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瞬间跑了大半。


    林初一赶紧应了声：“来了！”然后迅速抱起还在窗边困惑拍玻璃的蓝溟，“乖，先安静一下，桃夭找我们有事。”


    蓝溟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乖乖地缩进林初一的怀里，身上的光晕变成了柔和的浅蓝色，不再喊“亮亮”，只是大眼睛还时不时瞟向窗外。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沉闷。


    桃夭背脊挺得很直，平日里那条总是悠闲甩动的橘色大尾巴，也不甩了。见状林初一忍不住问：“楼下，发生什么事了？”


    桃夭沉默了几秒，电梯的指示灯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她的声音依旧绷着，没有多余的解释。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一开门，一股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初一脚步顿了一下。


    平时这个点一楼早就该没人了，此刻却灯火通明，挤满了人。


    有熟悉的熊耳朵大汉，有羽毛翅膀收拢在身后的鸟类妖怪，还有一些林初一只打过照面的陌生面孔。


    书店的员工，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低声交谈着，嗡嗡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突然就…”


    “老板也在…”


    “那东西…是活的吗？”


    蓝溟似乎被这种气氛吓到了，小身体往林初一怀里缩得更紧了些，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林初一赶紧轻轻拍了拍它后背安抚，低声说：“没事，不怕。”


    他抱着蓝溟，说了声“借过”，拨开人群往中心走。


    人群的议论声在他靠近时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落在他和他怀里的蓝溟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


    当林初一看到人群中心站着的那个身影时，心头猛地一沉——陆西辞也在。


    老板很少出现在这种员工聚集的场合，更别提是深夜。


    他穿着惯常的深色衣服，身姿依旧挺拔，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正低头看着地面，林初一忽然觉得，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然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陆西辞身前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东西。


    在看到是什么的时候，林初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看花了眼。


    那是一个——


    果冻状的东西。


    形状大小和蓝溟非常相似，圆乎乎的，有着类似果冻的质地。


    但颜色截然不同。


    地上躺着的那只小果冻比蓝溟要大上一圈，带着点浑浊感的土黄色，像被污染了的琥珀。


    此刻它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原本身上应该散发出和蓝溟一样的柔和光晕，现在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几个光点，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这是……”林初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蓝溟。


    脑子里瞬间闪过书斋里那些古籍的描述。


    形态各异……力量强弱不等……但眼前这个黄色的，和活泼的蓝溟比起来，简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所以，刚才蓝溟的确看到了亮亮。


    林初一看向地上毫无生机的黄色小果冻，是它在求助吗？


    蓝溟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小脑袋从林初一怀里探出来，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地上的黄色果冻。随后它身上的光晕微微波动了一下，不再是之前的害怕，而是流露出一种……困惑，它伸出小爪子，朝着黄色果冻的方向虚抓了一下，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音节：“…呜？”


    就在这时，地上的黄色果冻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同时，林初一莫名感受到一种绝望的情绪扩散开来，心口好像忽然被什么攥紧的感觉。


    一股子温热的感觉涌上眼眶，他看向陆西辞。


    陆西辞刚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陆西辞开口：“它很虚弱，需要帮助。”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蓝溟，”陆西辞看向林初一怀里的蓝色小果冻，声音放轻了些，“能帮帮它吗？”


    林初一看向怀里的蓝溟，此刻小东西发出呜呜的声音，刚才还带着疑问的小东西，突然变得很悲伤，它身上的蓝光忽然暗淡下去，看着前方的黄色小果冻，努力的伸出小爪爪。


    所以自己感觉到的悲伤，是来自蓝溟吗？


    下一秒，蓝溟挣脱了林初一的怀抱，DuangDuang地奔向黄色果冻旁边。


    它伸出小小的蓝色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黄色果冻冰冷的表面。


    就在蓝溟的爪子触碰到对方的瞬间，一股微弱带着暖意的蓝色光晕，如同涓涓细流，从蓝溟的身体里缓缓流淌出来，轻柔地包裹住地上那块暗淡的黄色。


    那光芒很柔和，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林初一屏住了呼吸，视线紧紧跟随着那流动的蓝光。


    他能感觉到蓝溟很认真，小身体微微绷着。


    然而，黄色果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蓝溟传递过去的暖流，如同石沉大海，只是让它黯淡的黄色稍微亮了一点点，随即又迅速暗淡下去，颤动也停止了，似乎连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都要耗尽。


    蓝溟似乎有点着急，身上的光更亮了些，传递过去的力量也加大了一点，黄色果冻又微弱地亮了一下。


    但这点力量，显然杯水车薪。


    林初一能感觉到蓝溟的急切，可除了看，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物。


    就在这时，陆西辞动了。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


    林初一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的两个小果冻移到了陆西辞身上。


    他注意到陆西辞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但那瞬间流露出的凝重感，却让林初一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陆西辞的指尖，对着蓝溟和黄色果冻的方向，隔空虚点了一下。


    没有炫目的光芒。


    但林初一清晰地感觉到，整个一楼大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接着，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潮汐以陆西辞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这股力量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如同大地般沉静的厚重感，精准地笼罩住了蓝溟和那个黄色小果冻。


