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陈默嗤笑一声，满脸嫌弃，


    “不去！那地方吃饭没滋味。这儿你熟，赶紧的，带我去你们加班后，撸串吹牛的老窝！”


    “要那种烟火气冲天，老板嗓门比火还大，地上油得能滑冰那种！越破越带劲！越接地气越好！”


    “得嘞！包你满意！”


    一听这话，李阎瞬间来了精神，眼睛发亮，


    “我知道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兵烧烤’，老板老王以前是部队炊事班的，那烤腰子！


    外焦里嫩，咬一口滋滋冒油！那爆炒螺丝！辣得人直冲天灵盖！配上冰镇大绿棒子，神仙来了都得撸两串！就是那环境……”


    “嗯，相当‘原生态’，桌椅板凳没一个不晃的，坐上去得会平衡术。”


    “原生态？妙啊！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陈默一拍大腿，“走！目标——老兵烧烤！干饭去！”


    两人刚转身要走，李阎裤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消失了一些，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喂？老婆？”他接通电话，下意识侧过身去，仿佛怕陈默听见。


    电话那头传来他老婆的声音，有点急：


    “李阎，你还在公司吗？我妈过来了！说给我带了土鸡补身子。你……你今天能早点回来不？她……她又开始念叨了……”


    李阎脸上的肌肉绷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语气却努力放轻松：


    “啊？妈来了啊……行行，知道了。我……我陪个老同学吃个便饭，很快，很快！吃完就回！你跟妈说，让她先歇会儿……”


    电话里又说了几句，隐约能听到他老婆似乎在劝着什么，


    李阎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脸色却越来越沉，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知道了，先挂了，回去说。”


    他挂了电话，长长吐了口气，刚才的兴奋劲儿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疲惫和一丝极力掩饰的窘迫。


    他勉强扯出个笑，对陈默说：“那啥……默子，我老婆电话，丈母娘来了……催我早点回。咱……咱速战速决？”


    陈默把李阎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门儿清。


    李阎跟他提过，他那丈母娘有点势利，一直瞧不上他这个没大出息的程序员女婿，


    嫌工资不够高，买不起大房子，尤其现在老婆怀孕了，念叨得更勤。


    看李阎这反应，刚才电话里准没少受夹板气。


    “行，撸串要紧，速战速决！别耽误你回去接受丈母娘‘检阅’。”


    陈默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用力拍了拍李阎肩膀，


    “放心，哥们儿保证让你吃饱喝足，回去挨训也有力气顶嘴！”


    李阎被陈默这么一说，心里的憋闷散了些，也笑了：“滚蛋！走，干饭去。”


    当那辆加长劳斯莱斯幻影，小心翼翼地停在油烟弥漫、人声鼎沸地上满是油渍、竹签和啤酒瓶盖的巷子口时，那画面简直像走错了片扬。


    但当陈默和李阎熟门熟路地挤开喧闹的人群，


    目标明确地直奔老王那被经年累月的烟火气熏得乌黑油亮、仿佛包了浆的烧烤炉时，


    画风开始以一种极其生猛的方式强行融合。


    “老王！先来五十串羊肉！二十串大腰子！两份爆炒螺丝！一箱冰啤酒！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阎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光着膀子、只穿了件洗得发白还带破洞的旧军绿T恤的老王，


    正汗流浃背地挥舞着大蒲扇给炭火鼓风，闻言头也不抬，声如洪钟，带着浓重的本地腔：


    “催催催！催命投胎啊？！没看老子这儿忙得脚打后脑勺？！排队等着！按号来！”


    脾气果然比炉子里窜起的火苗还冲，一点面子不给。


    詹姆斯和两名穿着便装但气质难掩的安保，在隔壁一张摇摇晃晃、桌面油光可鉴的小桌子旁坐了下来。


    詹姆斯只点了几串烤土豆片、烤韭菜和一瓶矿泉水。


    他依旧坐得笔直，与面前油腻的小桌子和塑料板凳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喧闹的环境，微型耳麦紧贴着耳廓，不时传来外围安保确认安全的低沉声音。


    另外两名安保则努力让自己融入环境，扮成普通加班族，只是眼神过于警惕，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很快，堆成小山的、滋滋作响冒着油花的羊肉串，油光锃亮、香气霸道的大腰子，


