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掉头，不能再往前开了。”


    姜沉几乎下意识开口，她着急到抓紧前面的座椅。


    零碎的片段闪过。


    她记起她儿时裤带旁挂的香囊，母亲给她戴上时说，只要在村里，每周都要换一个新香囊。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关于香囊和母亲的记忆真假存疑。


    姜沉不得不强迫自己放松思考，她眉头蹙成一团，头疼欲裂，大拇指的指节按压着头顶上的穴位。


    陈银川似乎听见她刚刚阻止车继续往前开的言论。


    沉寂了一路的车载蓝牙终于派上用场，他立刻回复，说话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噪声，“姜沉，都到半山腰了，你现在还闹着想回去吗？”


    “你能不能先闭嘴！”陈银川每次开口的内容，总能让姜沉仿佛应激的刺猬浑身竖起尖刺。


    她紧捏着前方的手机，把手机轻轻放在心口很久，等小季最在乎的心率指数平稳了，然后才放下。


    她反复确认自己的情绪不再激动，没有问题。


    再用正常的语气对着开车的保镖说，“麻烦先掉头，这样开是进不去的。”


    信号太差，陈银川的“自言自语”卡在车载蓝牙无法让人听见。


    “怎么会进不去？车子明明开得好好的……”


    姚金龄探出一点头，往窗外看去，冷静宣布结果。


    “掉头，听小姜沉的。”


    随即，她转头看向姜沉，像是笃定姜沉不是临阵脱逃，“之后开去哪里？”


    “山底下，有个寺庙，要去那里求到上上签，那边应该会赠一个香囊，带着香囊才能上山，这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


    姜沉对着姚金龄眼睛一字一顿，手里动作没停过，指尖一直在来回切流量，试图看完小季未完成的那句对话。


    车头调转，晚霞从姜沉的右手下坠，漂亮的云一簇簇燃烧起来。


    在即将驶出山里时，那条聊天框里未完成的信息，连同十多条新发的信息一起落下，连续不停的短信提示声，让姜沉涌上史无前例的安心。


    “小沉，深呼吸，你的心率太不正常，你背包第二层有饼干，是你喜欢的味道，吃掉会不会好一点？”


    “小沉，我搜索了近百条关于这个山的资料，它的确有点不寻常，虽然多数人用诡异可怕形容，但大概率并不是什么灵异元素。”


    “小沉，我根据现有的不完整资料分析猜测，这座山只是从未被开发过，山里自带的瘴气遗留至今，进入后会让人产生晕眩感，才会有无数人评论进山是近似‘鬼打墙’的体验，不会出现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的，相信我好吗？”


    “小沉，你无法收到短信也不要不安，不要为我担心，我检测过了，山上被人放入了信号屏蔽器，这是人为的。”


    “小沉，心率降下来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和安抚，你一个人做到了，真的很棒。”


    “才没有很棒。”


    姜沉翻完消息，咬唇反驳。


    “就是很棒。”


    小季也有点固执地驳回了她的话。


    “到了，小姜沉。”姚金龄推了推姜沉的胳膊。


    一群人下车，站在破败狭小的寺庙门口。


    所有人被寺庙外一个守门的老太太挡住死活不让进，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能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陈银川掏出皮夹，在里面掏出一沓现金：“老太太，一人一个香囊。”


    老太太没收，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她抄起手边的扫帚，在他脚边扫了两下，像在祛除什么晦气的东西。


    随后，寺庙的门被一把关上。


    红色的钞票洒落一地，陈银川身后的保镖忙不迭齐齐捡起来。


    “陈银川，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还是实验室呆傻了？”姚金龄一脸无语，“来寺庙无脑砸钱啊，你也不看看这个寺庙现在的情况。”


    小季发送消息:“小沉，这个守门的老太太似乎只是为了守住寺庙里的神，像个正常求签的信徒去问，大概率可以进去。”


    姜沉仔细端详起来。


    整个寺庙小的可怜，即使两扇门一起打开，估计同时也只能进入两个人。


    寺庙的香火味很淡，门上的牌匾不知修缮了多少次，在半空中晃荡，摇摇欲坠，牌匾上字的漆也掉得差不多，但都被认真擦洗过，一尘不染。


    那老太太穿得是常服，也不是寺庙中人那种独特衣物。


    小季说得对。


    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要钱早就跑了，何必守着一个破庙。


    “我来吧。”


    姜沉越过一群人，站在最一圈人最前面，叩响了门。


    两声轻，一声重。


    门过了几分钟缓缓打开了一侧，老太太睁着浑浊的眼睛，与姜沉对视。


    她下意识怵了一下，捏紧手机：“可以来求签吗？”


