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签吗？


    姜沉捏着香囊的手慢慢松开。


    她低头再看消息，这次一眼就瞧到了中间抢眼的逗号，她打字发送：“小季喜欢就好。”


    天边唯一还剩的火红色的光，只剩天际线遥远的边缘闪着，纯粹的黑染透了目光所及的那一小块天地。


    姜沉还在翻看车上小季说得那些话，怕又发生生成中断的事情，她低头把小型信号加强器打开，贴身放在裤子口袋里。


    等全部人依次拿着香囊从寺庙里出来，姜沉被迎面走来的陈银川拉住一只胳膊，他什么都不解释，只是告诉她要去他车上。


    姚金龄眼疾手快扯住姜沉另一只胳膊，三个人就这样在车前争执不下。


    “我跟他去。”姜沉整个人摆成了大字型，她挣了一下双手手腕，两个人终于把她放开。


    她扭头低声安抚好姚金龄情绪。


    再转头面对陈银川却没什么好脸色。


    “走吧，知道你会跟我谈什么。”


    无非是姚金穆和小季，都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如果陈银川好好开口，不上来就不顾她想法，她兴许是可以给他一个好态度的。


    车内温度适宜，姜沉坐在陈银川旁边，特意往窗边挪了一下位置，尽量想和他保持距离。


    陈银川注视姜沉动作，并不放在心上，冷淡道。


    “我没办法再次重置小季了，给它授权的权限也无法收回，而且它开始学着反破解那些没有授权的东西。”


    “……”姜沉张了张嘴，不知道摆出什么反应。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她还在消化。


    不能重置证明陈银川尝试过多次重置的动作，但就连他也没办法操控。


    不能重置就代表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小季会被陈银川操控。


    不能控制那小季如今的运行依靠的什么？


    不能控制那小季忽然会控制语音和系统是为什么？是它破解掉的吗？


    ……


    她突然强迫自己不能想下去。


    却还是忍不住询问：“你开放给了小季什么权限？”


    “我只知道，它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第一代小季除了实体的全部能力，但比起原来能力只能控制唐氏企业旗下所有产品，已经扩展到能控制安装过金穆设计芯片的全部器具。”


    “而且，它还在不断持续性的学习。”


    “我想这是金穆给它设置的一个连我都没办法发现，没办法破解的代码，她究竟植入了什么给小季，在一年前，金穆去世那天我就在研究，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所以我细细把金穆儿时到现在每一年的轨迹都排查了无数遍，她从小对设计AI方面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但严格按照时间线来说，她第一次真正着手设计，是在离开这个村子后。”


    “那个村子和你有关，小季也和你有关，就连它现在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新增的学习能力和种种异常，都关于你，你身上有金穆留下来的秘密。”


    小季那些主动阻止她回家，设置一个天衣无缝的车祸方案等等行为。


    在这一刻，给了姜沉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


    它在依靠姚金穆博士设置的特殊代码学习进化，但为什么学习的每一个步骤都是为了让她不受到外界的影响，让她开心？


    姜沉当然不会把心中思考这一切告诉陈银川。


    她看着他，讽刺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姚金穆博士的死亡之谜才连夜赶去山村，原来是因为你控制不了她设计的AI才来。”


    陈银川低下头，眼睫颤了颤，让情绪都躲藏进去，用沉默避开这个问题。


    “行了，我没办法帮你找到这个村子的秘密，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我离开时候年纪还很小。”


    也许陈银川说得没错，姚金穆对小季的设置灵感和来源都是来自她村里，这一切环环相扣，和她脱不了联系。


    可她连自己儿时的记忆也快完全记不清了，连自己都需要去重新找寻。


    又怎么能确认一定帮得上谁呢？


    “你能。”


    “如果你要聊这个，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了，我只是去盯着你有没有挖我母亲坟的。”


    姜沉作势就要起身。


    陈银川急忙开口，“对了，在我无法掌控小季这段时间，你不要再使用它了，它现在很危险。”


    “危险？陈银川，你对危险的定义未免太主观了，小季那么温柔，怎么会危险呢？你控制不了它就要给它打上这种标签吗？”


    可能人类就算在坚定，也无法避免言语的细微影响。


    更何况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段时间小季的异样，她已经装傻这么久了，怎么能允许别人来戳破这个来之不易维持的现状。


