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番外】如月之恒[番外]

作品:《【明日方舟】假如博士被整合运动救出石棺

    博士不擅长带孩子。


    所以当特雷西娅把幼小的哀珐尼尔交到他的手上的时候,一开始,他其实是拒绝的。


    “比起我来,你在这些事上更有天赋和才能,”博士说,他低头看向幼小的女妖,很精致,很漂亮,尖尖的下巴,由于有些紧张而无意识抖动的角羽,身上的衣服款式看似简约,实际纹着暗色的纹路,这大概是哪家的贵族小姐,他想,但特雷西娅的下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要好好相处哦,”她说,“毕竟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同性监护人会比异性监护人方便一点吧?”


    “同性?”


    名为哀珐尼尔的男孩点了点头,博士看看他身上的裙子和精致的小脸,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无奈地摸了下额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但这……”


    哀珐尼尔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向来是个早慧的男孩,但面对博士对他衣着的眼神,还是罕见地摸不到头脑。


    “我是否有什么失礼之处?”男孩问。


    博士突然轻轻笑了,他边笑边摇头。


    “哀珐尼尔,我们这里的男孩子更多会选择穿裤子。”


    裤子?那是什么?哀珐尼尔不知道,他在河谷的波光中长大,河谷里方圆几百里都只有女妖,通常讲述女妖的时候,大家不会在他们的性别前加形容词,毕竟男性女妖实在太过稀少,于是那些女妖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之后不免有些发愁,该如何养育一个新生的男性女妖一时间成为了河谷的老大难问题,最后由菈玛莲定了调,让大家像养育每一个新生女妖一样养育他就好,不必有任何特殊之处。


    总之,或者是为了特雷西娅的嘱托,博士留下了这个过于幼小的男孩,他其实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炮火的硝烟中,在仇恨的余烬中,给一个男孩讲男性服装这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


    巴别塔物资匮乏,特雷西娅的确是裁缝出身,可她日理万机,实在没时间给小哀珐尼尔赶制他人生中的第一条裤子,博士也觉得这孩子穿着拖地长裙实在不方便跑来跑去,于是他贡献了自己的旧裤子,又笨拙地改了下长度。


    “给,”博士说,“在你的新制服下来之前,你可以先穿这个。”


    小哀珐尼尔得到了他小小的人生中的第一条裤子,旧的,但洗的很干净,博士向来注重个人卫生,裤子上隐约还有点若有如无的劣质香气,只是博士实在很不擅长针线活,裤脚的走线便歪歪扭扭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穿着那条走线歪歪扭扭与他平时身份极不符合的裤子行走在罗德岛里,直到那条旧裤子磨损之后,被他好好保存了起来。


    有时候博士会给他梳头发,过于柔顺的发丝在博士手上灵活地游动,仿佛丝绸般垂坠而下,博士只是叹口气,缓慢地把他的头发梳成不算凌乱的样子,很痒,哀珐尼尔想,似乎不如自己动手,但是博士梳头发的时候会给他讲故事,他喜欢听故事,于是梳头发的这点困扰便也被他抛之脑后地忽略。有时候他能见到阿米娅一起凑过来听故事,幼小的卡特斯怯生生地躲在门后,只有一双长长的耳朵不安地抖动,她的眼睛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又很快缩了回去,博士挥挥手把阿米娅叫过来,又把哀珐尼尔按在了椅子上。


    “你们是同龄人,要好好相处做好朋友。”


    作为早慧的女妖,女妖王庭未来的主人,他很少被以这样哄孩子的语气对待,这感觉令他感到新鲜,却并不讨厌,他小小年纪离开河谷,远赴巴别塔求学,一路上看到萨卡兹的战乱与痛苦,他固执地想为自己的同胞寻求另一条道路,有时他甚至会觉得河谷平静快乐的时光是一种对萨卡兹的背叛——那是一种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疚。


    博士不擅长带孩子,他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哄孩子,有时候特雷西娅太忙,凯尔希又到处奔走,博士就只能给他们讲故事,他的故事仿佛无穷无尽,有时他会给他们唱那些来自记忆里的歌,阿米娅睡得很快,她向来是个乖孩子,哀珐尼尔却会固执地问这是什么语言,他对语言的追求与孜孜不倦的热望有时甚至让博士侧目,博士说,这是我家乡的语言,那是遥远的故事,他一句一句地教着哀珐尼尔,于是泰拉的女妖有朝一日终于学会了不知来源的语言所编成的摇篮曲,在他第一次给博士唱这首博士经常哼唱的小调的时候,博士久久地凝望着他,眼神里带着的是他不理解的悲哀。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一曲唱毕,哀珐尼尔有些惶恐,“是我有什么地方唱错了吗?”