    蓝溟身上流淌出的蓝色暖流，在这股力量的引导和加持下，瞬间变得凝实而充沛，不再是涓涓细流，而像一条小小的蓝色光河，汹涌却温柔地注入黄色果冻体内。


    地上的黄色果冻猛地一颤。


    这次不再是微弱的抖动，而是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


    它身上那浑浊黯淡的土黄色，如同被水洗过一般，迅速褪去灰败感，变得明亮纯净起来，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如同初生阳光般的柔光。


    它不再是一滩死物，而是像被吹胀的气球，Duang地一下恢复了饱满的圆润形态，甚至微微地有规律地搏动起来，充满了生机！


    成功了吗？


    林初一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很快。


    直到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松气声。


    “哇……”“蓝溟好厉害！”


    “老板太强了！”


    “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蓝溟还有对老板力量的惊叹交织在一起。


    员工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桃夭紧绷的橘尾也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摆动了一下。


    蓝溟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身上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恢复成柔和的浅蓝，小身体软软地瘫在重新恢复生机的黄色果冻旁边，累得直喘气。


    黄色小果冻则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虽然还没醒，但状态明显稳定了。


    陆西辞却在这时微微侧过头，“桃夭。”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异样，但林初一却觉得那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丝，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让老玄头好好照顾它。”说完，就不再看任何人，包括地上刚被救活的黄色小果冻，转身径直朝着二楼楼梯走去。


    “是，老板。”桃夭立刻应下，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柔软的绒布包裹起那个新生的黄色小果冻。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救活黄色源种的开心中的时候，林初一的视线却一直追着陆西辞的背影，眉头微微蹙紧，他看到，陆西辞的脸色在暖黄灯光下的映衬下，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白。


    就在陆西辞踏上楼梯转角，身影即将被挡住的一刹那——


    林初一清楚地看到，陆西辞那只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迅速地抬了一下，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


    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快得像错觉。


    一抹红色却像一根针，扎进了林初一眼睛里。


    林初一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在陆西辞垂落回身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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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上，在指关节的凹陷处，沾着一抹新鲜的红色。


    老板他……


    林初一看了一眼周围，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桃夭小心翼翼抱走的黄色源种和累瘫的蓝溟吸引了，没人注意到楼梯上的异样。


    没有丝毫犹豫，林初一迅速弯腰抱起瘫软的蓝溟，低声对旁边一个相熟的员工说：“帮我照看一下蓝溟。”不等对方答应，就把还有些懵的小家伙塞了过去，然后转身，脚步放轻，飞快地朝着楼梯走去。


    他没有跑，只是加快了步伐，尽量不引人注目地上了二楼。


    走廊很安静，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是林初一第一次不是为了替蓝溟收拾烂摊子，而走上二楼。


    刚踏上二楼的地板，林初一就看到陆西辞站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一只手扶着旁边的墙壁，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塌下去了一点。


    林初一快步走过去，没有出声，只是伸出手，轻轻扶住了陆西辞的手臂外侧。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


    陆西辞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并没有甩开他。


    他慢慢转过头。


    林初一近距离看到了陆西辞的脸。


    那层在楼下尽力维持的平静面具似乎彻底碎了。


    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连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有些涣散，失去了焦距。


    近距离看，林初一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像一块在冷水里泡久了的玉。


    “老板，”林初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走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陆西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解？他似乎不明白林初一为什么跟上来。


    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林初一的搀扶，只是借着林初一的力道，支撑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只是脚步明显虚浮了许多，身体的重量有大半都倚靠在了林初一的手臂上。


    林初一这才惊觉，陆西辞比他想象中要轻得多。


    那挺拔的身形下，仿佛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个认知让林初一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地扶着陆西辞，走到门前。


    陆西辞用另一只手在门锁上虚按了一下，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陈设简洁到近乎空旷。


    深色的木质地板，一张同样深色的宽大床铺，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盆栽，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


    空气里弥漫着陆西辞身上那种清冽的松雪冷香，但此刻似乎也淡了很多。


    林初一扶着陆西辞走到床边，想让他躺下。


    就在他稍微松开力道，想扶着陆西辞躺倒的瞬间——


    陆西辞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支撑他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


    他身形剧烈地一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


    “老板！”林初一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下意识地用力扶住他，手臂环过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半抱半撑地稳住。


    陆西辞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顺着唇边溢了出来，紧接着头无力地垂靠在林初一的肩膀上，冰凉的发丝蹭过林初一的颈侧，林初一感觉到一丝温热带着浓重铁锈味从自己肩膀传来。


    陆西辞整个人彻底软倒下去，意识全无，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林初一身上。


    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林初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支撑着怀里完全失去意识的人，那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重逾千斤。


    血！好多血！


    林初一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玄叔！


    他必须马上找人！老板伤得很重！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西辞放平躺在床上。


    就在他刚要起身冲出去找人的时候——


    一只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虽然那力道虚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林初身形一顿，转头回去。


    陆西辞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


    眼神涣散，焦距模糊，却望着林初一。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别……别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