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喝不上汤，”一位穿着丝绒长裙的妇人用扇子半掩着脸，低声抱怨，“我们家族传承了三代的矿场，就因为他引进了什么更高效的海外开采技术，硬要说我们不符合新标准，逼得我们只能底价转让…反而是那个人在时，虽说不善经营，但至少懂得尊重家族传承，行事讲究个规矩和体面。”


    “体面”二字，似乎触动了在场很多人敏感的神经。众人纷纷附和。


    “没错，前…那个人或许在开拓方面欠缺魄力，但他至少会坐在这个厅堂里，听我们说话，把我们当成洛美城历史的一部分来尊重，而不是像现在，我们倒是成了阻碍进步的老古董。”


    “他一直念叨的‘新希望’，我当初也笑他不切实际。”另一个老者沉声道，“但现在想想，他的‘希望’就是想让洛美城的所有人，包括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一起往前走。而不是现在这样，把跟不上他脚步的人，统统当成绊脚石踢开。”老者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


    “我听说，李嘉一和他叔叔之间出了问题。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李嘉一展现城主一脉特有的能力？”之前说话的妇人又压低声音说，“李嘉一原来是根本没有机会当任城主的，他没有获得洛美城的认可。”


    “所以，那个时候就有人提出了一个猜测，”M在临时会议室里绘声绘色地向众人描述，“他们说，前城主根本不是自愿退位的，是李嘉一他逼宫的。前城主现在还有可能在某个郊区的农场里被囚禁着。”


    能力？郊区？叶桉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


    不过看起来M能打探到的也仅限于此了，众人又交换了一下后面几天的行动安排，这才散场。


    “薇薇姐，蘩姨，”叶桉一边收拾着临时会议室的桌椅一边说，“我想明天去郊外转转。”


    “那你和蘩姨去，我明天必须作为‘北境网络’负责人，去市政所签署一堆文件。”谢幼薇捧着一堆杯子放到水池里，她这几天也忙得够呛。


    “好，”叶桉和蘩姨对视一眼，她们都隐隐觉得刚才M的那个经历里，有很多不明不白的点。


    第二日一早，叶桉、蘩姨、丁小苗就和谢幼薇兵分两路。前面三人作为‘北境网络’的技术人员，在一位城主府指派的官员陪同下，前往洛美城附近的城郊农业区，探查架设网络的可行性。但其实是在暗中观察洛美城的情况。


    与城内随处可见的光鲜的建筑不同，郊外则是大片农田。叶桉到处张望，她惊奇地发现这些农田之间居然还大不相同。


    这里的农田居然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成片成片的用现代化的机械种植的农田，机械臂、光线收割机穿梭在其中，但这些农田中种植的似乎都是变异的植物。那种植物叶桉对付过，往往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只有高科技的机械才能克制住他们。


    而另一种农田，则规模小，设备落后，可以说根本看不到任何高新技术在其中。一眼望去只能偶尔看到几个农民在其中埋头干活，看起来收成也不怎样。但让叶桉啧啧称奇的是，他们种植的居然都是最传统的植物，是未被污染的植物！


    一位老农场主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修剪枝条，他旁边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正在帮他收集裁剪下来的植物。


    陪同官员立刻上前，脸上带着满满的优越感，傲慢地吩咐：“老约翰，这几位是城里来的贵客，正在为我们洛美城铺设造福所有人的‘北境网络’。你好好配合，别用你那些陈腐的观念耽误了大事。”


    老约翰直起腰，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瞥了一眼官员，目光扫过叶桉几人，粗着嗓子开口：“造福所有人？怕是就造福了你们这些享福的吧。”


    官员脸色一沉：“老约翰，注意你的言辞！搭建网络是为了提升全城的福祉。”


    “别给我扯这些，之前说征用土地做高科技种植，就种那玩意儿？人能吃这种污染的东西？”他粗糙的手一指不远处的高科技田产区，那里的变异小麦刚刚往外喷射了一大片麦芒，把头上的天空都遮蔽了起来。


    官员不想在叶桉这几位贵客面前丢脸，愤愤但无力地辩驳：“你这个榆木脑袋就是不开化，不用再和他多啰嗦，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完就带头走向那些被高科技覆盖的农场。


    叶桉原本也准备跟着一起掉头，却在这时听到那个一直沉默地少女说：“爷爷，这个给你。”同时递出了手里的一篮子红色浆果。这是他们爷孙刚刚从枝条上修剪下来的果实。


    叶桉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息从空气中划过，同时，走在她前面的蘩姨也脚下一滞。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落在那个少女身上。


