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坐以待毙！水匪凶残，若此时我们被堵在舱内，便是瓮中之鳖，必须主动应对！”


    王彦之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楚仪与宋飞雪身上，又看向舱内几名状态还不错的学子，包括角落里那个几乎缩成一团的陈芸。


    “楚仪，飞雪，还有你们几位，可敢随老夫出去，探明敌情，周旋一二？”


    被点名的几人身体俱是一震。


    陈芸猛地抬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却在王彦之锐利的目光和周围同窗的注视下，她下意识地点了头，随即又飞快地埋下头，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木板缝隙，指节泛白。


    看到这人的表现，谢楚仪的目光在陈芸身上极快地掠过，她知道这人。


    带去的学生名册她看过，这人姓陈，自己和陈文轩又有冲突，自然会多注意。


    船尾水匪的话言犹在耳边回响，“陈管事说了，就找那个谢楚仪！”


    江州水路虽只一条，但江面宽阔浩渺，风急浪高，船行时间根本无法精确掌控，陈家何以如此精准掌握她们的行踪，甚至能在半道安排人手？


    唯一的解释，便是船上必有内应盯着她们，将行踪悄然传递出去。


    然而，眼下匪徒登船在即，揪出人已经是次要，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危机。


    谢楚仪借着船身又一次剧烈倾斜、众人身形不稳的瞬间，迅速贴近徐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将自己的怀疑和陈家水匪的目标言简意赅告知。


    徐瑜温润的眸子瞬间凝住，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对谢楚仪点了点头，右手在身侧悄然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多年情谊和无数次并肩，早已让她们建立起深厚的信任，谢楚仪心头一松，知道徐瑜定会暗中留意陈芸，稳住舱内局面。


    “哈！”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中，柳明湘竟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


    只见她背靠着一根粗壮的舱柱，勉强稳住被风浪抛掷的身体，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和僵硬，“这回可真是和你们同生共死了，”


    “没想到我死到临头，陪在身边的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解语知心的小公子，居然是你们这群糙人！这回亏大了。”


    柳明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又合拢，“不成不成，我可不能死在这儿，我还等着去看看青崖书院山长家的那位小公子呢。”


    她话音未落，舱内已是一片复杂反应。


    有学子被她这不合时宜的风流惊得目瞪口呆；有人被她这不合时宜的玩笑逗得想笑，却又被恐惧压住，表情扭曲；有人低声啜泣起来；更有几位年长些的学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明湘，”徐瑜看向柳明湘，眼神清澈而包容。


    “生死之际，心之所念，皆为本真。你之所念，就如同她人念着家中母父，念着未竟的学业，皆是心中所重。”


    她的目光扫过舱内众人，带着慰藉，“今日同舟共济，共历风雨，便是我等的缘分，诸位同窗，如今无论心中所思为何，都须得紧守心神，护佑自身，便是对彼此最大的扶持。”


    徐瑜的话，如同春风化雨，悄然驱散了几分舱内绝望的阴霾，她没有追问柳明湘有何纠葛，也未曾指责其言语轻佻。


    在她心中，君子之道，首在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柳明湘看似放浪形骸，终日混迹于市井闾巷之间，与贩夫走卒谈笑风生，与寻常世家子不同。


    但徐瑜与她同窗数载，虽然不敢说自己对几人有十足的了解，但是她们的为人自己还是信得过的。


    柳明湘这人藏着一颗赤诚之心，在关键时刻从不退缩，甚至屡有急智。至于她对那位小公子的执念，或许自有其因缘。此刻提及，不过是她对抗恐惧的一种方式罢了。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白地谈论一个深闺男子，确有损其清誉，亦非君子所为。于是徐瑜岔开话题，既化解了尴尬，也引导众人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危机。


    果然，经她一番温言开解，舱内气氛稍缓，学子们虽然依旧面色苍白，但眼神中的慌乱减少了些许，多了几分相互扶持的决心，大家都明白，眼下活命才是第一要务。


    现在时间紧迫，外面的风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众人心上。


    “必须分头行动！”


    谢楚仪当机立断，“船尾那拨人，看其行动，她们虽持械登船，但她们一看见杀人的水匪就只顾着逃命，且进退间颇显慌乱，不似惯犯，或许可以和她们沟通一番，明湘，”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柳明湘，“你平日里与最能与人打交道，烦请你带几位身手灵活的同窗，去船尾周旋，若能对她们晓以利害，劝其退去，甚至能说服她们一同抵御真正的悍匪，便是大功一件！”


    她深知柳明湘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细腻，她就曾多次在市井街头看到她，还总是能和那些小贩聊天唠嗑，甚至还知道一些背地里的门路，她的沟通能力实在远超常人。