    “不。”博士说,“你唱的太好了,我忍不住回忆起我的故乡。”


    他那天和哀珐尼尔说了很多,说到行星的热寂,说到曲率引擎,说到虫洞就像在纸上打了个眼,顺着眼就能抵达纸的另一面,他说的尽兴,甚至想要杯酒,但被后勤制止了。巴别塔的物资匮乏,博士也不擅长饮酒,但他那么快乐那么快乐,他甚至哼起了那首歌——


    无论是巴别塔亦或是卡兹戴尔,快乐都不会长久地驻足。前线的战事吃紧,物资越来越紧缺,战况越来越焦灼,博士常常彻夜不眠,女妖也在频繁的前线奔走中度过了不知道第几个生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博士了,他有了自己的代号,从小女妖哀珐尼尔变成了声名鹊起的咒术大师Logos。回到巴别塔的第一天夜里,他敲响了博士的门。


    博士越来越忙,他讲故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自制的童话书变成了军事地图,红色颜料原本用来给童话里小兔子的红莓果上色,现在用来在地图上画下一个个叉,每一个叉代表又有一处据点将被拿下,鲜红的颜色蜿蜒在地图上,像血液流淌在每一处水脉。博士的笑容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沉默。


    但见到哀珐尼尔,他还是强撑着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女妖的嗅觉并不算顶尖,但也不差,Logos闻到了房间里鲜血的味道,他几乎要问出声,但他看着博士麻木又带着点悲伤的眼神,他知道博士又尝试着用源石划伤自己的手臂感染矿石病,他知道博士尝试了很多次,他知道他应该劝阻博士,他应该告诉博士爱惜身体,他应该让博士早早去睡觉——


    可在那样的悲伤、恳切与哀求的眼神中,他突然想,他以什么立场劝阻博士?特雷西斯视他为恶灵,巴别塔坚信只要有博士在就能带来胜利,他们对博士有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仿佛他是个不会累、不会病、不会死的超人,巴别塔多少条性命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肩上,有人爱他,有人恨他,有人欲其生,有人欲其死,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们自私地将人比作神明,又因为愿望未曾实现而擅自怨恨他。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呢?他近乎怨愤地想。


    “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咒文是女妖的看家本领,语言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修饰言辞,精确表述,这些他很熟悉,他再熟悉不过了,但是有些东西压倒了血脉,压倒了咒术,使他在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感觉。


    博士误解了他的沉默,他招了招手,Logos便走了过去,像初到罗德岛时博士给他讲每晚的童话故事时一样,他站定,然后被博士使劲揉了揉头发。


    “怎么了?”博士温声询问,“今天不顺利吗?”


    “不,一切按您的安排,很顺利。”他说。


    “那哀梵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


    生平第一次,对语言的准确度和严谨性有着病态的追求的女妖撒了谎。


    “不要撒谎,哀梵。”博士收起了那副军事地图,“告诉我,怎么了?我来想办法解决——”


    “不需要!”Logos突然失态地拒绝。


    他今天算是把他短暂人生所有没犯过的错犯了个遍,暴怒,撒谎,但他并不想思考这些了,他也不在意这些了,他能说什么呢?他究竟痛恨着什么呢?有朝一日他第一次想,如果他更成熟一点,如果他的进步更快一点,如果他更努力一些,巴别塔沉甸甸的担子是不是就能多一个人分担?博士是不是就不用把什么都压在他自己的肩上?他是个人啊,他不是神,这片苦难的大地不是他必须背负的,为什么不能多信赖他一点,为什么不能多依靠他一点?快了,只要再给他一点成长的时间,他不缺勤奋,不缺天资,他只缺少时间,只是缺少时间——


    他突然明悟,原来他痛恨着自己的弱小。


    “哀梵。”


    博士再一次呼唤了他的小名,他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日渐长大的小女妖躲闪不及,在博士的胸前留下了一点水渍,他在博士怀里无声地哭泣,他听到博士说,对不起。


    “你压力太大了,哀梵,对不起,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保证,好不好?”


