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余抽出穿过巫恒掌门胸膛的手，黏腻、温热的鲜血缠绕着他纤细的手，似温暖、又似灼伤，叫他痛苦难言。


    “爹！”簇阳连忙接住巫恒掌门。


    他浑身抖着，眼底泪水翻涌，一双眼却清亮坚定，他切齿恨道，“伏余！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为什么！”


    簇阳胡乱抹着眼泪，持剑指向伏余，“你杀了我爹，接下来是不是便要杀我了？”


    巫恒掌门倒在簇阳的怀里，艰难地摇着头，“阿阳……”


    簇阳生性傲气，他也看懂了巫恒掌门的眼神。


    他在怕。


    他怕簇阳激怒了他，真的会命丧于此。


    “叔父……”伏余低声抽泣，声音毫无生气，犹如失了心魂，“你为何要这样对阿姐？”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近乎被寒风吞没，“为何要这样？”


    “你不是，”伏余倒吸一口凉气，苦笑出声，两行清泪霎时划过脸颊，“最喜欢阿姐了吗……”


    巫恒掌门喘息一声，被迫接受了一切事实，“楹音是我亲妹妹的女儿，若不是为了巫恒一族，我又怎忍心如此！”


    “巫恒什么时候需要用歪门邪道来拯救？”


    伏余睁着猩红的眼，一掌击飞身前的簇阳，瘫跪在地，死死地抓着巫恒掌门的衣襟。“什么时候需要吞食我阿姐的心脏来拯救！”


    伏余泪水汹涌，滴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叔父，阿姐会痛的……”


    “她流了那么多血……眼睛、心脏皆被挖走，她定痛死了！”伏余咬紧牙关，痛心疾首，“连着我的心……也痛得要死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巫恒掌门怒斥着他，“我有什么错？”


    “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精力心血都付诸给了巫恒一族！我到底有什么错？！”


    因情绪激动，巫恒掌门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他深吸一口气，平复道，“数十年前，巫恒可以跻身于仙门百家中的前三位，那时我们巫恒一族风光无限，前程大好……”


    “可后来……”巫恒掌门泛起一阵急咳，“可后来！”


    “那些宗门供奉邪神，偷渡邪息，毁了我们巫恒一族的仙山神土！我们的几千族人，也几乎被屠戮杀尽！”


    伏余身形僵住。


    难怪……现在的巫恒仅有几十人，还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明明我们才是真正的仙门第一！我们才是！”巫恒掌门情绪激动，嘴角再度溢出鲜血来，“只有拿到楹音身上的黑气，我们才有机会重振巫恒！”


    巫恒掌门发了疯一般的狂笑，“世人听见我们巫恒一族的名讳，皆嗤笑不已，说我们这等低贱山民，也配称之为仙门？”


    “我不怕死！更不在乎谁的性命！”巫恒掌门睚眦欲裂，瞪着伏余，“楹音是我亲妹妹的女儿！你以为我有比你多舍得吗？！”


    巫恒掌门摇头笑着，饱经风霜的眼睛盛满了泪水，“我只是不想再让巫恒一族被人瞧不起，被人当做任人使唤的狗！为了家族兴旺，我愿意来当这个千古罪人！刀山火海还是黄泉碧落，我都认！”


    “你以为你是谁，为了一己私欲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巫恒掌门抓着伏余的头发，怒道。


    “有什么资格！”


    清冷单薄的月光皎皎，与长风一并穿过佛堂，低寒的气温将地上的鲜血凝固，场中一片狼藉，唯有佛像前的烛火泛着微弱光亮，飘渺又重燃。


    “爹……”簇阳扯着巫恒掌门的手，试图让他不再抓着伏余的头发，“你别再说了……”


    他又转头看向昔日的至亲兄长，扯着伏余的衣角，“阿余，求求你，救救我爹……”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余……你救救他吧。”


    伏余袖下的双拳紧攥，浑身溢着黑气，声音混杂在寒风里，刺骨又骇人。


    “我救不了。”


    短短四个字，直击簇阳的心魂，他眉头蹙起，登时慌了神色，指尖灵力涌入巫恒掌门胸口处的窟窿，“阿余！我真的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上，你……”他话音一顿，眼里皆是祈求。


    “帮帮我吧。”


    伏余双眸轻阖，似是不忍。


    他手中黑气覆涌，侵入簇阳的七窍。下一刻，佛堂内陷入一片寂静，仅有冷寂空洞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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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声。


    巫恒掌门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说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你……对他做了……什么？”


    伏余俯身，浅浅抽泣着，面上的泪珠浸湿他的衣领。


    他的掌心拂过巫恒掌门的眼，“叔父……”


    “都结束了。”


    ……


    朔栎峰上风声诡谲，靠在椅子上的少年猛然睁开眼。他半眯起眼，神色警觉。


    是邪息……


    邪息重现，他不可能再任由其溜走。可他也不能将谢闻笙自己扔在长瀛殿。


    若是有什么变故，他也说不准。


    少年站在帷幔前，轻声唤道，“谢……”


    话还没说完，他便瞧见少女拉开帷幕，靠坐在床角，乖巧地歪着脑袋，脸正冲着顾长朝。


    顾长朝问着，“你怎么不睡觉？”


    谢闻笙回道，“刚醒。”


    “什么？”顾长朝有些慌乱，“是、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谢闻笙静默一瞬，许是没有猜到他为何会这般问着。却又不想让他多想，便开口解释着，“这外面的风吹得厉害，吵得叫人睡不着。”


    “确实。”顾长朝瞟了一眼雷闪轰鸣的天，“这天，要变了。”


    “邪息出现了。”顾长朝俯身蹲下，“我背着你去，留你一人在长瀛殿。”


    “我不放心。”


    听到这个消息，谢闻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有灵脉，她什么异象都无法感知，还以为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没想到，居然是邪息。


    苍华山的这个冬夜吹落了无数红梅，也缀折无数枝桠，诡谲的猎风盘旋在苍华山，将此地侵袭的一片狼藉。


    佛堂之内，黑棺之中，有影微动。


    伏余躺在黑棺之中，拿着手帕替女尸擦去脏乱、凝结的血渍。他的动作很轻，眼角还挂着泪，温柔到极致。


    “阿姐……”


    “害你的人，都得死。”


    他窝在女尸的怀抱，将头埋在女尸的颈窝，“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也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分开。”


    “阿姐。”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