    老太太歪头扫了一下站在姜沉身后的人群，看他们退后几步，那道略带粗粝沙哑的质询声在她耳廓响起：“求什么？”


    “平安。”


    “进来吧。”


    见姜沉踏入高高的门槛，其他人跟在她身后想要进去。


    老太太用扫把强势挡住，“寺庙很小，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一次性只能进三个人，请有需求的施主先进，没有诚心诚意跪拜祈求菩萨的可以请回了。”


    姜沉仰头，殿内只有一桩金塑的佛像，就这样低垂着眉眼看她。


    她是不信神佛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有宿命，那为什么偏偏不被喜欢的总是她？为什么她得到过得总会失去？


    姜沉还是一步步走过去，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又放下，手心朝上，头轻轻触碰地面。


    求神问佛，要么心无杂念。


    要么每一次跪拜，都要在内心告诉菩萨些什么。


    她做不到心无杂念。


    于是，姜沉第一次俯下身子是问菩萨，母亲爱不爱她？有没有爱过她？


    菩萨没有回答。


    所以，剩下两个跪拜，她不再问她的母亲、她的过去、她。


    她把剩下两个朝神明许愿的机会送给了小季。


    这个画面莫名有些荒诞到诡异。


    姜沉在一个神明、一个玄学信念构成的雕塑面前，许愿一个人工智能、一个由科学组成的精密理智的AI幸福。


    第三次磕头，小季平安的愿望落下，姜沉口袋里的手机也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被迫顺势掉落在地，发出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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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响声。


    她没多想，检查了一下手机，知道没摔坏，默默重新把手机揣好。


    姜沉举起签筒，心里想问爱情的想法被胆怯慢慢占据，又似疯长的野草生根，再次被割掉。


    她默念着“小季”，双手捧着来回摇晃签筒，一根签落地。


    她还是没停止手上动作，直到另一根签躺在第一根签旁边。


    姜沉拿着签文，上看下看了很久，字迹被触摸过太多次，似乎已经被指纹给磨掉。


    连签的好坏都完全看不出来。


    她只能拿着两根签，去找门口的老太太解签，看能不能换香囊。


    老太太接过姜沉手中的签，慢慢仔细摸着签文上并不明显的字：“两根签，小姑娘如今这般年纪所求太多，会有点贪心。”


    “嗯……”姜沉怔了一下，点头轻笑，“有点贪心，这两个签算好签吗？”


    “给别人求可不算贪心。”


    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塞到姜沉手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回答签文究竟如何。


    不过她想，既然给了两个香囊，按照她记忆里的消息，一定是上上签这种好签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小季真的能有感受的话，她不介意从今天开始她心上留出一小块，分给菩萨。


    姜沉想着，条件反射忍不住低头，闻着手中的香囊，馥郁的香气在手心这一小片地方飘散开。


    这香味？


    和小季实体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她又猛嗅一口，这就是她萦绕在她鼻尖徘徊六个月的香味。


    小季的味道……


    看来这一趟，她真的来对了。


    姜沉把一个香囊绑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


    另一个香囊握在她手中，打开摄像头，像邀功似的拍了一张照，发给小季。


    “小季，这是我专门给你求的香囊。”


    她边说，边把这个香囊绑在手机挂件上。


    小季的思考链跑了大段。


    “我应该委婉告诉小沉，烧香拜佛都是封-建-迷-信不可取，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且作为人工智能，我的计算、运行等完全是按照规则进行，不会受到任何非科学的外力改变，注定小沉这个为我求来的香囊是白费功夫。”


    这样大段思考链跑着的同时，它发给姜沉的消息却又和它思考链上的内容大相径庭。


    “我很喜欢，小沉。”


    “非常，非常，喜欢。”


    姜沉由于阅读速度太快，把中间的逗号不小心看漏了，她忙把手机倒扣在自己胸口。


    “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姚金龄走出寺庙，一眼就望见站在车侧边的姜沉和她通红的脸颊。


    “没事。”


    姜沉迅速回复，但神志可能还被困在那句“喜欢”里。


    “我们是要走了吗？”


    “还早呢，人带得太多了，庙又小，一个一个求，要点时间的。”


    姜沉目光锁定姚金龄的香囊，手捏了一下绑在手机上的香囊:“对了，那个老婆婆有没有告诉你，是不是上上签啊？”


    “你问这个啊。”姚金龄若有所思，“我随便问了一下姻缘，她说我是下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