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菜要用专门的水去泡！泡足时辰再用手搓！还有这鱼的鳞片，刮干净了吗你就下锅？！”


    被吼着的是一个穿着餐厅工作服的年轻人。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枯黄头发，发间别着一朵花瓣边缘都微微卷曲发蔫的紫色牵牛花，此刻他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肩膀缩着，细瘦的身体在牛大叔庞大的身躯前显得可怜兮兮。


    “对、对不起，牛叔……我、我下次一定注意……”声音细细弱弱的，还带着哭腔，尾音都在发颤。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牛大叔的咆哮声更大了，锅铲敲得锅沿“哐哐”响，“你看看你今天干的这些活儿！洗菜洗不干净！刮鳞刮不干净！连个盘子都端不稳！小藤，我看你请假回家一趟，魂儿都丢在妖族了吧？！”


    厨房的动静吸引了餐厅里不少目光。


    林初一端着刚打好的餐盘，就看到桃夭皱着眉，表情好像在说吵死了。


    果不其然，她下一秒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往后厨去了。


    林初一赶紧放下餐盘，跟她一块过去。


    倒不是想管闲事，就是她这个架势，看起来比厨房里的牛大叔都凶。


    “行了。”桃夭声音不大，但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很明显，她双手叉腰，瞬间压过了牛大叔的咆哮，“吼那么大声干嘛？吃个饭吵什么吵，整个餐厅都听你在这儿骂人！”


    牛大叔看见桃夭，火气稍微压下去一点，但还是梗着脖子：“桃丫头，是他这活儿干得根本没法看，你自己看！”他指了指旁边水槽，又问林初一，“是不是人类小子，这活儿干得是不是没法看？”


    啊？我吗？


    林初一顺着他指的看过去，但确实。


    那些菜现在泡在水里，全都蔫蔫叭叭的，旁边垃圾桶里还有摔碎的碗碟。


    不过，林初一看向脑袋顶顶着蔫巴牵牛花这个叫小藤的精怪。


    这个应该就是上次请假的牵牛花精了吧。


    但他怎么记得上次牛大叔夸他干活很利索来着？


    小藤看到桃夭过来帮腔，整朵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他怯生生地抬起一张带着点雀斑，此刻涨得通红的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对着桃夭，用那种能激起所有雌性生物保护欲的，又软又糯的声音喊了一句：


    “姐姐……”


    脑袋上那朵蔫巴的紫色牵牛花，随着他这声“姐姐”抖动了好几下，可能是他长得过于可爱，这声姐姐颇有种撒娇的意味。


    这一声“姐姐”，也像颗小石子精准投进了桃夭看似暴躁实则有点臭美的心里。


    她漂亮的狐狸眼明显亮了一下，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一点，但立刻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换上更凶的表情，冲着小藤：“谁是你姐姐！赶紧干活儿去，洗不干净今天没饭吃！听见没？”语气是凶的，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有点小得意的表情，暴露了她被那声“姐姐”喊得有点暗爽的心情。


    “我、我马上去重洗！一定洗干净！谢谢姐姐！谢谢牛叔！谢……谢谢林哥……”小藤如蒙大赦，赶紧跑到水池子边上，开始捞那些菜，背影都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感谢自己，林初一看着跑走的牵牛花精，此刻脑袋上那朵小花随着他的跑动轻轻晃悠。


    牛大叔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明显被一声“姐姐”哄得尾巴都翘起来的桃夭，重重“哼”了一声，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你就装吧”的了然，气呼呼地转身继续哐哐哐地炒他的菜去了，嘴里还嘟囔着：“死丫头片子，就吃这套。”


    桃夭对着牛大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抱着胳膊走回自己座位，坐下时还故意把椅子拉得响了一点，嘴里嘟囔：“烦死了，一个比一个吵。”但眼角眉梢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在林初一看来有点好笑。


    他忍着笑，低头喝汤。


    “笑什么笑！”桃夭敏锐地捕捉到他低头时肩膀微小的抖动，立刻瞪了他一眼，“吃饭！”


    “没笑。”林初一抬起头，一脸无辜，“真没笑。”


    “哼！”桃夭哼了一声，埋头吃饭。


    大概一会，林初一问：“那个是请假回来的牵牛花精吧？叫小藤？”


