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苍月玄照。天边的寂雪纷飞，掠过苍华山的连心峰，卷过古树千枝，落在后山苍茫之中。


    有人踏破残雪，映着冷月，来到了佛堂。


    孤风肆虐，卷起佛堂外那扇苍老的古门，泛着沉重且缓慢的吱呀声，尘烟四起，又被这长风吹散。佛堂内的油灯受过灵术，不灭不尽，仍在照亮着此处的一方天地。


    古铜的金色佛像高耸而立，随着晃动的烛光，不时照亮着佛像的眼睛，时而光泽时而黯淡，形如人的眼珠间或一轮。


    生动又诡异万分。


    檐外铃音脆响，夹杂着鬼哭狼嚎的风声，有一道拉长的黑影，透过清冷的月光，覆盖住佛像的光泽。


    “爹……”簇阳捂着嘴巴，愣在佛堂门口，不敢靠近半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巫恒掌门脱下厚重的氅帽，面对着高大、似笑非笑的佛像，重重的叹息一声，似无奈，又似妥协。


    “我也别无它法。”


    听了这话，簇阳的面上闪过一瞬的落寞，心中存留的希冀已然覆灭。他垂下头，攥紧拳头。


    他盯着面前的黑棺，跳动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眼底，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爹，我来帮你。”


    二人合力将黑棺掀开，露出熟悉的女尸。看到那白皙的容颜，二人不禁感到震撼。


    诸星门的后山，真不愧是世间流传的仙气繁盛之地，竟真可保尸首不腐。


    见状，巫恒掌门大快人心地笑了一声，连忙嘱咐着，“你去门口守着，这里交给我。”


    簇阳没有犹豫，麻利起身，抱剑靠在一旁。毕竟，接下来的场面本来也不是他想面对的。


    月光盈盈，透过佛堂，打在女尸惨白的脸上。


    巫恒掌门指尖凝聚灵力，以手为刃，徐徐割开女尸的胸口。顿时，鲜血与黑气四溢，弥漫整座佛堂。


    “成了！”巫恒掌门胡乱抹了把脸，满脸笑意，“是黑气，真的是黑气！”


    簇阳被这声音惊到，倏地转身，却见巫恒掌门跪拜在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感恩邪神大人，感恩邪神……”


    听清那两个字后，簇阳身形一僵。他上前一把扯住巫恒掌门的手腕，眼底的震惊呼之欲出，他颤抖着唇，“爹……”


    尽管二字清清楚楚地落了他的耳，可他仍然不敢相信，始终抱有着一丝期待。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巫恒掌门瞥了他一眼，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的，“我说感恩邪神。”


    簇阳浑身颤抖，一把将巫恒掌门推开，“爹！你怎能信奉邪神？”


    “信奉邪神的下场……”簇阳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将空气中弥漫的黑气捏个粉碎。


    “是万劫不复！”


    巫恒掌门跪趴在黑棺外，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尸，“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知道的，”他摇着头，“我们需要这份力量。”


    簇阳呆愣在原地，仿佛眼前疯魔之人，不是他的父亲。


    犹豫一瞬，他扑过去想要拉开巫恒掌门，“可是、可是姑姑不会想让你这样做的。”


    “父亲，你就让阿姐好生安息吧……”


    “离这远点！别管什么神！只要能复兴我家族大业，谁的命，都不重要！”巫恒掌门一把甩开他，簇阳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在地上。


    巫恒掌门掏出腰间匕首，在这暗夜里泛着骇人的银光。


    他动作麻利，刃尖没入女尸胸膛，随后一剜，一颗停止跳动、充斥着黑气的心脏被他抓在手中。


    滚烫淋漓的鲜血自巫恒掌门的指腹流出，他眼底充斥着欲望，放声大笑，“我巫恒大业，终将大成！”


    伴随着簇阳急促的叫喊声，那颗猩红的心脏，被巫恒掌门吞之入腹。


    登时，场中的黑气似寻到了方向，霎时涌入巫恒掌门的体内。


    佛堂外风声大作，呼啦啦地刮过簇阳的耳畔，席卷着他狂乱的发丝，遮挡住眼前血腥的一幕。


    适应体内的黑气后，巫恒掌门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划过女尸的眼睛。


    登时，鲜血飞溅。


    一滴鲜血溅在佛像的眼睛，顺着佛像的面颊汩汩流淌而下。


    那只眼睛受黑气影响，黏在巫恒掌门的手心，剥皮抽筋之痛叫他哀嚎不已。眼睛的瞳仁似有意识那般动了起来，形如四下张望。


    与此同时，有脉络自眼睛长出，连在巫恒掌门的掌心中。


    手中眼。


    巫恒掌门捧着疼痛不已的手，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又痛又喜，连连大笑，似得了疯症。


    手中眼，是邪神遗留下的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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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传闻它可吸纳黑气，见到旁人不可视之物，也可发动所有邪术。


    巫恒掌门原本仅想吃下她的心脏、眼睛，继承江楹音的邪力。


    可不曾想，竟有这等意外收获。


    “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阴沉、低切，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轰隆——”，一道响彻天地的雷闪倏然而至，刺破隆冬的寂寥雪夜，将半空的雪花击打个粉碎。


    二人被这道声音惊住，皆抬眼循声瞧去。


    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佛堂外，黑影之后，是汹涌、骇人的雷闪。


    有着手中眼傍身，巫恒掌门霎时看清来者的面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伏余，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的身子骨不能受凉，玄阳仙长都叮嘱过的呀，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巫恒掌门蹙起眉头，漆黑的眼瞳里满是病弱的少年。


    他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少年身上，“走，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回去以后，将今日给你送去的安魂丹，服上一颗。”


    “每日一颗，记好了吗？只有按时吃药，病情才会好转。”


    “甭听仙门的人胡说，我们伏余定是长命百岁之人。”


    伏余看着眼前慈眉善目、语气温和的长辈，一时酸了鼻子。


    他从小便父母双亡，是巫恒掌门收养了他。这十多年中，他把伏余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簇阳吃穿用度如何，伏余的吃穿用度便是何。


    这恩情似甘霖涌泉，却无法报答。


    “叔父。”


    伏余一把抱住了他，力道紧了又紧，他抽泣着道，“你对我太好了……”


    伏余爱哭。


    这是巫恒掌门和簇阳都知道的事情。


    巫恒掌门轻拍着少年单薄的背脊，语重心长，“伏余不哭，等我们回到巫恒，叔父便命人寻遍天下灵药，定会医好你的病。”


    “以后啊，叔父会对你更好——”


    “噗——！”，话还未说完，巫恒掌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满眼皆是不可置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大口吐出的鲜血堵住喉咙，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时间，伏余抖如糠筛的肩膀，滴满了巫恒掌门的血。


    “叔父……”伏余哭泣着，话语像诅咒，“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