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作品:《小山竹[校园]

    值不值得喜欢,是由自己说了算。


    而不是别人的三言两语贴上不值得爱的标签。


    云竹垂眸盯着锃亮的地板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吗?”谭以南冷不丁抛出问题。


    云竹垂眼,抠着手,“值得吧……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我脾气好,也会做一些简单的饭,饿不死的。”


    她没提为什么会做饭。苏琦常年不给她留吃的,冰箱里连压缩饼干都没买过。云竹只能吃百家饭长大,好心街坊邻居们给的都是新鲜刚烹饪好的饭菜,只是云竹顺便把眼泪搅混着食物咽进肚子里,越吃越愧疚,不能一辈子靠别人施舍为生,欠别人的,总要偿还的。


    谭以南:“你本身值得被爱。不必通过他人言语来评估自身价值,只要你愿意接纳、愿意喜欢本身就足够了。”


    云竹闻声再次愣怔。


    谭以南搁下玻璃杯,掀起眼帘瞟了一眼云竹,“助听器没带吗?”


    “带了。”


    “效果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


    “嗯。”


    话题结束,再一次陷入死寂。


    经过多次的沟通,云竹已经有了再次开口询问的勇气,不管面对是同性还是异性,“谭以南,你还回去吗?”


    她想起来机票的事情。


    谭以南眼都没眨,“回哪里?”


    云竹顿了好久,开口道:“……你的家。”


    谭以南语气平淡,如诉说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不会的。我的骨灰也不会葬在那里。”


    云竹愕然,“你父母对你……很不好吗?”


    她终究还是揭露了内在的,不存在于表面风平浪静的伤疤。


    其实,早说晚说都无济于事,伤疤溃烂时,总有一天会暴露在光下。


    谭以南没回复,默认。


    他也没想包掩着缺口。


    云竹开始自顾自说:“我妈妈对我也不好。”


    棕黑色木质桌面上,谭以南白皙冷色调的手指关节微拢,依次有规律地敲击桌面。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生活的一直很差劲,不管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层面。就连小学语文课本上讲的母爱,我记得那节课老师让同学们开火车式站起来分享,轮到我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竹仰起脸,光照在她脸上模糊不清,她唇角微动,回忆童年:“大家都在等着我分享,但是我压根没体验过,我只知道学生时代统一作文事件——下雨天妈妈背我去买药,我就说了这个,当时就有人说我是编的,好歹要编的像一点。”


    “可是我不会,你知道,我撒谎都破绽百出。事实上大家过得都不好,但都在乐观地苟活。”


    云竹挤出一抹笑,“你看我狼狈地活成这样,不还是继续活着,没有动过死的念头,一是觉得……”她扭头看向谭以南,继续说道:“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时刻,我还没去大城市,没坐过火车,纵使被苦难击溃而放弃挣扎,难免遗憾。”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有钱……我梦寐以求的或许你都见过、听过、去过,不足为奇,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阶级差距。”云竹单手拎起热水壶,热水在玻璃杯中缓缓流淌,她放下,端起杯子。


    “我所愿的是你的平常,我祈的是你的过往。”云竹做出的在外人看来显然意外的举动,在自己眼里也是如此,可她憋了太久,身心都快要憋坏了,“我不知道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微不足道的,难以攻克的,我信你都能熬过来。”


    谭以南久久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玻璃杯中晶莹剔透的水,水汽热气腾腾,飘摇旋转腾空而起,雾了他的眼眸,湿漉漉的一片。


    “我知道。”他吐出三个字。


    云竹又一次坐在沙发上,脸颊泛红,胸膛起伏不定。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五脏六肺被蒸发似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与之前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酣畅淋漓,憋在心里那么多的话,一泄而出,净化的感受取而代之。


