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五十五分。


    那辆看似低调、实则处处透着不凡的黑色迈巴赫，平稳地进入西湖国宾馆前的林荫车道。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细微的声响。


    车窗外的景色，也从城市的喧嚣变成西子湖畔独有的静谧与雅致。


    高大的古樟树投下浓密的绿荫，远处是如镜的湖面。


    车子在酒店主楼前停下。


    穿着磐石安保制服的司机动作迅捷无声地下车，绕过车头，恭敬地为后座拉开了厚重的车门。


    陈默弯腰下车，随意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目光扫过眼前这栋融合了江南园林韵味与现代奢华气息的建筑，


    又望向远处波光潋滟的湖面，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嗯，这地方挑得不错，陈博士有眼光。”


    詹姆斯紧随其后下车，站在陈默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银发梳理得纹丝不乱。


    他微微侧头，对着耳麦低声确认了一句：“位置确认，安全。”


    “先生，陈昂先生和李阎先生预定的包厢在‘漪园’，已通知前台引导。”


    詹姆斯低声向陈默汇报。


    “行，走吧。”陈默点点头，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态轻松地迈步走向酒店大门，詹姆斯落后半步。


    他们的组合吸引了门口几位衣着光鲜客人的目光……


    一个过于年轻随意的“普通人”，和一个气质像老牌贵族管家的银发老者。


    这种反差本身就引人注目。


    西湖国宾馆，漪园包厢门一开。


    “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陈默的脚还没完全踏进包厢门槛，一个身影就猛地朝他扑来。


    正是李阎！


    这小子穿着板正的衬衫西裤，头发也不再是乱糟糟的，梳得油亮。


    可脸上那表情活脱脱像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终于盼来了薛平贵，嘴里还嚎着：


    “阎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从今往后，上刀山下火海，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这突如其来的戏码，直接把包厢里正在倒茶的陈昂给整喷了，茶水呛进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门口引路的服务员小姐姐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


    陈默也被这货的骚操作闪了一下腰，嘴角抽搐。


    但他反应贼快，抬脚就照着李阎不轻不重地踹了过去。


    “滚蛋！占谁便宜呢！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陈默笑骂，力道刚好把李阎踹了个趔趄，


    “几天不见，皮痒了是吧？阿里工资给你开太高，要不要我再打电话给马老师，让他再考察考察？”


    李阎捂着屁股，脸上那点悲怆瞬间变成贱兮兮的笑，揉着被踹的地方：


    “哎哟！义父…啊呸！默子你轻点！我这不表达一下对金主爸爸…啊不对，对好兄弟的感激之情嘛！”


    他凑过来，挤眉弄眼，“那安居激励金…嘿嘿，简直是再造之恩啊！而且张总前两天还给我说了，今年的升级考评绝对有我，最低P9打底……”


    “我那丈母娘现在看我眼神都不一样了，差点让我把您照片供起来！”


    “少来这套！赶紧滚去点菜！”


    陈默没好气地推开他那张谄媚的脸，自己拉开主位椅子，跟没骨头似的瘫了进去，


    “饿死了！陈博士，龙井虾仁点了没？没点赶紧加！”


    “点了点了！知道你馋这个！”


    陈昂总算顺过气，擦着嘴边的水渍，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默，啧啧道：“刚刚还听李阎说你发达了，我还不相信。”


    “大家当初说好了一起熬成狗，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人。”


    说笑间把菜单推过来，


    “自己再看看，还想吃啥？今天这顿，必须狠宰你这个狗大户！”


    “那必须的！”陈默毫不客气，接过菜单就翻，


    “西湖醋鱼？这玩意儿贼难吃，划掉！东坡肉？太腻…咦，这个蟹酿橙看着不错…”


    他这边点菜点得旁若无人，李阎也凑在边上插科打诨，气氛瞬间就回到了当年宿舍里打打闹闹的熟悉感。


    詹姆斯安静地立在陈默身后阴影处，如同一个完美的背景板，只有陈昂偶尔好奇又敬畏地瞥过去一眼。


    酒菜很快上齐。


    龙井虾仁晶莹剔透，茶香扑鼻。


    陈默迫不及待夹起一个塞嘴里，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赞道：“嗯！陈博士靠谱！这趟杭城没白来！”


