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了许久的月亮漏出一点尾巴，静悄悄地挂在树梢上，晶莹的雪反射出光亮，直叫人眼睛酸痛，泪水涟涟。


    阿星惆怅出声，望着月亮发呆。


    宋舟舟不知道阿星口中的结局是哪个结局，她抹了把眼睛，不知如何面对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坦白局，索性便甩甩手，将之间的泪珠子甩出去。


    自始至终，沈照都没有说过话。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在装傻，唯有沈照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像也并不在乎宋舟舟和阿星从前的渊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先开口的便成了局外人。


    但沈照明显不想当局外人，他横插在两人中间，背对着宋舟舟，用一种极淡的神情面向阿星。


    他说：“前两次，我同她之间的结局如何？”


    阿星好笑，并十分看不惯他：“你不问我为何会重生吗？”


    “与我无关。”


    “你怎知与你无关？”


    无论阿星如何咄咄逼人，沈照也并不感兴趣。


    “你不是万青山的人，阿锦是来带我走的。”


    阿星扯了扯嘴角，眼中讥讽更甚。


    “呵，你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了，阿锦因我而来。”


    “不是为了你，枫、丘、禾。”


    同梦中一样，阿星念出的是他另一个名字，沈照皱皱眉，纠正她：“我是沈照。”


    宋舟舟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插不进去，她上前拍拍沈照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沈照。”


    沈照便安静了下来。


    他同宋舟舟并列战力，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又是开口：“你同她的前生，可还记得？”


    “我......”


    “问她做什么？”


    阿星静坐在那块小坟堆上，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嘴皮子浅浅一碰，吐出来的话更甚刀子毒酒。


    “与其在这里同我争风吃醋，不如闭上眼睛想想自己丢了的记忆，枫丘禾，你不记得的事，我通通记得。”


    她炫耀着，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言语中尽是挑衅，同沈照长久以来的虚与委蛇被戳破，阿星只觉得痛快。


    “阿星姑娘。”


    沈照突然发出一声愉悦的笑来，他弯着眼睛，眸中颜色更艳，不同于阿星的挑衅，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带着某种了然和嘲弄。


    宋舟舟右眼皮一跳，她眼疾手快地要捂住沈照的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沈照忽然心情很好。


    他握住宋舟舟的手，摆在阿星面前摇了摇。


    “你欺骗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宋锦来是吗？”


    “沈照！你卑鄙！”


    阿星猛地站起来，眼神似要喷火。


    “别！阿星冷静！”


    眼看着她就要扇过来，宋舟舟连忙挣脱沈照，半搂着将阿星哄坐下，心中更是不解。


    两人一个愤懑，一个淡然，实在奇怪。


    偏偏沈照得寸进尺，进一步刺激她：“当初相遇，你便假装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等到宋锦。”


    “是有如何？”


    “我很早之前便知道这个世界很奇怪，无论我如何伤害自己，第二天我总能活过来，于此同时，我又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一些伤痛。”


    宋舟舟心虚，她倒是没少连累沈照。


    “我原以为你也是个怪人，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却不止如此。”


    “你足够了解我的性格，若你将这一切提前告诉我，我定会弃下你独自找阿锦。”


    “所以阿星姑娘，不自信的是谁呢？”


    沈照总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同他打嘴炮，鲜少有人能占便宜。


    宋舟舟不禁有些同情阿星，她都快哭了。


    但这剧情实在不对劲，怎么这本书的男女主开始为她扯头花了？


    “冷静，都冷静一下。”


    她一手握住一个，有些讪讪，虽然不知道阿星对她的情感为什么这么奇怪......但宋舟舟觉得装傻能规避一切问题。


    男女主决裂的太过突然，系统欢呼雀跃的声音愈来愈高，庆祝着书中主角再无可能走到一起。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宋舟舟只觉得天旋地转，各种事情将她砸的晕头转向，竟有些记不起同阿星过往相处过的时光了。


    “阿星啊，咱俩之前的事......”