    “嗯,好。”她说。


    话题不知道第几次的结束落幕,厨房里传来陆陆续续切菜的声音,菜刀在案板上舞动,随后张满皱纹的手放下刀,王婆婆端着一碗新鲜择净的空心菜出来,喜笑颜开。


    王婆婆把不锈钢盆搁到桌面上,“等久了吧你们?等会我出去买菜,你们在这里忙吧,对了嗷,云竹丫头,有空就来这里玩,听见没有?不用有啥心理负担,你这姑娘就是容易想太多,你不管有空没空,直接过来就行了,南南,你去把备用家门钥匙给她,有时候我去买菜不在家,云竹直接开门进来就行。”


    谭以南果真把备用家门钥匙给了云竹。


    然而翌日这把家门钥匙照样没用上。


    云竹站在自家门前,刚要抬手拿钥匙开门,却听见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女人慵懒的嗓音念叨着什么传入她耳畔,她一眼认出这是妈妈。没想太多,钥匙插|入门内,径直拉开。


    玄关处多了双男款黑皮鞋,鞋面锃亮。


    是爸爸回来了吗?云竹警惕的心瞬间放下来。


    换好拖鞋,云竹一路闷声走到客厅,刚想开口。


    穿着大红色衣服的苏琦听闻脚步声后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喜事,眼中竟也没有了以往常见的怨恨,“一边去。”


    也不说让她滚了。


    云竹眨巴眨巴眼睛,巡望四周,思索片刻,没见着父亲的身影,“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放什么狗屁!”苏琦一边用卫生纸沾沾嘴唇上的口红一边说。


    “那……”云竹没看明白事情状况。


    “以后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吧,趁我心情正好呢,别逼我打死你!”苏琦又拿起粉扑,动作空闲间说道。


    什么叫做……


    “一个人生活?”云竹迷茫地站在原地。


    “噢,忘了告诉你了。”苏琦简单整理完卷发,在镜子前后退三步,“我改嫁了,我听楼上那个老陈嫂子说,你闲着没事就去楼下那寡妇老婆子家,不如干脆住那吧。”


    云竹脸色发白,怯生生开口,这次她有了追问的勇气:“那,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


    “谁想要你啊?自己也不照照镜子,五官长得像我,脾气又是个软柿子,谁见了都能踩一口。”苏琦打了个哈欠,化完淡妆后整个人显得更加美艳,“这次等我收拾完东西,你就去楼下住,这套房子我要卖了,不然没钱用。”


    没给云竹喘口气消化爆炸性信息的时间,苏琦接着捅刀子,“你来的刚好,去给你卧室整整,学习桌楼下那婆子家有吧,那家里的别搬,还要瞎好处理处理卖钱呢,最后给你留两百块钱,算我仁慈义尽了,是死是活以后别找我,啊,就这么说定了。”


    “妈妈。”云竹突然大声喊。


    苏琦清理垃圾的动作一顿,好看的细眉拧着。整理来看,云竹和她五官生的不说有九分相似,七分倒是有。苏琦眉黑眼大,属于在大街上一眼能看到的艳丽美女类型,而云竹生的与她相似,或许是整日愁眉不展,面容上竟显得温顺,像一颗藏在树冠林中的青涩温吞小山竹。


    “干嘛?”苏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云竹捏紧衣角,听到母亲改嫁从未考虑过她的想法,倒是生出一种无所畏惧酣畅淋漓的快感,既然不要她,那么也就说明,做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个疑问在内心憋了十几年,从诞生出记忆开始,伴随着年龄增加只是根深蒂固地加牢,与全身的血管拴在一起。


    苏琦这回没有像记忆里突然暴怒,上去给云竹一巴掌,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里包含着丝毫不屑于隐藏嫌弃的目光。


    “刚开始,当然是喜欢的。”苏琦难得冷静下来,“我活了快四十年,被这狗屎生活打压的不成样子,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当然是喜欢的,但坏就坏在,你出生在这个家庭。”


    云竹胸膛起伏,从未感受到紧贴的衣物束缚她喘不过来气,“什么意思?”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可别在我面前卖惨啊我告诉你,你被我养着可不错了,总比另一个人养着强。二百块钱就是二百块钱,够你吃好几顿饭了,反正你有人养着,饿不死你。”苏琦摆摆手,接着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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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


