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江屿？”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丝油滑的轻蔑，直戳耳膜。


    这语气，是来找茬的。


    江屿心中了然。


    省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想在这里行船，不遇上几个索要“过路费”的水鬼，倒是不可能了。


    但他毕竟是两世为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眼前这点小浪花，连让他皱眉的资格都没有。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一个早已预料到的老旧笑话。


    “我是。你又是哪位？”他的声音平稳如初，听不出半点波澜。


    “你他妈管老子是谁！”对方的耐心瞬间告罄，声音陡然拔高，“给老子听清楚了，柳巷那个铺子，想动一根钉子，就必须跟我们龙晟装饰合作！否则，我让你那铺子连地基都得给人刨了！”


    声音嚣张至极，仿佛整座省城的规矩都由他来定。


    龙晟装饰。


    江屿瞬间就明白了。


    零几年的风气，野蛮生长，欺行霸市是某些行业的潜规则，是这个时代的独特烙印。


    这家公司，显然不是走正道的，话语里浸透了暴力的威胁。


    不合作，便捣乱。


    简单，粗暴，也……很无趣。


    这种时候，正是坤哥那些人的价值所在。


    “龙晟装饰？”江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没听过。找谁装修是我的自由，看来我们的品味不太一样，我对你们没兴趣。”


    他语调轻松，仿佛在拒绝一个上门推销的，而非一个黑道威胁。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对方。


    “你他妈找死！好，很好！咱们走着瞧，你的店要是能开工，我名字倒着写！”


    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以及重物被踢翻的杂音。


    江屿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直接拨给了苏坤。


    “坤哥，一家叫龙晟装饰的，想断我们财路。你去搞定。”江屿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下达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江总……我叫苏坤，您叫我坤子就行……”电话那头的苏坤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与他“坤哥”名号不符的谦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为难，甚至有些发虚：“江总，龙晟啊……那家公司……是省城装修行的地头蛇，势力很大……要不，咱们就跟他们合作算了？破财消灾嘛。”


    江屿一听，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苏坤，搞不定。


    这龙晟装饰的背景，不简单。


    他眉头微蹙，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怎么？你坤哥的名号，在省城不好使了？”


    这一问，让电话那头的苏坤尴尬得几乎要找地缝钻进去。


    “江总，您别笑话我了。柳巷这一亩三分地，我坤子说话还有人听。可放眼整个省城……我算个屁啊！那龙晟……我惹不起，是真惹不起！”


    “什么来头？”江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或者说，他的战意被点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苏坤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压低了嗓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龙晟背后，就是您之前提过的东城那位……黑豹，卢子雄！”


    黑豹。


    江屿的瞳孔骤然一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上一世尘封的记忆。


    他的地产公司扩张到省城时，与这个黑豹有过数次交锋。


    那是一个如毒蛇般难缠，又如猛虎般凶狠的人物，在省城的地下世界根深蒂固，手眼通天。


    “原来是他。”江屿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眼底却燃起一簇幽暗的火焰，“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来。”


    不待苏坤再说什么，他便挂断了电话。


    也好。


    叶婷的餐厅想在省城站稳脚跟，黑豹这块绊脚石，迟早要踢开。


    与其等麻烦找上门，不如自己主动去敲门。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省城的“土皇帝”！


    收起手机，他走到叶婷身旁，刚才那份冰冷的杀伐之气瞬间消融，化作了春风般的温柔。“婷婷，我们今天先不回云江了，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是不是店铺遇到麻烦了？”叶婷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


    江屿没有隐瞒，握住她微凉的手，点了点头：“是啊，一点小麻烦。不过别担心，我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所有尾巴都给你扫干净。保证以后，你的店在这省城，没人敢动。”


    “在省城开店这么难吗？”叶婷的紧张感愈发强烈，她反手抓住江屿，“要不……要不算了吧？我们回云江再开一家分店也挺好的，我不想你为了这个去冒险……”


    她怕的不是生意做不成，而是他会因此陷入她无法想象的危险。


    “傻丫头，你怕什么？”江屿轻笑出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有我呢！我会把所有的荆棘都踏平。何况，又不是让你一直待在省城。店开了，你来剪个彩，当个甩手掌柜，偶尔来巡视一下就好。”


    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何况，我哪舍得让你离我这么远。”


    叶婷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心里的紧张被这份霸道又甜蜜的承诺冲淡，她低下头，娇声道：“那好吧……只能麻烦你了。”


    “乖，你们先去酒店等我。我要去见一个人。”


    江屿说完，转身离去。


    他开着车，在省城璀璨的夜色中穿行，最终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宛如宫殿的建筑前。


    省城最著名的销金窟——天子苑！


    这里，正是黑豹卢子雄的产业，也是他编织关系网，招待各路权贵的私人王国。


    如果没有意外，每个夜晚，他都会坐镇于此。


    上一世的记忆，是江屿此刻最大的底气。


    他将车钥匙抛给门童，径直踏入天子苑。


    扑面而来的，是极致奢华的气息，鎏金的廊柱，水晶的吊灯，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水、古巴雪茄和金钱混合发酵的独特味道。


    一名身着旗袍、身段婀娜的侍应生迎上前来，躬身微笑：“先生，晚上好。请问几位？有预定吗？”


    “我找你们卢总。”江屿淡淡开口。


    黑豹，本名卢子雄。


    知道这个名字的，不多，敢在这里直呼“卢总”的，更少。


    侍应生闻言，脸上的职业微笑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恭敬，眼神里多了几分探寻：“原来是卢总的贵客，卢总正在888888号豪包。请随我来。”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


    江屿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地朝深处走去。


    那个六个八的包厢，是黑豹的专属领地，非显赫之人不得入内。


    天子苑，可以说是黑豹发家的基石。


    无数达官贵人在这里被他用美酒、美色和利益捆绑，最终成为他利益共同体的一环。


    江屿行至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双开铁门挡住了去路。


    那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城关，上面雕刻着两条盘踞的巨龙，龙目圆睁，鳞片森然，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闯入者撕碎。


    他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直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嘎——”


    厚重的门轴发出沉闷的呻吟，门内一个烟雾缭绕、人影幢幢的世界，瞬间展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