    “嗯，藤小七。”桃夭点头，喝了口汤，然后想到什么补了一句，“也不怪牛叔这么生气，之前小藤干活是后厨最勤快的，从来不让牛叔费心，挨骂是更少的可怜，我都没想到今天是小藤挨骂。”


    “原来如此。”林初一，“估计是请假回来路上累着了，或者家里有事分心了，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桃夭舀了勺汤：“确实，可能吧。”


    餐厅很快恢复了往日。


    食物的香气和各种族员工低声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林初一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目光偶尔扫过后厨入口。


    他注意到那个小藤在后厨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重新洗好的水灵了不少的菜出来，递给一个帮厨，递过去时，还讨好地对着后厨方向笑了笑，脑袋上那朵花也跟着颤了颤。


    吃完饭，林初一准备回房。


    桃夭吃的快已经先回前台了。


    刚起身，就看到小藤端着一个不大的白瓷碟子，有点怯生生地朝他这边蹭了过来。


    碟子里放着两块小巧精致的糕点，做成花瓣的形状，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林……林哥？”小藤声音细细的，带着点讨好，“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新做的糕点，用……用晨露和花蜜调的，很清爽的。谢谢你……刚才没笑话我。”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刚才桃夭的位置，又补充了一句，“也给……给姐姐留了的！”


    林初一有点意外。


    他看着小藤手里那两枚看着就很用心的糕点，又看了看对方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眼神。


    “谢谢。”林初一没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糕点入手微凉，触感细腻，“闻着很香。”


    小藤见他收了，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腼腆又松了口气的笑容，脑袋上的牵牛花也跟着颤了颤：“不客气！林哥和……桃夭姐喜欢就好！我……我先去忙了！”说完，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溜回了后厨。


    -


    后面几天，静修室的训练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林初一的引导越发得心应手。


    陆西辞依旧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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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指令也依旧简洁。


    蓝溟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进步。


    它不再需要林初一过多的言语安抚，就能比较快地进入那种专注的“感应”状态。


    身上的蓝光起伏平稳而有力，像深海之下规律涌动的洋流。


    林初一能感觉到小家伙精神高度集中时那种细微的震颤，以及努力沟通光球时的专注。


    白色光球的回应也一次比一次明显，虽然依旧短暂，但光芒闪烁的幅度和时间都在增长。


    训练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这天结束，陆西辞指尖轻点熄灭光球后，没有立刻离开，看向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蓝溟身上，平静地开口：“可以休息一周。”


    蓝溟立刻“咕噜噜”地原地弹跳起来：“棒棒！蓝溟……棒棒！休息！”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林初一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然后，”陆西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准备下一个阶段。”


    下一个阶段。


    这几个字像锤子轻敲在林初一刚放松的心上。


    相比于对自己表现非常满意正开心弹跳的蓝溟，林初一心里更多的是没底。


    下一个阶段会是什么？更难吗？蓝溟能适应吗？自己这个“安抚奶嘴”到时候还能管用吗？


    他怕自己做不好，拖了后腿。


    于是。


    在每天哄好精力旺盛需要大量“游戏时间”消耗精力的蓝溟后，林初一整个人都扎进了书架，抱着书啃个没完。


    感觉比当年高考前复习还用功。


    他主要翻看那些基础类的书籍，比如那本陆西辞推荐的《跨界常识入门》，还有一些《基础元素精灵生态图谱》、《三千小世界地理志（非涉密版）》。


    从这些书里，他了解到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复杂庞大。


    所谓“三界”，通常指天界或者说是神域。


    人间界，他原本的世界。


    然后就是幽冥界或者可以称为冥府，鬼域。


    而“六道”则更像是一种轮回体系的概念。


    书中提及有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不同生灵根据业力在其中流转。


    书店似乎处于一个独立于这些界域之外的特殊空间节点。


    他也看到了关于水的妖生生物的一些基础描述，提到它们多诞生于纯净水源，性情普遍温和，但对情绪敏感，力量也是与水相关。


    但这些描述都太泛泛了，跟蓝溟那幼儿心智，动不动引发水患，还被各方觊觎的“本源”特质，似乎都对不太上。


    关于蓝溟具体是什么，或者它为何如此特殊，书里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合上书，林初一深吸了口气。


    看起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仍然需要努力。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林初一刚在阅读区的沙发坐下，翻开书没看几页，一个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林哥？”


    林初一抬头，看到小藤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两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甜香糕点。


    脸上还带着点紧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