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千钧将一羽(十)

作品:《尔来伶仃百春秋

    春悯合上了门,便发现屋子里黑得有些不寻常。


    早就是白日,窗门却没有半点光透进来,丛林瘴气般的黑雾充盈着整个房间,隐约还有些湿冷的潮气。


    春悯稍稍紧了紧眼上的黑布,摸到了四角檀木柜旁,从里头拿出来个蓝布包的小册子和笔,塞进袖里,正要合上柜门,手背便从一片滑腻上蹭了过去。


    那触感像是蛇皮,冷得人心慌。


    春悯慢慢直起腰,看着面前白得刺眼的那条小腿,又抬头看坐在柜子上晃腿的珠玉,“劳驾挪挪位置,关门呢。”


    珠玉没吭声,屈膝一脚踩在了抽出的柜子上,腿上的袍料往腿根滑,春悯别过眼,头刚转一半,脸就被掐着又转了回来。


    周身的黑雾散去,只有这一片是清晰的。


    珠玉掐着他的脸,缓缓吐息道:“怎么这么窝囊?”


    他的声音像是冬季海面上涌起的水雾,温温柔柔的,却又冷得刺骨。


    珠玉说:“一只小鬼都能踩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去了那中青,还不得被活剥了?”


    春悯不动,扬首平静道:“你对中青也有了解?”


    “不了解。”珠玉说,“连我都不了解的混沌地,你这种任人揉搓的小仙,还是躲远点的好。”


    春悯伸手抓住珠玉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了下来:“怎么个混沌法?”


    “人鬼蛇神,同笼而居,不见物首,数足几许。”珠玉挣了挣手腕,一下没挣动,“抓着我做什么,这就舍不得我了?”


    春悯点点头:“对。”


    珠玉的脚一下踩空,险些从柜子上滑下去。


    屋子里的黑雾忽而胡乱窜动,珠玉瞪大了眼,还没想明白,便被春悯挤进了腿间,猛地抱住。


    “……帮我跟青面带句话。”春悯的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发闷道,“多谢。”


    周遭的黑雾霎时散去,晴阳自屋外照来,整个房间被光线充盈着。珠玉低头看着春悯的头顶,那耷拉着的混元髻像个委屈的小人站在他面前,他愣愣地看着,忽然眼眶一酸,随即迅速别过脸,打死不认道:“他有什么值得你谢的?”


    春悯深吸一口气,鼻尖还萦绕着那股糜烂的花香:“从来就没有什么往生花对不对。”


    珠玉咬了咬嘴唇,没回答。


    “鬼分四境,虚实境,人语境,化形境,画皮境,实体之于鬼是修行的顶峰,血肉是厉鬼最渴望的造物。”春悯的耳朵贴在珠玉的胸前,那里没有伪装出心脏的跳动,在他面前是具毫不掩饰的死物,“我何德何能?”


    “知道你还往下界跑!”珠玉猛地一推春悯,“你出什么山下什么界,要重新养好地魂少说得有五百年,这才多久,你就出来找死!”


    这一推没有半点余力,直接把春悯推得趔趄两步撞在了柱子上,后脑勺“嘭”得弹响一声,紧接着又见珠玉跳下柜子,一把扯住春悯的衣襟,咬牙道:“如今鬼蜮仙京礼天阁已能互相牵制,若神官考绩之事能推行,至少能保三百年安稳。”


    春悯垂眼道:“这不是礼天阁的意思,只凭你自己,如何与仙京礼天阁同时周旋?”


    珠玉冷道:“你不信我?”


    “我此行下界,风镜城中有一和尚,以方位术破了我的生死门。”春悯说。


    珠玉细眉一竖:“胡言乱语,方位术是忽山仙的绝学,便如时岁术是你的绝学一般,绝不可能传之于人,除非——”


    他语句一顿。


    春悯点点头:“时岁术依托我的眼睛,方位术依托虚真的声音,要习得方位术,除非虚真将他的声音给了旁人。”


    珠玉的手微微松了松:“或者那人根本就是忽山仙。”


    “是与不是,我都不可能闯进忽山去查,虚真乃方位的始神,世上无人可以闯进他的禁制里。”春悯沉声道,“我必须下界再探。”


    气氛有些凝滞,春悯胸前的衣服皱巴巴的,他稍微理了理,又和缓了语气道:“况且我这也和人说好了,要去探一探狂语仙君的下落,总没有食言而肥的道理吧。”


    珠玉嗤笑一声,像是早知是拦不住的,冷着脸把散成一片的袍子重新穿好。春悯这时才想起非礼勿视,背过身来,脸上却还陪笑道:“您这么不放心,不如等您在这儿事了了,我们再一块儿下去?”


