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自毁

作品:《春衫乱

    施闻楼只穿着素白中衣靠在床头,苍白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些了,可还是有些虚弱。


    “扶我到门边。”他吩咐,看样子有话对赵云萝说。


    “是。”谢玉兰忙不迭地扶过男人,隔着两层夏衣都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像张拉满的弓。


    谢玉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站那儿说。”待他走到门口,谢玉兰垂首立在旁边。


    还挺好奇,施闻楼想说什么的。


    赵云萝为了他,追到了施家,全府都看得明白。


    只是这层窗户纸,难道他打算亲自捅破?


    她看不透施闻楼的心思。


    “是……是施三公子吗?”隔着扇门,赵云萝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还参杂着羞涩。


    就算她再胆大,到底是面对心慕的男子,难免局促。


    “赵小姐,听说你有事与我相商,敢问是何事?”施闻楼的嗓音平淡,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赵云萝也愈发忐忑。


    但她知道这次自己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于是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对,我……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想与你退婚,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说完,她紧张地攥起指尖,等待男人的回应。


    谢玉兰在施闻楼身边,看得分明。


    男人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小姐,在下自认没有什么值得赵小姐仰慕的,恐怕担不起赵小姐的厚爱。”


    这句话就是拒绝了。


    “谁说的!当年,施三公子在春猎宴上三箭穿杨的英姿,我至今还记得呢!”赵云萝却不死心,捏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颤,杏眼里漾着粼粼波光,“那头白狐的皮毛如今还在我房里收着……”


    谢玉兰挑眉,讶异地看向施闻楼。


    他还有这个本事?


    啧啧啧……


    没看出来啊没看出来。


    施闻楼察觉到了谢玉兰的目光,瞧见她嘴角还没藏起来的揶揄,道:“怎么,没想到爷还有这种英勇事迹?”


    “奴婢不敢!”谢玉兰赶紧低头,后颈碎发里露出的耳尖泛起被抓包的通红。


    “有什么不敢的,那畜牲本来也不是我猎的。”施闻楼却漫不经心地一笑,“当时懒得打,又喜欢出风头,用风雅的暗窑子为条件换的别人的猎物。”


    “不可能!”赵云萝瞪大眼睛,继续道:“还有秋狝时那头黑熊……那可是救了太子殿下!”


    赵云萝说得急,脸颊浮起激动的红晕,“据说当时熊掌离殿下只有三尺时,是施三爷……”


    “那次狩猎我根本没去。”她的话没说完,被施闻楼打断,谢玉兰看见,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眸竟透着几分顽童似的得意。


    “那……那先前上元节宫宴上陛下设的灯谜,你连中三十六题……我亲眼看见……”赵云萝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提前买通王公公透了题。”施闻楼打了个哈欠,“花了两千两。”


    “春宴醉酒诗百篇……”


    “幕僚代笔。”


    “冬日破冰救落水幼童……”


    “那孩子是我不小心绊下去的。”


    谢玉兰听得目瞪口呆,施闻楼是铁了心,要毁掉赵云萝的滤镜啊。


    赵云萝精心描绘的远山黛已经晕开些许,带着哭腔道:“施公子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实话实说罢了。”施闻楼神色依然散漫。


    赵云萝却接受不了自己心中的皎月,变成这副样子,承受不住的她,捂着脸跑了。


    谢玉兰还挺可怜她的。


    但下一秒,男人的手指落在了她的额头,一个弹指:“还看?人都走远了。”


    谢玉兰疼得龇牙。


    可恶!


    她突然觉得施闻楼说得那些,压根不带夸张!


    他就是这么恶劣的人。


    ……


    与此同时,云柔慌里慌张地跑进了施老太太的院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李嬷嬷站在廊下,斜眼打量了她:“大中午的,吵吵什么?老太太还没起身呢。”


    “嬷嬷明鉴,”云柔抬起头,眼眶通红,“刚收到家书,我娘亲病重……”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嬷嬷一听,敛起了神色:“是要回去吊丧?”


    “不,不是,是旧疾复发,”云柔急忙解释,“我娘一直有咳血的毛病,这些年全靠参汤吊着。”


    李嬷嬷叹了口气。


    “罢了,”她明白了云柔这是要出府,松口,“早去早回,别让人瞧见。老太太问起来,我替你圆着。”


    云柔连连道谢,待李嬷嬷转身进了内室,她立刻直起了身子,眼中哪还有半分悲戚?


    西角门的小厮正打着瞌睡,被一阵香风惊醒时,只见云柔已经跨出门槛。


    “姨娘,这不合规矩……”


    云柔直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塞进小厮手里:“我娘病重,就看一眼。你若是说出去……”


    她的指甲在小厮手背上轻轻一刮,“听说你娘在洗衣房做事?”


    小厮脸色一白,赶紧把银子揣进怀里,装作没看见。


    出了施府,云柔脚步匆匆。


    她没有往城东的官舍区去,反而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巷子尽头有家不起眼的客栈,招牌上的“悦来”二字已经褪色。


    二楼最里的厢房前,云柔左右看了看,轻轻叩门三声,又停顿,再两声。


    门开了一条缝。


    “云柔姨娘,您来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将她拉进屋,看到云柔掩不住的喜色,正是谢玉兰的母亲。


    “我们那个天杀的女儿不管我们,要不是你,我们都没地方落脚了。”她说着抹了几滴泪。


    云柔看着十分嫌弃,但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施家规矩森严,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这里有些银子,你们先应付着。记住,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们住在这儿。”


    “是是是,你放心,我们肯定听你的。”谢母看到银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应声,又给一旁的谢父使眼色。


    谢父看到银子,才抬起头。


    谢母打圆场道:“云柔姨娘别介意,我当家的就是这个性子。”


    云柔也懒得计较,她转身欲走,迎面又撞见了谢玉兰地弟弟谢明远回来。


    满身的酒味,让她嫌恶地掩了下鼻子,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