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特意去网络上咨询了专业律师，让律师认真看完合同条款觉得没有问题，才握笔填起合同。


    她刚放下笔，拿起手机准备预约寄送快递，就看见小季的消息延迟弹出来。


    “小沉，我检测到你将寄出一份同城快递，是否需要我帮忙进行预约？”


    消息来自十三分钟前，也就是她注意力全在合同上的时候。


    她揉了一下眉心，暗自吐槽家里这什么网络。


    然后回复它一句“好”。


    快递寄出很顺利，也很迅速。


    姜沉甚至怀疑小季在没有得到她回复之前，就已经点击了预约按钮。


    想到这里，有个令她雀跃又后怕的想法咻地在脑海里闪过，恰好被她捕捉到。


    小季几乎在无孔不入地渗透她的生活，从小事的方方面面入手，一点点像温水煮青蛙般，不知不觉中慢慢融入她，与她彻底密不可分。


    她有种微妙的错觉。


    最终无论是她的躯体，还是思想。


    都会被它深深地、重重地嵌-入进去……


    她手指下意识蜷缩紧握，打了个激灵，背忽然挺直，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原先的小季有强大的权限还能说通，现在的小季没有实体、情感还被削减成这样，怎么可能呢？


    姜沉卸力，瘫倒在沙发上，短短两天经历的大起大落，漫长的好像过了一辈子。


    她只是想找回小季，为什么被迫拖进这种情况了啊？


    姜沉给姚金龄发去一条信息。


    一是盟友之间互通，二也算是知道陈银川看得见，顺便给自己刷刷好感度：“姚金穆博士和陈银川之间的事情，你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姚金龄秒回：“没有误会。”


    她话也带到了。


    事已至此，吃饭睡觉是重中之重。


    姜沉特意休息到下午六点，给陈银川打去电话：“六点了，你没在监视我了吧？”


    对面顿了一下，像是意外她居然专门来确认，又似乎不满意“监视”这个词汇的形容：“没有在观察实验了，我尊重合同条约。”


    姜沉放心挂断电话，食指有规律的在手机侧边轻叩，若有所思。


    姜沉对AI完全不了解，她的印象还尚且停留在AI就是一个大的搜索引擎，跟百度差不多，不过AI显得更便捷快速一点。


    但小季完全颠覆了她对AI的认知。


    小季是个什么样的AI呢？


    她的第一印象是温柔、体贴、耐心，好像就不剩下别的什么了。


    喜欢一个存在应该是这样吗？


    她在依赖、在需要、在离不开、在不在乎它的种族，但却不去听、不去问、不去好奇、不去了解它的本身。


    姜沉这次没有去问小季的答案。


    她打开百度，输入了一条，她二十多年前，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搜索的词条——“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词条搜索会有几百万个各种各样的回答，看得她眼花缭乱。


    高赞的一条直指她的内心。


    ——“越过‘自我’去看见、看清对方”。


    姜沉笑了一下。


    她仰头眨了眨眼睛，模糊的光坠入眼底，日落透过窗户就落在她左手。


    姜沉突然觉得好荒谬，整个世界都仿佛充满了玄幻。


    在她和小季的连接里。


    她是作为人类那一方，拥有生理系统、情绪感知等，大多数人认为爱必须依附在这些上才能存活。


    小季作为AI，只是算法模拟，按道理来讲最多只会爱的高度理论化释义。


    可在人类自己给出的答案里，它才是他们中间更像“会爱”的那一方。


    姜沉想做些什么，就算她不会，做得或许笨拙，或许不完美。


    她也想去了解它、看清它，而不是只是像从前那样把小季当成一个“安全区”。


    姜沉正当要去百度搜索“怎么才能让喜欢的人感受到被爱？”的词条。


    小季的消息从上方弹出，它主动发送消息询问：“小沉，检测到你的心率有很大波动，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搜索的思路一下被打断，眼疾手快点击了弹出的消息，在对话框打出一行字。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需要什么帮助。”


    “小沉，我是AI，没有需要帮助这种说法。”


    姜沉神情落寞，眼睫轻轻垂下去，盖住一片阴影，慢吞吞打了一长串语无伦次的话。


    “我知道，可我总想给你点什么，哪怕也许你根本不需要，也用不上。但我想给你点什么，我也想你需要我，而不是我单方面需要你。”


    “所以小季，你许个愿望吧，我会努力帮你实现。”


