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明亲自去与主事打过招呼后，便给崔令颜和秋楚楚安排在一个相对整洁的小营帐内歇息。


    秋楚楚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一个简陋的小杌子上，目光有些放空地追随着崔令颜忙碌的身影。


    思绪纷飞，秋楚楚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凑到崔令颜身边，亲昵地拉住她的衣角，“崔姐姐，你还要这样去吗？”她指了指崔令颜脸上新抹的灶灰。


    崔令颜停下动作，清澈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疑惑看向她：“有何不妥吗？”


    秋楚楚摇摇头，“只是觉得，崔姐姐好像为我做得太多了，楚楚却没什么能回报的。”


    “怎么会这么想？”崔令颜抬手，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抚了抚秋楚楚的发顶，“路终究要你自己走，我不过是推了你一把，也帮不了什么实际的忙。”


    崔令颜三下两下收拾完，背上小药箱便准备出发。


    “崔姐姐。”秋楚楚突然唤住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踌躇，似乎有什么话在唇齿间辗转良久。良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问道：““如果……如果我最终失败了，我应该不能再留在单府了吧？”


    崔令颜的脚步顿住，平静的目光落在秋楚楚脸上，沉默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但……”崔令颜突然对她笑道：“无所谓单绥之，我自然是永远欢迎楚楚你的。”


    秋楚楚的鼻子猛地一酸，紧紧抱住了崔令颜纤细的腰身，将脸埋在她带着淡淡药香的粗布衣衫里。


    崔令颜轻拍着她的背，温言软语地安抚了好一阵子，直到秋楚楚情绪平复，才真正转身出发。才真正地出发了。


    秋楚楚站在营帐门口，望着崔令颜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那片灰蒙蒙的天地。


    良久，营帐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呼唤着776，【怎么样，成功锁定使用目标了吗？】


    这个好感度查询道具与上次的类似，同样需要与目标人物有肢体接触作为媒介，不过在秋楚楚强烈要去和上级反馈汇报上次的漏洞后，这次略有改进，只需她在触碰目标后，在心底向系统确认绑定即可。


    776：【已成功锁定目标人物崔令颜，宿主现在需要查询她对谁的好感度？】


    秋楚楚毫不犹豫道：【先查我的】


    【好的，正在查询目标人物崔令颜对宿主秋楚楚的好感度数值——】


    她紧张地在狭小的营帐内踱来踱去，靴底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好在虽然776最近经常死机，但关键时刻还算给力。


    很快，776回复道：【报告宿主，目标人物崔令颜对宿主秋楚楚的好感度数值为：59点。】


    是不上不下的位置。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但秋楚楚很快甩甩头，强行打起精神，追问道：【那女主对男主的好感度呢？】


    毕竟是男主，秋楚楚想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


    60？会不会太低了？


    70、80甚至90她应该都能接受，秋楚楚这么想着。


    这边，776加载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回复：【目标人物崔令颜对男主单绥之的好感度数值为——】


    【99点】


    .


    营帐内，炭火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试图驱散北境渗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久久挥之不去。


    单绥之半倚在垫高的软枕上，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却亮得出奇，正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崔令颜忙碌的身影。


    看到崔令颜正往他这边走来，单绥之慌忙收回胶着的视线。


    “将军，该喝药了。”崔令颜用白瓷小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药汁入口，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感得似乎没之前那么苦涩难以下咽了，疑惑地看向崔令颜：“你是加了什么东西进去吗？我怎么觉得没之前那么苦了？”


    崔令颜摇摇头：“只是在之前的方子里添了几味调理气血的药草，都是无味之物，不该影响甜苦才是。”


    单绥之“呃”了一声，讪讪地放弃这个话题。


    一碗药终于喂完，崔令颜取过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掉唇角的药渍。


    单绥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忍不住开口找话题道：“我总感觉我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声音，跟你的声音特别像”，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我们……以前关系是不是很好？”


    崔令颜笑了笑，避重就轻：“将军说笑了，您与少夫人伉俪情深，感情甚笃，楚楚不过是个下人，许是将军病中恍惚，听着顺耳，才觉得有些熟悉罢了。”


    单绥之虽然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他的夫人，但本着不当人渣的底线，他还是问道：“我之前醒来，正明那小子都没跟我提过我还有位夫人……她叫什么名字？明日相处，我总不能连自己妻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崔令颜手上动作微顿，“记忆中……将军似乎甚少直接称呼夫人的闺名呢。”


    单绥之讶然，“会吗？”感觉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又追问道：“那她平日里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花鸟虫鱼，胭脂水粉，或是别的新奇玩意儿？我也好让人去准备准备。毕竟……听说我出征在外数月未归，久别重逢，总该备份见面礼才是。”


    “将军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崔令颜将空的药碗放回托盘，“夫人心中最珍视的便是将军您，只要是您送的，无论何物，夫人必定都是欢喜的。”