    博士不擅长带孩子,更不擅长哄孩子,要是这孩子是他从小带到大,又独立又自主又聪明,哎呀,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啦,前文明丰富的学识统统失去了作用,他能解开最复杂的方程,他熟知曲率引擎的制作原理,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哄不好他哭泣着的小哀梵,他想讲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他说你记不记得我那条裤子,由于针脚太差被他们嘲笑了好久,但Logos对这个笑话无动于衷,他只是无声的哭泣,哭得博士心都要融化了。


    “怎么办呢?”博士无奈地轻拍着哀珐尼尔想,“怎么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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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擅长的事他做不来,他只能在擅长的事情上做文章,他想看来源石的研究要加速进度了。连哀珐尼尔都哭了,其他人的压力只会更大吧。”


    “为什么道歉呢?” Logos想,“这明明不是您的错,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弱小,是我承担不了更多,我生得太晚了,如果我生在妈妈的那个年代,我会成为伟大的能与您并肩的英雄,而不是在您怀里丢脸的哭泣的女妖。”


    他也该长大了,他想,更快一点,更努力一点。


    “会好起来吗?”


    他最后咽下了所有的话,只是问了这一句。


    “会的。”博士说,“以我的生命保证……”


    Logos按住了他的嘴唇,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博士的嘴边。


    “我恳求您不要这么说,博士。语言的力量,有时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在后悔,他想他是不是那时候就该给博士下个禁言术,明明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明明知道这人总是把自己的生命摆上天平——


    但那时他还不知道,他没有借来独眼巨人的眼睛,他那时沉浸在短暂的家的温暖里无法自拔,巴别塔是他的另一个家,博士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想只要家还在,他怎么样都可以,要他付出什么样的牺牲都行——


    后来他也见过博士的笑容,1092年的年末,博士突然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那时候他的脸上挂着真切的笑容,连Logos也忍不住被感染,浅淡地笑了起来。


    “为我做件事吧,哀梵。”他听到博士这么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委托坎诺特去帮我找点东西,他已经去找了,只要那个东西到手……哀梵,我发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您所愿。”他听到自己说。


    他哪里能拒绝博士的要求呢?他从小到大总没法拒绝他,Logos想,只要您开心,只要巴别塔这个家还在——


    但是家没了。他在一次普通的任务结束后被告知,特雷西娅遇刺,巴别塔解散,博士?博士是凶手。


    很奇怪,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感到痛彻心扉的悲伤,他突兀想起那天那个带着水气的拥抱,他想起博士身上的味道,他想起博士讲过的那些故事,他想起他最后那句被他按回去的“以我的生命……”


    为什么不问问博士呢?就算是凶手,也总该有为自己申辩的权利吧,但博士缄默不言,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凯尔希送他进了石棺,于是很久很久,或者更久,他都没有再见过博士了。


    博士进石棺的几年里,有人问Logos,你恨他吗?


    作为追随特雷西娅的王庭之主,Logos当然有理由恨他,但他只是沉默了一下,而后轻巧地躲开了这个话题。


    他在日复一日的怀念中近乎自虐地想着他们之间的那点回忆,痛楚仿佛阴雨时阵痛的伤疤,细密的,连绵不绝的。萨卡兹寿命悠长,和博士相处的时光只占他人生的一小部分,甚至随着他的生长,这一部分还会更少,可人由年少的记忆塑造,那些不多的时光,那些充满温情的故事,和河谷粼粼的波光与芦苇一并融进了新任女妖之主的骨血,并和他的骨哨、他的笛声一起,行走于这片大地。


    他想,博士只是进了石棺,他还活着,萨卡兹的寿命足够悠长,只要等待,他总能等到博士。


    他确实等到了,但博士的失忆也确实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听说博士被按计划唤醒,他满心欢喜地想着博士,他想博士去哪都行,来罗德岛也行,去整合运动也行,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男孩了,他总有办法护得住他。


    “博士失忆了。”现场的Scout说。


    其实不用他说,他远程观看了一切过程,那些因为博士醒来所出现的欢欣,又被另一种情感所覆盖。


    他近乎惶恐地想,那他认识的那个博士呢?


    记忆与语言在某种程度上相通,它们需要参照,孤证不立,博士的记忆消散无踪,意味着很多独属他们的记忆也会一同风化,而后轻如细沙地被风吹走,他还记得博士拿着自制的童话书给他讲的那些故事,那些浩瀚又美妙的星空,那些古老又神秘的文明,那些未知语言哼唱的曲子,阳光洒下来有树影的斑驳,空气中散发的花朵初开的初夏甜香,他的少年时代里,有大半的时光与博士同行,博士是他的同行者,是他的领路人,他曾牵着他的手,向他许诺过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博士,有时候我也会遗憾于我们之间相处的许多记忆消散无踪。”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