    这话自然只是说说的,珠玉处心积虑混上仙京,此事不成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袍料摩擦的声音在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平白带着些古怪的暧昧,叫春悯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那边珠玉却缓缓开口:“不必,我赌你十日内进不了中青城。”


    春悯不信,他这次打算从天阶下去,再不可能错的:“十日,您也忒瞧不起我了。”


    珠玉歪过头:“赌一把?”


    “赌什么?”


    “若我赢了,待我二人再遇之时,你得……”珠玉顿了顿,又说,“叫我一声师兄。”


    春悯便笑,想也没想便道:“师兄。”


    那细微的布料声停了,春悯回头,便见珠玉傻愣愣地看着自己。


    春悯笑得更厉害了:“我寻思您要我叫爹呢,虽然不知合门何派,可师兄有什么不能叫的?用得着赌嘛?”


    “你这人!”珠玉咬着牙,头发都被咬进嘴里,恨极了看着春悯,抄起柜子上的小屏风就往春悯身上扔,“你这么这么会惹人厌!”


    春悯偏头避开那小屏风,搓搓脸,无奈道:“您讲点道理,是你要我叫的。”


    “谁让你这么随便叫的!”


    “那……怎么叫?”春悯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道,“师兄。”结果话尾的笑意没憋住,语气又翘了上去。


    “滚!”


    柜上的干花糊了春悯的脸。


    春悯呸了两下,耸耸肩:“喊我也喊了,您请自便,回去帮我……帮我替他问声好。”


    说着抬手摆了摆,转头便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春悯的手刚碰到门,就被抓住了手腕。


    春悯回头,点了点自己被抓着的手腕:“我又没跑,抓我干什么?”


    “我想好了。”珠玉方才的火气忽然就不见了,整张脸阴沉沉的,嘴角却勾了起来,令人不安地笑起来,“如果你输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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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便要叫我——哥哥。”


    春悯断然拒绝:“大哥可以,哥也行,哥哥绝对不行,您缺弟弟自己找一个,我今年三百来岁了,丢不起这个人。”


    珠玉偏头笑道:“你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必然能在十日内进入中青,怎么一上了赌注,便这般畏首畏尾?”


    春悯说:“我疑心里头有诈。”


    “能有什么诈?我难道能把中青夷平了?”


    春悯不语,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珠玉。


    珠玉又说:“方才只说了你输了要做什么,却还没说我输了要做什么,你难道什么想要的都没有吗?”


    这还真是个难题。


    珠玉能给的,他不能说,珠玉不愿意给的,他不会说。


    不上不下的,确实是不好提。


    春悯仰头看天花板,琢磨了好久,才挠了挠脖子说:“要不先欠着?”


    珠玉眨眨眼,像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松开手说:“你倒是狡猾。”


    春悯又“嘿嘿”两声,其实心里嘀咕自己又怎么狡猾了。


    他推开门,三毛和李四都候在了院门口,不远处还蹲着个陆不尽。前者一副低声下气的小厮模样,后者抱臂倚门的样子并不像是要跟他同行,更像官差要压他午时抄斩。


    “你自己长点心。”走出了段距离,春悯还听见珠玉在后面阴恻恻道,“别就会跟我贫嘴,转头又送上门给人欺负死!”


    他喊得好大声,李四和陆不尽都皱眉看过来了。


    春悯脚下一顿,莫名觉得这话听得他面热,好像他和珠玉变成了“我们”,与其他人却是“别人”一样。


    他没敢回头,只扬了扬手,随即朝着门口两人快步走过去。三毛被他扯得不乐意了,又重重哼了两声气来。


    都快到门前了,春悯却又趁着拐角的道儿,偷偷摸摸往后瞄了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那成日里跟缕魂儿样的不见人影的珠玉,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这是很要紧的离别,在目送什么很舍不得的人。


    “三清道人在上。”春悯埋头念道,“这是什么手段?”


    陆不尽在他旁边走着,听到这一句,莫名道:“你碎碎念什么呢?”


    春悯没理她,拽着毛驴走得飞快。


    李四抱着一个大包袱,忙加快两步道:“等、等等我啊!”


    “兵贵神速,刻不容缓。”春悯一个大跨步跳上了三毛的背,手里团着那皮鞭,指着前面道,“我绝不叫那小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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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悯这声哥哥叫定了。


    “不、不让进是什么意思?”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便是无上尊君亲至,三始神下凡,照样不让进。”


    中青城外,守门的弟子眉心一点红,腰配“礼天阁”的木牌,看人的样子高傲无比。


    他背后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城池,几乎看不见城,只看得见金光,刺得春悯眯着眼,才瞧见那偌大个城池周遭布着密密麻麻的封阵,看久了像是有一大窝金色的蚂蚁在爬。


    春悯捂脸:“敢问二位,赖账……一般是怎么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