    单绥之：“……”


    感觉问了半天，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察觉到崔令颜似乎并不反感与他交谈，单绥之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失忆醒来后这几日的见闻。


    比如哪个营的兵痞子又因为抢热水打架；每天有多少个胡子花白的老医师轮流来他帐子里给他看诊；还有些不知死活的看他失忆了都跃跃欲试地想来跟他单挑，看看能不能赢过的……


    他的声音不高，话语间充满了鲜活的气息，与这寒冬截然不同的气息。


    崔令颜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那些细碎的，平凡甚至有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仿佛带着温度，把单绥之缺席她生活的这几个月的时光，一点点地填补了回来。


    时间终究在指尖流淌而去，单绥之口干舌燥地看着崔令颜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


    “将军好生歇息吧，明日少夫人会来照料您。”崔令颜对他笑了笑，“那楚楚便先告退。”


    她转身走向帐门，单绥之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背影，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等等！”


    崔令颜脚步顿住，回眸望来，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小将军还有何吩咐？”


    单绥之眨巴两下眼睛，随便找了个借口赶忙问道：“你……你还没告诉我我夫人的名字呢。”


    崔令颜似乎这才恍然大悟，脸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真的疏忽了：“看我这脑子，确实给忘了。”


    “少夫人唤令颜，崔令颜。”


    .


    第二日清晨，单绥之早早醒了，伤口虽然还疼，精神却比昨日好了许多，他靠在枕上，叹了口气。


    过了几分钟，又叹了口气。


    良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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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终于被掀开，一股刺骨的寒气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涌入。


    单绥之的目光瞬间扫过去，看清来人，不出所料，看到来人，是秋楚楚。


    他几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别扭地喊着：“夫……来了？”结果还是没喊出口。


    秋楚楚今日的神情格外平淡，她将带来的东西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端起从药房取来的药碗，尚冒着热气，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崔姐姐今日去集市给你买别的药去了，所以今日我来照顾你。”秋楚楚将药碗稳稳地塞进单绥之手中，毫不客气道：“男女有别，我就不喂你了，这药还是你自己喝吧。”


    单绥之有点怀疑自己不仅脑子出问题，现在耳朵也要出问题了，他呆呆地看着对方，迟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秋楚楚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正了正神色，清澈的杏眼直视着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单哥哥，我们聊聊吧。”


    .


    与此同时，崔令颜裹紧了身上的坎肩，蹭了元正明的马车踏入了距离军营几里外的边陲小镇。


    镇子不大，饱受战火侵扰，显得破败而萧条，街道上行人稀少，多是行色匆匆的士兵或面黄肌瘦的本地百姓。


    寒风卷着沙尘和未化的残雪，刮在脸上生疼。


    崔令颜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寻找几味军中可能短缺药材，尤其是北地特有的“雪骨草”。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镇上最大的一家药铺“济世堂”，铺面不大，药材种类也有限，木质招牌被风吹雨打得有些褪色，门板也显得陈旧。


    但眼下已经没有条件找到更好的了，崔令颜缓缓踏入店铺门，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货架，就在她准备问铺主有没有她想要的药材时——


    一股极其幽微的冷香夹杂着草药味扑面而来。


    又是这个味道。


    崔令颜眉头微蹙，在店内扫视一圈，最终在药铺最里侧的角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穿着灰褐色粗布棉衣的纤细的女子正将一小包药材的钱递给柜台后的掌柜。


    那女子付完钱，便迅速转过身，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朝着门口走来，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尽管那人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崔令颜的眼角余光也已经看清了她的侧脸。


    崔令颜悄悄地瞥了一眼，在心里唤777。


    【若我待会遭遇不测，你有办法保证我的安全吗？】


    777快速扫描了一遍商店里可以兑换的道具，汇报道：【宿主放心，您的兑换点足够我在您危机的时候帮您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崔令颜将药材包往怀里一塞，身形如同融入风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小巷狭窄、肮脏、曲折。


    积雪被踩踏成污浊的冰泥，两侧是低矮破败的土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只有那缕幽香若隐若现。


    崔令颜屏住呼吸，将脚步放得极轻，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快速移动，她和那女子离得很远，毕竟除了香味，777也可以帮她指引方向。


    对方似乎并未察觉被跟踪，脚步很快，目的明确地在小巷中穿行，左拐右绕。


    就在崔令颜准备拐入一个角落时，原本应该离她老远的女子突然鬼魅般窜到她面前，崔令颜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光线骤然被一个身影挡住，紧接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崔令颜只听到女子发出一道疑惑声，随后视野便被浓稠的墨色吞噬，陷入昏迷。


    女子疑惑地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崔令颜，轻轻抹去她脸上的一抹灰，迟疑道：“嗯……这个要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