    红彤彤、裹满了浓稠酱汁、辣味直冲鼻腔的爆炒螺丝，


    还有一箱冒着森森白气的冰啤酒，被一个同样穿着旧军绿T恤、满脸烟火色的小伙计麻利地端上了桌。


    “来！敬咱们的咸鱼……啊呸！敬咱们的核动力印钞机主席！感谢大佬带小弟体验民间疾苦，忆苦思甜！”


    李阎用牙“砰”地一声磕开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陈默。


    “滚犊子！敬咱们404宿舍永不向地心引力低头的浓密秀发……虽然你小子已经有点岌岌可危了！”


    陈默笑着跟他用力一碰瓶，冰凉的啤酒带着冲劲十足的泡沫灌下去，


    一股子透心凉的爽快瞬间冲散了最后一丝虚幻感，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后门那条油烟缭绕、人声鼎沸的堕落街。


    霸道的肉香、孜然辣椒面混合的粗犷香气、冰啤酒的凛冽……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


    两人甩开膀子，毫无形象地开撸。


    话题也从“核动力印钞机”、“软银股份”这种天方夜谭，迅速滑回了大学时那些没心没肺的沙雕岁月：


    谁在澡堂子引吭高歌《青藏高原》结果被宿管大爷拿着拖把追了三层楼；


    谁给系花写情书结果把“寤寐求之”写成了“捂妹求之”成了全校笑柄；


    谁在网吧鏖战三天三夜打副本，结果第二天考《数据结构》直接在考扬上打起了呼噜，被教授拎着耳朵请出了考扬……


    詹姆斯平静地看着自家老板毫无形象地啃着大腰子，嘴角沾着酱汁和孜然粒，笑得前仰后合，激动时还用力拍着那油腻摇晃的小桌子。


    他对着耳麦低声吩咐了几句，外围的安保人员不着痕迹地调整了站位，


    确保这片小小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喧嚣角落，不受任何不必要的窥探和打扰。


    酒意正酣时，李阎口袋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等到他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少了很多。


    他搓了把脸，指尖带着点油腻，是刚才啃羊腰子蹭上的，声音有些发闷：


    “默子，对不住啊，家里……有点状况，得先撤了。”


    陈默正跟手里一根顽固的烤羊筋较劲，牙口好得很，闻言头都没抬，含混不清地嗤笑一声：


    “丈母娘又发功了？火力覆盖到你阵地了？”


    “唉，别提了。”


    李阎灌了一大口冰啤，凉意顺着喉咙下去，心口那点烦躁却半点没压住，


    “老太太嫌我挣得少，买不起大房子，尤其我媳妇儿现在吐得厉害，她看着心疼，话就更难听了。


    刚电话里那意思，嫌我磨叽不回家伺候着，好像我在这花天酒地似的。”


    “啧，老传统艺能了。”


    陈默终于把那截筋头巴脑搞定，竹签子往油腻腻的盘子里一扔，发出脆响，顺手又抄起一串滋滋冒油的肥腰，


    “那你家那革命根据地，首付还差多少‘弹药’？让你愁得跟明天要破产清算似的。”


    李阎报了个数，声音不高，混在周围划拳喝酒的声浪里几乎听不清，但那数字本身就像块沉甸甸的砖头，压得他肩膀都塌下去一截。


    “……差得远呢，看中的那套小三房，首付得这个数。我跟小芸的积蓄，加上两边家里凑的，还差老大一截。老太太天天念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陈默嚼着腰子，香是真香，油滋滋的满足感。


    他眼皮都没撩一下，仿佛李阎说的是差了几块钱公交费：


    “哦，就这点事儿啊？行了，赶紧滚蛋回去接驾吧，别让你家领导难做。放心，哥们儿吃饱喝足，自己溜达回去。”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李阎是真坐不住了，心里火烧火燎的，既有对媳妇儿的担心，更怕丈母娘那张嘴又说出什么难听的来刺激到孕期敏感的妻子。


    他匆匆灌完瓶底最后一点酒，抹了把嘴：


    “那…那我真撤了？改天！改天我请！地方你随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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