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雪茄烟雾,混杂着顶级的茅台酒香和若有若无的、来自女人身上的昂贵香水味,交织成一张象征着权力与欲望的无形大网。


    巨大的紫檀木长桌后,坐着七八个男人和十几个穿着清凉的女人。


    居于主位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中式盘扣短衫,手腕上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沉香木佛珠,指间夹着一根粗大的古巴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但他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般锐利,即便在烟雾缭绕中,也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凶光。


    他就是卢子雄,黑豹。


    此刻,包厢内原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热闹气氛,因江屿的闯入而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些陪酒的妖娆女子停下了倒酒的动作,几个看似身份不凡的宾客也放下了酒杯,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卢子雄身旁,一个身材魁梧、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光头壮汉“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江屿厉声喝道:“你他妈谁啊?长没长眼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滚出去!”


    江屿对他的怒喝置若罔闻,目光越过他,径直落在了主座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身上。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从容不迫地走进包厢,仿佛走进自家的客厅。


    这种无视,是比任何反驳都更具威力的挑衅。


    卢子雄缓缓抬起眼皮,将雪茄送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条斯理地吐出,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久居上位者审视猎物的冰冷与漠然。


    “阿彪,坐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客人把话说完。将死之人也要留个遗言嘛。”


    叫阿彪的光头壮汉悻悻地瞪了江屿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有意思。”卢子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年轻人,胆子不小。如果不是走错地方,你应该是找我的,对吗?”


    江屿拉开一张空着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与卢子雄隔着桌子对视。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


    “我叫江屿。”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龙晟装饰,是卢总的产业吧?”


    此话一出,卢子雄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身边几个宾客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显然,他们知道龙晟装饰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我名下的一个小公司,赚点辛苦钱。”卢子雄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他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怎么,我的公司,得罪你了?”


    “谈不上得罪。”江屿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今天,龙晟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在柳巷的铺子,如果不让他们装修,就永远别想开业。我想来问问卢总,这是不是省城的规矩?”


    他的话音落下,包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在座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咋舌。


    这年轻人疯了?竟然为了这点“小事”直接闯到黑豹的龙潭虎穴里来当面对质?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阿彪更是“噌”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豹哥谈规矩?我们龙晟给你装修是看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阿彪!”卢子雄再次呵斥了一声,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一丝不耐。


    他盯着江屿,眼神里的漠然渐渐被一种危险的兴趣所取代。


    他纵横省城这么多年,见过嚣张的,见过不怕死的,但像江屿这样,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冷静地、条理清晰地来跟他“讲道理”的,还是头一个。


    “呵呵呵……”卢子雄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压抑,让整个包厢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是,这就是我卢子雄在省城立下的规矩。”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那双鹰眼死死锁定江屿,“怎么,你有意见?”


    一股磅礴的压力瞬间向江屿扑面而来,那是刀口舔血、尸山骨海里浸泡出来的凶煞之气。


    寻常人在这股气势下,恐怕早已两股战战,语无伦次。


    江屿却恍若未觉,他甚至端起了面前未动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卢总的规矩,管得了别人,但今天,我想跟卢总谈一笔生意,一笔比柳巷那个小铺子大得多的生意。”


    “哦?”卢子雄的兴趣更浓了,他向后靠回椅背,“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生意,能让你有胆子闯我的门。”


    江屿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穿人心。


    “南郊那块地,卢总最近应该很头疼吧?”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卢子雄的心湖里炸开了滔天巨浪!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警惕与凛冽杀意的复杂神情。


    那双鹰眼骤然缩成了两点寒芒,死死地钉在江屿脸上。


    南郊那块地,是他图谋已久,从黑到白转型的关键一步,也是他近期的头等大事!


    为了这个项目,他动用了无数关系,投入了巨额资金,但偏偏在最关键的审批环节卡住了。


    这件事,除了他最核心的几个心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包厢内其他的宾客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剧变。


    他们或许不知道“南郊那块地”的具体内情,但从卢子雄的反应就能看出,这个年轻人戳到了他的要害!


    “你……在调查我?”卢子雄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透着森然的杀机。


    阿彪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腰后。


    “卢总误会了。”江屿坦然地迎着他杀人般的目光,嘴角反而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我不是在调查你,我只是知道一些你不知道,或者说,你接触不到的事情。比如,南郊那块地批文迟迟下不来,不是因为你的钱没送到位,也不是你的关系不够硬,而是因为真正能拍板的那位,对你的‘出身’,始终心存芥蒂。”


    江屿的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卢子雄心中最深层的焦虑。


    没错,他最大的困境,就是他那一身洗不掉的“黑色”。


    他可以靠金钱和暴力摆平很多人,却无法走进那个真正顶层的圈子,得到那位关键人物的信任。


    卢子雄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江屿,大脑在飞速运转。


    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那份超越年龄的镇定,那份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说明他背后有着难以想象的背景。


    “你想要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卢子雄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从质问变成了谈判。


    他是一个枭雄,枭雄最大的特点就是务实。


    当威胁无用,而对方又掌握着自己命脉的时候,他会立刻切换到利益交换的模式。


    江屿知道,他赢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柳巷那个铺子,我自己装修,龙晟的人,不要再来打扰我,以及我身边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全场,然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不是来跟卢总结仇的,相反,我可以帮你一个忙。我能帮你约到那位让你头疼的人,不是在酒桌上,也不是在会所里,而是在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场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你讲一讲你的南郊发展计划。”


    “什么?”卢子雄这次是真的动容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坐直了。


    他身边的一位宾客,似乎是个知道些内情的人物,也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屿。


    他们都清楚,要约到那个人有多难。


    “你凭什么?”卢子雄沉声问道,这是最后的试探。


    “就凭……”江屿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名字,“我跟他的儿子,是铁哥们儿。”


    这个名字,像一道天雷,彻底击溃了卢子雄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脸上最后的一丝凶悍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惊骇。


    他看着江屿,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许久,卢子雄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三。”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柳巷姓江的那个店铺装修你们别插手了。以后,他在省城的所有生意,都给我客气点,不准碰。”


    挂断电话,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江屿一眼:“江先生,今日是我卢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这杯酒,我敬你,算是赔罪。”


    说罢,他亲自倒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江屿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碰那杯酒,只是淡然道:“酒就不喝了。事情解决了就好。至于南郊的事,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从容地走出了这间压抑的豪包,将一室的震惊与错愕,都关在了那扇雕龙的厚重铁门之后。


    走出天子苑,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江屿抬头望向省城深邃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知道,黑豹这头省城的猛虎,从今天起,至少在他面前,不得不暂时收起利爪。


    而他,也在这盘根错节的省城棋局中,落下了至关重要的第一颗子。


    接下来,他夸下的海口必须得想办法去完成!


    然而,那个人,他其实压根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