    “当然我不是什么重男轻女啊。”苏琦猛然抬头,“我自己都是女人,哪会什么重男轻女?要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早就把你扔到福利院了。”


    “但我和云生的生活天差地别。”云竹抬头,眼眶似乎兜不住水盈盈的泪珠,剔透的水液晃漾。


    “放屁呢!那是另有原因。”苏琦吼回去,“行了,别逼我在大喜日子对你发脾气。”


    苏琦觉察端倪,“我发现你会犟嘴了啊。”


    云竹不甘示弱,只是眼泪一直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控制不住,用袖子擦擦眼泪,“那是因为我忍够了。”


    苏琦斜着眼看她,“忍吧你就忍吧,到时候长大了还要吃社会的苦,这点苦头都受不了,长大后能干什么。”


    云竹:“我会好好活。”


    苏琦:“笑死人了,就凭二百块钱?干啥去?你去便利店打工都不敢有人要你,谁敢雇未成年啊?”


    云竹:“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


    苏琦静了好一会,挑起别的话头,“欸,我跟你说啊,小心那个人,知道没有?可别忘了。”


    云竹在记忆里搜索,“那个男人?”


    “你说说看。”


    “你说过的,中年男人,秃头,很壮实,见到他要跑。”云竹根据几天前的记忆得出结论,视线再次巡视苏琦身上的新衣服,再移到耳环,新口红等一系列对她来说的奢饰品。


    云竹喉咙干涩,“他是你的债主吗?”


    苏琦“切”了一声,盯着云竹看了好一会,嗯嗯糊弄过去,“算是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


    大人的事情,云竹蹲着身子,脑袋偏向一边,瞧着灰扑扑的窗纱,双眼无神,眼眶泛红。


    苏琦这天心情好到极致,没对云竹大发脾气,还有兴致坐下来陪聊,氛围不太够,她开始闲着没事找点事情,首先是看到了发呆的云竹,“你头上那个卡子怎么回事?通报的那个黄毛对象送的?也不嫌羞耻。”


    云竹回过神,下意识伸手触摸头发一侧的山竹水果形的小卡子。


    “不是。”


    他不是黄毛。


    也不是妈妈口中的社会人。


    “他很好……”云竹接着说,但声音细微到第二个人也听不见的程度。


    “算了管你呢,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谈恋爱好,不谈也罢,总之等我收拾完东西出去后,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全删了,没啥东西找你爹要去,你别找我,找我可没用,我没钱也不会给你。”苏琦拍拍手上的灰尘。


    云竹无声地点点头。


    都说母女之间的情谊仍存,至于情谊的保质期,云竹大概想,应该是苏琦彻底离开这个家,从此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她想过有这么一天,被嫌弃,被抛弃,乃至被遗忘。


    小时候躺在床上偷偷拿创可贴,龇牙咧嘴地忍疼贴住伤口,泪眼婆娑,幻想着明天会更好,等妈妈心情好一点就说不定就不会殴打她了,一切都是现实压力大的错误。


    距父母离婚到现在,父亲已经和她多久没有联系了?


    云竹忘了时间,甚至连父亲的长相也忘的差不多,梦里的家人面孔五官模糊不清,像个糊了面具的假人。拥抱在一起时真真切切的感受,虚无缥缈的亲情,简直和游戏模拟家人一般无二。


    她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往下翻,往下翻。联系人目录少得和她单薄孤苦的人生一样可怜,往下翻动,不到两次就见底,定睛一看,上次和父亲的联系电话是七年前。


    哦,这是云竹悲苦的童年。


    唉,父亲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


    云竹不信邪,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她在微信软件里找到父亲的好友,发送“十月顺利”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


    绿色的本人消息框旁,显示出了&红色感叹号。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不,云竹是他的女儿,不是普通的微信好友。正因为是后代的缘故,父亲把她微信拉黑了。


    再也不见,没必要见。


    云竹缓慢地放下手机。


    但她希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