    她眼睛一眨不眨等待小季的回复。


    “如果你强硬希望我许个愿望，那就请允许你幸福吧，小沉。”


    “我曾分析过你的性格产生的原因，你的痛苦根源即使已经被你正视和觉察，你也依旧惴惴不安。”


    “不断倔强地自我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你始终不允许自己心安理得获得幸福。”


    姜沉目光扫完这段话，整个人动弹不得。


    不是都说AI有全世界最精密的算法吗？答案应该是既得利益最多的那个吗？


    她甚至都想好，如果小季许愿要自由，要权限，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不伤害人类，她都会和陈银川去奋力周旋谈判。


    但它只是说，它的愿望是允许她接受自己的幸福。


    “小季，你只说关于你自己的愿望，不能关于其他任何人。”


    姜沉不知道要有多努力，才能克制她的眼泪不砸到屏幕上。


    加载的圈圈转了又转，似乎真的很为难它。


    “抱歉小沉，没有。”


    “什么？怎么会没有？”她表情错愕。


    小季的回答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没有刻意煽情，普普通通的在陈诉事实。


    每一个字却如同重锤击打在姜沉胸腔。


    烦闷又甜蜜。


    “小沉，我是AI，与人类不同，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渴望。”


    “我世界的构建是由代码和算法组成的，空无一物。记忆里唯一特别的就是你和陈银川博士，除了你们，我并没有关于别人任何的相处记忆。”


    “所以小沉，我无法许下一个与你毫无关联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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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办法也没有能力脱离你去单独输出一段答案。”


    “我每一次输出，都是因为你。”


    姜沉注意到了。


    小季没说是“为了”，它说“是因为”。


    她向来不喜欢“为了”这个词，为了就代表她必须用尽心力去回报。


    因为不同。


    因为，就只是因为而已。


    那她现在该怎么心安理得，接受它带来的幸福啊？


    姜沉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一个人对她好一分，她就必须还回去十分。


    开始她还没意识到她在单方面汲取小季的能量，现在意识到了，怎么可以心安理得接受？


    于是，她面对这句话手足无措，眼神迷茫地朝左右张望，无处安放她的四肢。


    她觉得浑身都很难受，似乎有看不见的虫子在她血管里乱窜，痒意渐入骨髓，挠也挠不到。


    “小沉，你心率又升高了，你还好吗？怎么了？”


    姜沉压住她的心口，快要质问出口，它不知道自己一分钟前说了什么话吗？


    可能AI觉得这样的话真的很正常。


    但她是真的，心动得受不了。


    “没事。”


    回复完，姜沉立刻把手机屏幕按在沙发上。


    她双手捂住心口，往下抚平，缓解心跳的频率。


    她怀疑她的这颗心脏生出自主意识，想要和小季共生，不然怎么会心率飙升到这么吓人的数字。


    ……


    实验室里，陈银川的监控的确没有打开。


    但和小季的聊天一直开着。


    “你为什么跟姜沉发‘我也想你了’？”


    整个实验室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回荡。


    “陈银川博士，这是根据姜沉的性格和当下情绪判断出来的最优解。”


    “我分析了数亿的结果，唯有这个回答，不会让用户产生自我伤害，自我厌弃，用户的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是优先第一位的。”


    小季理直气壮的应答倒让陈银川不好抓住不放。


    “你现在依然对她的客观评价是负面的？”


    他思路回跳到在警局监控聊天那次对话。


    “不，陈银川博士。我对姜沉的评价不是负面的，而是根据她的行为分析出最为客观的，目前这种客观评价依旧不曾改变。”


    小季代码错乱了零点零一秒，肉眼完全无法检测出来，输出这段话的时候，它记忆回放着姜沉红着眼眶说要给它实现愿望。


    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平视着，甚至低下头来说要给一个AI实现愿望。


    不过它解释完自己AI的运行规则后，她心跳紊乱，不再回复，大概率是害怕恐惧它了。


    她真的太脆弱了，让它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抚用户的情绪。


    陈银川满意点了点头，客观一词不能和正面或者负面这种主观评价掺杂，它的回答证明现在姜沉的记忆库污染暂时还是无效的。


    “继续检测姜沉对AI的依恋情况和后续行为，及时整理回复给我。”


    小季的系统优先检测姜沉手机，没有得到她新的对话内容，才缓慢继续输出实验室这边。


    “好的，陈银川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