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静冷笑一声，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哦？出家人啊。”


    她话锋一转，唇角弯起一抹不带温度的弧度：“那出家人现在就可以随意给脂粉开光了？听说你们连女人肚兜都能开光？这也在佛门清规里？”


    声音不大，却句句敲得人脑门发麻。


    空怀吓得肩膀一抖，连连摆手：“施主息怒、息怒，我们虽是出家人，但也要……有活路啊。”


    “活路？”


    张文静眉梢微挑，嗓音温和却锋利，


    “所以你们所谓的‘活路’，就是把佛法当招牌，给胭脂水粉开光、给女人肚兜念经？”


    空怀顿时一哆嗦，连忙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勉强笑着：


    “施主息怒，息怒……要不……不如移步我们寺中客堂？


    贫僧再与您细细说明，免得立在风口惹了误会……”


    “干啥？”


    在张文静身旁的白素两个小拳头捏在一块，骨关节发出“咯嗒”“咯嗒”响声。


    “掳我们帝傲铺子的伙计不够，现在还想掳我们夫人？”


    空怀脸色一沉，终于忍不住发作，声音不再唯唯诺诺，反而带上几分激动和委屈：


    “冤枉啊，施主！贫僧虽不是圣人，天音寺也断不会做出掳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您这话……简直侮辱我佛门清誉！”


    他说着，


    胸口起伏，


    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眼神不再躲躲闪闪，而是直直盯着张文静，眼中血丝蔓延，语调一字一顿：


    “贫僧修行至今虽未成大器，可也清清白白做人，规规矩矩念经！天音寺众人也是如此，我佛讲究因果，这种事，绝无可能有人去做！”


    张文静看着和尚急红眼的样子，看来这件事背后可能还另有隐情。


    张文静垂眸拢了拢衣袖，语气淡淡：


    “行吧，带路。”


    “哎！好。这边请——”


    空怀见张文静并不打算不依不饶，秉着良好的服务态度，立刻弯腰作揖，领着她往客堂去了。


    张文静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白素随行，目光警觉，手一直按在腰间暗器上。


    她这次来寺庙就带了白素一人，暗卫们隐在暗处。


    其余几人，都装做男客，也来了这里。


    落座。


    小沙弥端来了茶水，茶水很普通。


    张文静喝着涩口。


    空怀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合十解释道：


    “夫人海涵……这月小僧功德收入分配偏紧，所在院分得的茶叶是最基础的，实在抱歉。”


    张文静闻言，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哟，佛门清修这么卷？茶水分配还分人？”


    空怀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里，仿佛藏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无奈。


    “夫人有所不知，”


    他说着，声音比先前低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嘲，


    “天音寺早些年也不过是座清清淡淡的小庙，最多就是给求子妇人点香、念经，帮人超度个亡灵。平日里，僧众便在山中静修、偶尔下山化缘。”


    他顿了顿，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可夫人也知，如今这盛朝虽说太平，但寻常百姓也不过刚够糊口，我们下山化缘，求得的也就是清粥几碗、干粮一块，别说香油钱，连填饱肚子都难。”


    张文静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听得认真，面上却未露声色。


    白素在旁低声道：


    “难道这些和尚是因为吃不饱，就走上歧路？”


    空怀苦笑着点头：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寺里僧人都需每日劳身修行，饭量又大，若非这些年有些富家妇人为求子买长生位，日子确实……难熬。”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神色苦涩了起来：


    “而从去年年底起，来了位新住持。”


    张文静轻轻抬眸。


    空降一住持，必然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了。


    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就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的产物？


    张文静讽刺地“哦”了一声，


    “那位新主持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训话。”


    空怀一脸生无可恋，语速都快了半拍，


    “说我们寺里僧众整日只知道念经，修己身，整日靠化缘度日，既不种地，又不劳作，明明都是成年男子，营收还不如一位普通妇人，就知道光长个儿。”


    “这话没毛病。”


    天音寺的僧人，的确各个身强体壮，


    以前那些大臣夫人爱来天音寺，


    不就是为了看那八块腹肌么，


    不然谁没事往和尚庙跑。


    好好的一群和尚，


    除了养养眼，一点贡献都没有。


    “他还立下新的寺规：寺里捐的钱得用在有用的地方，寺里的僧人，不能吃干饭，得会赚钱。我们要‘自渡’，要‘僧人自养’。唉，我们本六根清净，住持一来，我们便不再无欲无求。”


    空怀叹气，为自己，也为同寺的人。


    “无欲无求？”


    张文静觉得当和尚的人，怎么就能这么自我PUA，


    “你们这些和尚，说起无欲无求，挺理直气壮。你们要化缘吧，那化缘不是欲？你捧着钵盂走街串巷，不就是为了口吃的？”


    她嗓音不疾不徐，却句句如刀：


    “念经不是欲？背经书不是欲？每日里早课晚钟，不也盼个香火鼎盛、信众满堂？”


    她忽然俯身，语气带上了些许讥讽：


    “若真不求平安，那你怎么不去山贼窝里超度？包管你去了一个，度一个，先把自己送去见我佛”


    “说到不求长生？”


    她笑意更盛，抬手指着茶盏，


    “那你吃什么饭？喝什么水？撒什么尿、拉什么屎？要不就干脆饿死、渴死、憋死？


    一了百了多好，佛门不就从此清净了?”


    张文静倚回椅背，眼神冷冽下来：


    “整日口口声声‘随缘’，是选缘，不是随缘。


    嫌茶不好？不应该随缘是什么茶就是什么茶？


    选什么？”


    空怀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讷讷说不出话来。


    “夫人，您说的都对，但能用点与您同等的贵气高雅词么，”


    理虽没错，您这话能别这么糙嘛？


    和尚也有小脾气的。


    “你们住持呢？


    见见？”


    张文静觉得奇怪，从空怀说的来看，这住持似乎和她某些想法的角度不谋而合，


    难道，


    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