    柳明湘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折扇紧握，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交给我！”她毫不犹豫地应下，点了两个平日与她关系不错，人也机灵的学子，“张平，李锐，跟我走。”


    她还在追寻母亲死亡的真相，那位青崖书院的小公子也有关联，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至于船头……”谢楚仪看向那艘死寂大船的方向，风雨中隐约可见又有几道黑影出现在船舷，加上正在攀爬的两人，足有七人。


    她的心沉了沉，自己这边，除去晕船严重丧失行动力的，包括几位船工，能战的不过十余人，且先不说大家都是手无寸铁，就连船工也都在底舱，还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要是现在她们突然出现，只怕会被悍匪痛下杀手，这无疑是对自己这方的最大不利，得先让夫子和她们集合，增加胜算有谈判的机会。


    得益于山长的严令，她曾言“书生无骨，何以卫国”，一直要求书院学子常年习练骑射，体魄强健，要是在陆地上未必不能一搏，但在这立足不稳的船上，面对手持利刃的悍匪，胜算渺茫。


    “夫子，劳烦您即刻带几位同窗下到底舱，务必与船工会合，说明情况，让他们带上什么武器都好，速来支援。”


    “我去船头，方才在那艘被血洗的大船边，我见到有一人落水逃生，此刻若不援手，恐怕会力竭沉江。”


    谢楚仪语气坚决，她对伤害自己、伤害自己在意的人眼睛也不眨的下杀手，但是对这些无辜的人，却总是会忍不住想到自己前世，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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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普通人，自然是更希望能帮助她人的。


    王夫子一愣，她深知让一个学生独自前往是何等冒险，立马开口：“只有你一人去船头，太过凶险！”


    宋飞雪立刻踏前一步，沉声道：“我同去。”


    她虽言语不多，但行动永远是最有力的支持。


    王彦之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决绝的学生，又瞥了一眼舱外越来越近的杀机，知道此刻容不得半分犹豫。


    只好重重点头：“好，老夫先去底舱，会合后再与你们同往船头，船尾就拜托柳学子了！”


    “怀远，徐瑜，周绪琴，舱内务必守住！”


    李夫子脸色凝重地点头，周绪琴早已将几个年纪最小的学妹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眼神警惕，徐瑜则守在舱门内侧，一边留意着陈芸的动静，一边温言安抚着身边情绪不稳的同窗。


    谢楚仪、宋飞雪、王彦之带着人顶着狂风骤雨，艰难地冲出舱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寒意直透骨髓。船体在浪中剧烈起伏，每一步都如同喝醉一般凌乱。


    谢楚仪心中焦急，时间每过去一瞬，那人的希望就渺茫一分，船尾柳明湘的压力就增大一分，船头悍匪登船的危险就逼近一分。


    她一边努力稳住身形，沿着湿滑的船舷向那人的位置移动，一边飞快地思索着破局之法。


    那艘被血洗的大船规制不凡，船上之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若能救下那人，或许能得知更多匪徒信息，甚至找到退敌之策。


    她艰难地移动到船头附近，风雨如幕，视线一片模糊，浑浊的江面上只有翻滚的浊浪。谢楚仪的心一点点下沉，难道终究是晚了一步？


    但是没多久，一个微弱的拍水声传入耳中，紧接着，一个黑影在船边不远处奋力挣扎了一下，露出了头。


    谢楚仪精神一振！


    果然！一个能在凶悍水匪下逃命，还能在风雨飘摇中安稳挂在船体之上，甚至还能抓住时机的同时和自己传信号的人，她是不太相信就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她立刻伏低身子，尽量靠近船舷边缘，压低声音呼唤：“这边！快过来！”


    水中的赵明昭早已筋疲力尽，冰冷的江水几乎冻僵了她的四肢，现在她只能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浮出水面，模糊看到船舷边的人影，心中警铃大作。


    但对方没有攻击，反而出声引导，声音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越，再一看身形对比，彻底放松了，十几岁少年的身形，哪怕是要上骑射课而锻炼，也比不过水匪们的健壮。


    她强提一口气，奋力向船边游去。


    谢楚仪看准一个浪头将对方推近的时机，毫不犹豫地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抓住我！”


    赵明昭的手冰冷刺骨，就在谢楚仪用力要将她拉上船的瞬间，赵明昭瞳孔骤然收缩，厉声疾呼：“小心身后！”


    谢楚仪背后汗毛倒竖，她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舱门方向的阴影里扑出！


    正是陈芸！


    她不知何时竟偷偷跟了出来，此刻，陈芸脸上再无平日的怯懦，眼中只剩下疯狂，为了祖母的药，为了自己的前程，谢楚仪必须消失！


    电光石火间，谢楚仪正全力拉着水中的赵明昭，身体重心不稳，眼看已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