    阿星被沈照那两句话打击到了，她摆摆手，俏丽的脸上生出了一丝脆弱。


    美人泪垂，实在令人心软。


    宋舟舟方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强行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


    是沈照。


    “你这幅勾栏作态还真是屡试不爽，令人瞠目结舌。”


    阿星不装了之后彻底摊牌，她实在看不上沈照。


    沈照不疼不痒，气定神闲。


    “阿星姑娘也说了，是屡试不爽。”


    “卑鄙无耻的臭乞丐。”


    阿星话锋一转，又是柔柔地看向宋舟舟：“我知晓，你不记得，你只认得我是阿星，只是清楚我的命运，可是阿锦，同你绑定了三生三世缘分的人是我，答应过要回来找我的人是你。”


    “你我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同沈照没有半分关系。”


    不是假话。


    沈照脸上晦暗不明，他的眼神赤裸裸，想什么一目了然，宋舟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阿星说什么都不说清楚，她听的稀里糊涂。


    怎么都感觉自己和她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可那时候自己一心扑在沈照身上，只想着快点把人攻略成功好离开，怎么又会招惹了女主？


    回忆再三，宋舟舟确定自己没做出过什么叫阿星误会的事。


    她云里雾里，木讷开口：“我，我不记得同，同你之间有，有什么其他情谊。”


    “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向你赔罪，阿星，我真的记不清了。”


    “我的结局是什么？”


    阿星突然问。


    “我不清楚，应该是很幸福的。”


    书中有些，阿星重生之后可谓是一帆风顺，直接拿了爽文甜宠剧本，自然是跟相爱的人共度余生了。


    宋舟舟瞥了眼沈照。


    “你还记得我原本叫什么名字吗？”


    “阿星？”


    “我姓沈，单名星。”


    不好的预感涌上来，果不其然，阿星笑的诡谲，她望向沈照，一字一句道：“沈照，盗用了我的姓氏。”


    沈照发出一声嘁笑，他饶有趣味地盯着阿星，眼中的红愈沈，尖锐的利器几乎要脱手而出。


    “不是。”


    他的手被一团温软包裹住，宋舟舟坚定地开口，紧紧握住他，一点一点地轻抚他的掌心，而后挽住他的胳膊。


    “阿星，你得说实话，总是招惹沈照做什么？”


    “你总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什么，先是什么广玠，又是什么沈姓，可我不会这般对沈照。”


    “因为沈照只是沈照，我从未将他当成任何人的替代品。”


    “同样的，阿星也只是阿星。”


    宋舟舟上前两步，她的眼神在阿星脸上扫视一圈，开口：“我有没有说过，你同沈照的师父很像，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你就是她。”


    “可现在，我是分得清的，甚至觉得你们长得也并不相像。”


    阿星颓下身子，终于放弃作妖，她抬了抬软绵绵的胳膊，指着沈照，质问道：“你喜欢他什么，阿锦，他杀了你，你为何不恨他？”


    沈照心中一紧，屏气凝神地等待宋舟舟的回答。


    “我真的不恨他。”


    宋舟舟轻飘飘的，满不在乎的一句话叫沈照心里不是滋味，他居然想问她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


    因为喜欢吗？


    显然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沈照停止思考。


    “你总是这样，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阿星发自肺腑地笑了：“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沈照被迫封印的大门被阿星一脚踹开，将他心知肚明的那个答案揪出来，公开处刑。


    “你这是什么话？”


    宋舟舟不知道这歪理从何而来，她真的不恨沈照啊，这怎么就成了不在乎呢？


    若是不在乎，她怎么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沈照的下落。


    宋舟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09听到她的心声，实在忍不住开口。


    “宿主，你脑子里太吵了！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当然是因为他是男主啊，你的攻略目标，咱们完成任务就可以出去啦！”


    “对啊，沈照是我的攻略对象。”


    沈照知道，她又开始跟什么东西对话了，是有人在控制她吗？


    还是说，宋舟舟跟那个东西是一伙的？


    “阿星胡言乱语，我知道你的心意。”


    沈照打断她的思路，主动递了台阶。


    宋舟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些迷糊。


    没错，她就是很在乎沈照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任务，是自己存在于这里的理由，就跟之前她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任务一样。


    宋舟舟所有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她没有分清过，但有关沈照的事情却是第一位的。


    “我自然很在乎沈照。”


    “你喜欢他吗？”


    “喜欢。”


    阿星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愈发悲切。


    “可他一个卑鄙无耻的贼人，残暴无良，杀子杀妻，对你不忠，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无声的硝烟弥漫，宋舟舟头疼两人的关系为何如此针尖对麦芒，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她竟有了一种很好笑的荒唐感。


    “你说的是沈照吗？”


    “阿星，执迷不悟的是我吗？”


    阿星一愣，又守在了坟旁，安静下来。


    “我第一世死的很窝囊。”


    书中寥寥几笔的前世，却是阿星真真切切的十几年，她痛苦，挣扎，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哪怕重生了三次也忘不了。