    “风之都血脉”，蘩姨低声说。而叶桉心里却是出现了另外两个字，向导。


    蘩姨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官员，“我去缠住前面那家伙，你去试试她。”


    叶桉点头，借着弯腰整理衣服的动作，自然地落在了队伍末尾。蘩姨快步上前，将那位趾高气昂的官员引向那片正在喷吐麦芒的变异麦田。她还指着那诡异的景象询问了一些技术细节。


    这让官员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唾沫横飞地解释起“高科技”的优越性。


    “你看啊，这些农业机器的核心设备的芯片都是我们特制的。”官员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还用自己的权限打开机器背后的芯片槽让蘩姨参观。


    就是现在。


    叶桉动作快得惊人，悄无声息地绕到刚才的农田后方。那个沉默的少女正蹲在地上将篮子里的浆果一颗颗捡出来，而她的爷爷不在田里。


    叶桉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少女听到声音抬头，眼中闪过不解和好奇。


    “你好，”叶桉蹲下，视线与少女平齐，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饱满的浆果上，“你们的果子，长得很好。”她没有直接询问能力，怕那样会吓到对方。


    少女抿了抿嘴，小声说：“因为它们很乖。”


    “乖？”


    “嗯…”少女犹豫了一下才说，“就是我…我跟它们说话，经常摸摸它们，它们就会好好长，不会变得奇奇怪怪的。”说着，她偷偷瞅了一眼远处那片张牙舞爪的变异麦田，“只是我动作慢，能照顾的植物不多。”


    “像你这样，能和植物说话的人，在洛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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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吗？”叶桉状似无意地问，捡起一颗浆果，感受着其中平和的生机。


    少女偏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多…但我知道还有一些，都是女孩子。奶奶以前说，一百个人里，大概会有一个吧。”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过，我们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叶桉了然。


    在李嘉一推崇绝对科技、打压“旧传统”的统治下，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天赋，确实可能被视为异端。


    她在心中飞速思考着。向导，这少女身上展现的就是她在代达罗斯副本中曾经体会到过的那种精神安抚。只是叶桉出了那个副本后就再也无法施展，看来是那个副本当初有一些特殊的力场。


    但是她又明显能感觉到，这个少女身上的向导之力非常微弱，微弱到只能和植物沟通。


    而另外一个值得思考的方向是，当初在代达罗斯副本中，明显男性哨兵的能力觉醒要比女性多。假设这两种性别的能力都来源于同一种能力，那为何在洛美城中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男性？毕竟，那样的男性是很好分辨的。


    一个推测逐渐清晰，洛美城旧贵族口中，李嘉一未能继承的家族能力，极有可能就是偏向攻击与掌控的哨兵的精神体。男性的传承或许因某种原因出现了断代或隐藏。而女性，那种更温和的向导型能力，则以这种更隐秘的方式，在民间流传下来。


    叶桉舒了口气，她的猜测背后，有很多东西都指向了某个相同的环节。


    脑海中的奥丁很安静，自从来到洛美城之后，祂不但没有那种脑抽的评论，更没有那些犀利的吐槽，安静得仿佛之前祂的口舌还未回归时那样。


    当晚，回到谢幼薇的房子，叶桉和蘩姨交换了信息。


    “不会错，”蘩姨语气肯定，眼中带着追忆，“那女孩身上的气息，和我的祖母、母亲很像。那是与自然万物沟通的灵性，是灵识力量最温和的体现。”


    她看向叶桉，神情激动：“洛美城，一定与风之都有极深的渊源。有没有可能，这里就是当年风之都毁灭后，部分像我的祖母那样的遗民迁徙建立的庇护所？”


    叶桉点点头，但心中的答案却没有那么肯定。


    隔日，按照计划，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赴郊区，正式开始了“北境网络”的架设工作。钻机声、拖拉机的轰轰声以及工人打着号子的声音，打破了郊外早晨的宁静。


    叶桉借着技术巡查的名义，在几个基站之间穿梭。看准了一个机会，悄悄地脱离了队伍，朝着一开始梁思睿为她规划好的路线疾行而去。她要去代达罗斯森林，这之前先要找到那片草原。


    这也是整个计划里早就排定的，由叶桉一个人去实施的部分。毕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面对污染并且能全身而退了。


    然而，她刚离开主干道，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就一个利落的甩尾，横挡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梁思睿靠在车窗上朝她痞痞地笑。


    他甩着手中的车钥匙，用他一贯懒散的语调拖长了声音朝她喊：“叶大工程师，一个人去探险多无聊？我觉得，你或许需要一个开车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