    几杯冰啤下肚，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络。


    陈昂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峰会上，一个德国佬的AI模型如何被自己团队揪出了致命漏洞，引得满堂哄笑。


    “……那老外脸都绿了！最后硬着头皮承认模型有缺陷，灰溜溜下台。你是没看见那场面，解气！”


    陈昂灌了口啤酒，脸上带着熬夜和兴奋交织的红光。


    “牛逼啊陈博士！”李阎竖起大拇指，“为国争光！”


    陈默也笑着点头：“可以，没给咱宿舍丢人。”


    他夹起一块蟹酿橙，随口问道：“那项目后续呢？有谱没？”


    提到这个，陈昂脸上兴奋的光彩褪去一点，眉头微皱，叹了口气：


    “唉，别提了。技术是硬，可落地转化…难。”


    “峰会结束后，几家感兴趣的风投和产业方都约了后续在北亰面谈，


    特别是欧洲那边一个产业联盟，点名要我下周飞北亰当面做技术路演和深度对接。时间卡得很死，机会是好机会，就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点烦躁和无奈：“就是这帮人精得很，一听我们研究所经费紧张，就开始压价，想占便宜。”


    “还有个国内的大厂代表，话里话外暗示要打包买断技术，把我们整个团队吞了当螺丝钉，跟我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有些乱的头发，“下周就得飞北亰跟这帮孙子周旋，想想就头大！”


    “北亰？”陈默剔着蟹壳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陈昂。


    “对啊，北亰。”


    陈昂没注意陈默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倒苦水，“烦死了，一堆会，还得看人脸色谈钱谈条件，想想就……”


    “行了，多大点事儿。”


    陈默打断他的抱怨，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懒散，把剔好的蟹肉塞进嘴里，


    “刚好，我在北亰那边也有点事儿，几个国际峰会的后续文件非得我亲自过去签个字，詹姆斯念叨好几天了，烦得要死。”


    他放下筷子，拿起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只是临时起意：“正好，顺路。”


    “顺路？”陈昂和李阎都愣了一下。


    “嗯。”陈默应了一声，“陈颜那丫头也在北亰上学，正好过去看看。”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陈颜妹子啊！”李阎立刻反应过来，挤眉弄眼，“默子你这是公私兼顾，关爱妹妹啊！”


    “滚蛋！”陈默笑骂一句，随即转向陈昂，语气随意得像在安排明天早饭，“你那个项目，我投了。别跟那帮孙子磨叽了，浪费时间。”


    “啊？！”陈昂手里的啤酒杯差点没拿稳，眼睛瞪得像铜铃，“默子你…你说真的？你…要投？”


    “废话。”


    陈默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投点钱而已，省得你天天跟个祥林嫂似的念叨经费。


    磐石下面有科技风投部门，回头让詹姆斯跟你的人对接，技术路演该搞搞，磐石的人去听。那些想捡便宜的，让他们滚蛋。”


    他三言两语，就把陈昂焦头烂额的前景安排得明明白白，仿佛磐石的投资只是随手丢出的一颗小石子。


    巨大的惊喜砸得陈昂有点懵，他张着嘴，看着陈默，


    又看看陈默身后如同背景板但气场强大的詹姆斯，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默子…这…我…”


    “打住！煽情的话留着跟你项目组说去。”陈默抬手制止他，笑道：


    “再说，就冲你这个人，这个项目我也投定了。”


    说完他重新瘫回椅子里，拿起酒杯，“喝酒！别耽误我吃饭。北亰的事儿，詹姆斯会安排。”


    陈昂看着这效率，再看看陈默那副“我就是顺便去趟北京看看妹妹”的咸鱼样，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狂喜交织在一起，最终重重地跟陈默和李阎碰了下杯：


    “靠！这顿我请少了！服务员！再加一份龙井虾仁！再开两瓶冰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