    阿星家里很穷，她自小便不爱说话，因为不受宠爱经常被欺负，由此养成了唯唯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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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的性格，和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可谓是两模两样。


    而那时候家里对她最好的就是阿爷。


    阿摩那族以树为尊，信仰万灵，崇敬天神。


    他们认为万物有灵，死后的灵魂都是要回归天神的怀抱，但天神不喜欢衰老的灵魂，所以在每家每户的老人满60岁后都会被子女杀死。


    这个延续了百年的旧俗，一直到了今天。


    在16岁那年，阿星亲眼目睹了自己阿爷的死亡，她对抗不了，也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从此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庇佑她。


    “之后桑家长子桑稞喝了酒，来我们村子游玩的时候玷污了我，村里的没有任何人帮我说话，他们劝我这是件好事，说我能做桑府的夫人了。”


    “桑稞娶了我，可我们婚后并不幸福，我生下的长子被杀害分食，所有人都说这是传统，阿锦，王宫中也有这样的传统吗？”


    宋舟舟张张嘴，对这段剧情无比熟悉，这是书中阿星重生之前的经历。


    除了瓦罐坟，阿摩那还有杀首子的说法。


    族人崇尚强者，父权统治根深蒂固，而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有门地的贵族一般都会将长子杀死食之，或者献给家中族长。


    书中提到过两句，但宋舟舟从没有见过。


    第一世的阿星活的艰苦，她被这个不吐骨头的王朝吞噬了。


    宋舟舟不会安慰人，她上前抱住阿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阿星，你会幸福的。”


    “不会的。”


    阿星松开她，说道自己孩子时忍不住崩溃大哭，她隐去了很多的事，只挑着最痛恨的说。


    因为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忘记。


    “之后我便上吊自尽了，阿锦，你会觉得我没出息吗？”


    “阿星，你才多大啊？”


    这好像跟宋锦没有任何关系？


    沈照并没有沉浸其中，他敏锐地发现其中的问题，开口道：“为何不去找公主？”


    “我那时还没......”


    “我们认识的太晚了。”


    “啊？”


    宋舟舟想说那时候她还没穿过来，但阿星怎么说是自己给她收敛尸体了，难道是原主海乐安？


    “是你没错。”


    阿星肯定道：“元璟三十二年春。”


    “元璟三十二年......”宋舟舟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么个插曲，她叫了好几遍009，问道：“元璟三十二年春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那是我们第一次来阿摩那的时间啊！”009提醒道：“我们穿错时间了，女主的故事线还没开始呢！”


    宋舟舟想起来了。


    不靠谱的009搞错时间了，她那时候见到的是刚失去孩子的阿星。


    阿星太过可怜，她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只能以灵魂的状态陪在她身边，具体做了什么宋舟舟记得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说——


    “你说我会幸福的，要是下次再见面，你一定会帮我的。”


    宋舟舟觉得自己可能食言了，因为她每离开一个世界都会消除相关的记忆，所以她不敢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阿星。


    “那我之后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海乐安的人设是个恶毒女配，自然跟阿星是不对付的。


    宋舟舟头疼。


    “没有。”


    “你怎么会知道阿星姑娘前世的事，也是因为万青山的缘故吗？”


    沈照忽然开口。


    “不，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宋舟舟自然不可能说这是自己穿书前的事了，若要让沈照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本书，他八成会发疯。


    “可能遇到你们之前我来过。”


    “是吗，可能吧。”


    沈照勾勾嘴角，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宋锦有秘密。


    “如你们所见，我第一世很窝囊且惨淡。”


    “阿锦，你觉得我第二世幸福了吗？”


    “应该会吧，你不是同沈照成亲了吗？”


    沈照更觉滑稽荒唐，他想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面的记忆都去哪里了。


    他暗暗想到，等出去之后，一定要将这里毁掉。


    “我们没有成亲。”


    阿星重生后用尽一切办法想救回自己的阿爷，但不知是不是孽缘，她在反抗这一陋习的过程中再次遇到了桑稞。


    “在你的知道的信息里，之后的故事是什么？”


    阿星突然问道。


    “桑稞爱上了你，同时世子广玠和枫丘禾也逐渐被她的勇敢真诚打动，而爱慕广玠的我心生嫉妒，多次陷害你，最终自食恶果，最终于你和枫丘禾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书中是这样写的，阿星重生后的故事基调大概就是这样，宋舟舟倒背如流，如是复述。


    沈照早就听不下去了。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他恶寒出声，转眼看着阿星似笑非笑，顿觉惊骇：“当真如此？”


    “自然不是，阿锦，你的确话本子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