万条了，几乎所有观众都是奔着葛薇来的，这是个好兆头啊。”


    “这节目不是围着她一个人转的，总得要顾及下真正的观众吧，还有那么一大部分观众是冲着原野本身的节目内容来的！”


    季玖涉及到专业问题，便据理力争：“要是没有葛薇，观众不知道都流失成什么样了，我也是为了节目组的整体热度着想，这也是当初赋予我们策划组的灵活权限。”


    “直播一旦开始现场的状况无法控制，你有想好怎么收场吗？”


    周隐之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季玖。


    季玖像是就等着这句话，立刻反应：“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事情的，我问过恒星公司那边的意见，他们打算让艺人临时称病，不会真的跳蹦极台，但是会多犹豫几分钟争取将收视率拔到最高……”


    周隐之有些惊讶：“你是说他们准备假跳？”


    “是啊，”季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葛小姐的经纪人亲口承诺的。周总您可能才接触她，我在TNN时就听说过葛小姐的事迹，她可是出了名的爱惜自己，怎么会真的因为一次舆论风波就把自己赔出去？”


    周隐之沉默了。


    半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了？”季玖不解。


    “没事。”周隐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我的备用方案确实可以作废了。”


    季玖离开后。


    周隐之重新安静下来，直到苏瑞坐回驾驶位置。


    他才微微抬眼，想到自己在等什么，“现在还没找出来谁写的那份报告吗？”


    苏瑞解答：“正在找IP地址，但是对方好像是故意隐藏的，根本找不到。”


    “看来不是普通的网友。”周隐之眼睛微眯起来，想起来刚才电话里葛薇说的，“她是不是知道了我和曹继泽的合约？”


    苏瑞点头：“节目开始之前，葛小姐刚才的确和经纪人发生了冲突提到了解约的事，还很生气的走了。”


    周隐之闭上眼：“知道了。”


    苏瑞不解的是，就算葛小姐知道了和他们公司老板做的交易，怎么会生气呢。


    周总许诺承诺用顶级资源将葛薇的事业推至顶峰，若不成，则赔付双倍解约金。而对方需要付出的，仅仅是配合澄清谣言，并确保葛薇能顺利完成当前工作。


    唯一的问题时，周总明确要求对方：不得向葛薇小姐透露半分。


    苏瑞看了一眼周隐之的侧影，他虽人坐在这里，实际上目光还在不远处的现场，苏瑞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面色冷峻、闭目不言的周隐之，最终选择将疑问埋在心里。毕竟，凡是与葛薇小姐有关的事情，周总的决定总是会超出常理的判断。


    直播现场，导演抬手示意倒计时开始。


    所有镜头对准了站在高楼边缘的葛薇。她正做着热身准备，工作人员为她绑好安全设备。当她被引导着站到顶层边缘，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时，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下发软，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低声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她反应不对啊？”


    “不是说了假跳吗？演得这么逼真？”


    “时间快到了，别出岔子。”


    导演透过对讲机请示：“老大，现在开始吗？”


    周隐之有些晃神，目光紧紧锁定屏幕上葛薇那张失去血色的脸，沉声问：“你刚才说，他们设置这个环节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打算怎么挽回她的形象？”


    导演立刻回答：“无非是让粉丝出口气，关键还得从‘症结’入手，就是半年前那个粉丝自杀的事件。不过周总您放心，艺人团队那边已经再三保证过了，不会真跳的，就是做做样子。”


    周隐之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他抬眼望去，正好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的何珊珊，她正搓着手，满脸焦虑地踱步，那副样子绝不像是一切尽在掌握。


    两人视线偶然对上，何珊珊立刻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迅速躲回了人群里。


    就在这时，直播信号切入现场画面。


    葛薇站在跳台边缘，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向前迈步。


    周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她猛地回头环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呼吸突然变得极其急促。她猛地用手捂住眼睛，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回忆攫住。


    曾经她刻意抚平的伤疤被揭起。


    那个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黑影逐渐清晰，鸭舌帽男捂着流血的额头，狰狞地一步步逼近，她尖叫着，徒劳地用手中的东西击打对方……葛薇惊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


    而现在所有镜头都死死对准了她，现场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与此同时，在全国各地的网吧、地铁、办公室、街头，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手机屏幕，表情各异，留言疯狂刷新：


    “她到底跳不跳啊？！”


    “这时候还不道歉吗，以为一张纸就能解决问题吗？！”


    “又是在作秀！我现在倒是看出来她的演技了......”


    “道歉的时候不是说的很诚恳吗，那他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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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你也是试试看啊！”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杀人犯！！！”


    葛薇艰难地喘息着，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楼顶的最边缘。


    周隐之死死盯着屏幕，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而何珊珊那边的紧张失措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出去干预。


    “隐之。”


    徐星洲却突然出现，一把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急促，“节目还在直播，全网都在看着，我们已经插手不了这件事了。”


    周隐之额角青筋跳动，两人僵持不下。


    “你还不知道葛薇是什么人吗？她就是在赌，你去了就输了！”


    最终，他猛地甩开徐星洲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我只是输给我自己，你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让开——”


    就在此时，屏幕上的葛薇已经张开了双臂，做出了预备起跳的姿势。


    “葛薇！你回来！！”


    周隐之对着麦克风大吼，同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工作区，疯狂地奔向楼顶。


    身后的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试图阻拦：“周总！节目已经叫停了！剩下的交给我们，您别……”


    周隐之充耳不闻，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天台。


    直到看到葛薇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他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放缓脚步，向她伸出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急切：“乖，听我的话，现在慢慢往回走，就没事了！这只是一个节目而已，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很多未来！”


    葛薇回过头，眼睛通红，泪水彻底失控地奔涌而出。


    她伸出手，颤抖着阻止周隐之再靠近：“没用的，现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周隐之看着她还在往后退，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绷得紧紧的：“到底什么来不及？告诉我！”


    葛薇只是绝望地摇头，泪水不断滑落。当她站上这个跳板的那一刻，就已经太迟了。


    半个小时前，何珊珊拉着她走到摄影机的盲区，表情紧张的宽慰她：“薇薇，我刚刚接到曹总的电话，之前商量的计划可能有变动......”


    葛薇心头一紧：“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何珊珊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是......现在留言量实在太高了，咱们公司官网都已经彻底崩了，网络的评论口已经关闭了，但是还是有人在不断的评论。”


    “依照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不按照节目的规定来，可能就真的挽回不了声誉了，而且公司为了避免受影响可能会把你雪藏一段时间。”


    葛薇瞬间如坠冰窟，指着何珊珊，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珊珊愧疚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葛薇的声音因绝望而嘶哑：“你们骗我！从始至终，公司根本没想救我！只是想最后再利用我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是不是？！”


    何珊珊：“薇薇，你冷静点……”


    高台上风太大了，冷得她缩在一起，眼睛都快睁不开。


    “隐之。”葛薇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声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如果这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局……那就这样吧。”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决然地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楼下那密密麻麻、如同噬人蚁群般的人群，然后张开双臂，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