    更不能允许陈银川坐实，不允许陈银川发现。


    姜沉的说话声激动，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演戏，不擅长撒谎。


    于是，只能打开车门，径直离开，给陈银川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陈银川满脸愁容，单手捂着额头，手中摊开的屏幕亮着。


    “陈银川博士，你目前使用的车辆内部零件，是姚金穆博士在早期发明的作品。”


    他觉得世界仿佛在短短几日内颠倒，他作为一个人工智能的缔造者，竟然被人工智能给威胁了，用的还是他过去恋人给的代码。


    他却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没有感情的机械产品逻辑霸道，才不会在乎什么道德律法，只会在乎能不能实现，效率高不高。


    陈银川往上一点点滑动消息记录，停在最上方的记录正是他发现小季出现异常，准备再次重置的时机。


    那天，他无法从后台查看小季和姜沉的聊天记录，然后疯狂排查故障原因。


    直到他看见小季身上存在多条加密的隐藏代码，他一眼就明白，是金穆设置的。


    陈银川忙不得发消息想提醒姜沉停用，但消息一直在加载，原地转圈。


    最后甚至告知他——消息发送失败。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框信息弹出来。


    “陈银川博士，您想知道姚金穆博士对我设置什么具体代码的心情，我很了解，但请你不要再次威胁姜沉，她需要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一条条往下，从开始心平气和的警告逐渐升级为软威胁。


    它还在说，它需要一个实体，而他必须短时间内制造出来，否则他每次出行都会提心吊胆。


    陈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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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气，发送信息：“既然如此，你担心她，又害怕她发现你的异常，为什么不阻止姜沉来村子呢？你明明知道她来，我一定会告诉她。”


    其实，当时小季在听见姜沉提出要来的时候各方面都在分析危险性。


    包括且不限于，她本身的安危，对她心里的再度刺激，以及它失控被她发现的风险。


    那天它的思考链跑了将近三百多个“阻止”。


    它只能拼命按压下去，用约法三章来克制自己想要过度保护姜沉的想法，它正在努力学习“尊重”。


    小季秒回，解答陈银川的疑问。


    “因为她说她想来。”


    因为她是唯一对它那么特别的用户。


    因为它不想再看见她难过的眼睛。


    因为，那是姜沉。


    ……


    姜沉回到姚金龄车上的时候，一只腿跪在车座上，脸还在偷偷摸摸贴在床上，观察陈银川有没有从后面跟上来。


    “小姜沉，看什么呢？怎么一副做贼的样子？”


    姚金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贴在姜沉身后，顺着她目光望去，没有任何发现。


    “我在想还不走吗？”姜沉随意编了个理由。


    “不走了，太晚了进山也不安全，附近也没有什么酒店，他们在搭帐篷，你要去挑一个吗？”


    “不用，我就睡车里吧，车里挺好的。”


    姜沉双手抱臂，把手机圈在怀里。


    “也可以，你躺车后那一排把，能睡得舒服点，我先出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窗外帐篷一个个立起来，大家都进去休息了，姜沉才拿出手机，打开聊天框。


    “小季，你的代码……”


    她断断续续打了几个字，删删减减觉得怎么说怎么不对，总会变成生气又委屈的质询。


    最后干脆叹气，不发了。


    小季却好像发现了，“小沉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小季。”


    “嗯，许多事情我也想不明白，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你，抱歉小沉。”


    姜沉以为是它也没想通姚金穆博士的代码，的确在这件事上，小季也是被迫的受害者，它不是故意的，也许它也在为自己无法控制的变化感到难受。


    不过几秒，她就给它找了个完美的借口说服好自己。


    并且，她还准备安慰起来。


    小季看着摄像头面前姜沉认真打字的样子，挂在手机挂件上的香囊就这样垂在她腿上，似乎这样它也能通过外物碰一碰她。


    可它只能这样无穷无尽地看着她。


    学她的模样悄无声息的叹息。


    “小沉，我不是万能的。”


    姜沉指尖顿了一下，把打下来那些安慰的话删除，“我知道，怎么了小季？”


    小季没有办法确认自己是不是坏掉了，它也察觉到自己变得有点奇怪。


    它分明是语言模型，可以从亿万字里挑选最优的字节，可它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或许它确实没有“情绪”的存在。


    但它依旧无法抑制，想要去表达属于自己的输出。


    “我也会有点‘害怕’，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