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作品:《她们正当风华(快穿)

    第31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命人将男人临死前写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驻扎在山脚的军营中后, 谢红叶又下令,让山上的人将所有的食物都整理出来,并打包好行李。


    这是为什么?


    在谢红叶的命令脱口之际, 有人问道。


    谢红叶背对着众人,她的眼前是高高矮矮的布满了枯枝和黄叶的山头,光是站在这里, 就能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冬天是多么寒冷。


    每年都有伙伴永远地留在冬天。


    “这山一定会烧起来的。”


    谢红叶转过身, 她的视线扫过听了这句话后或是悲伤或是惊讶的众人:“我们需要在山火烧上来之前, 离开这里。”


    短暂的沉寂之后, 吵闹声轰然响起,若不是苻成质问的声音压过众人,只怕脚下立住的山头都会被这吵闹声掀翻:“寨主, 那昨天为什么要杀掉那个男人?若是没有杀了他, 我们也不用担心山火会烧起来。”


    这句质问是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那个男人?


    若是没有杀掉那个男人,她们就不需要担心她们唯一的容身之处会被破坏。


    苻成看着谢红叶,所有人都看着谢红叶, 世间的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她们静静地听着,等待着谢红叶接下来的话, 生怕一个没留神, 就会漏掉什么关键的字眼。


    质问的话是苻成说出来的, 可她眼中盛着的期待却远远大于质问, 其余人也是如此, 她们对谢红叶有着难以除去、固若磐石的信任。


    她们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是谢红叶之功。


    这也是苻成昨日对谢红叶妥协了的原因, 谢红叶常在怀中把玩着的那把小刀的刀尖, 从来都没有对准她们的脖颈。


    这些期待好像被丢进了一个大锅里, 锅下面燃烧着精心挑选出来的柴火,将里面的期待被煮得滚烫。热气升腾到了谢红叶脸上,烫得谢红叶的眼睛不得不躲闪了一下。


    但——


    谢红叶不后悔昨日用计策试探她们,她不怀疑这些人对她的信任。在她心中,信任和服从是两码事。


    “这山一定会烧起来的。”


    谢红叶将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面色严肃,视线落到谁身上时,谁脸上就褪去了颜色,像是脚下踩着的白霜,在太阳下也不愿融化。


    谢红叶没有停顿:“以往我们可以安心歇在这里,就是笃定朝廷那帮杂种不会放火烧山。我们都清楚,若是放火烧山,必会影响到村子里的百姓们,运气好点可以保住房屋,但靠山吃山的他们来年如何能活下去?”


    “可朝廷那帮杂种还真打算放火烧山了,他们打不过就放火烧山,不顾山下百姓的死活,说明他们烧山主意已定。就算把他们所有人都绑上山来,朝廷那边还是会派人过来,像打猎时钻进裤腿里的蚂蚁,怎么捉都捉不完,他们还是会选择烧山。”


    “朝廷那是帮什么东西,你们难道不清楚?苻成你说,当初若不是奸诈小人贪图你家钱财,又试图对你不轨,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又怎么会跑到这山上来吃苦受罪?还有你,你被污蔑杀死婆母,而那些狗官不加审讯就判了你死刑。”


    被谢红叶点到名字的人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苻成前不久从树上摔下来,落到板栗刺堆中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在这个时候,那些没有完全拔除的刺仿佛钻进了她的眼睛,令她眼眶生红。


    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若不是那些贪婪的恶鬼,她哪里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苻成抬高声音,试图掩盖喉间的沙哑,“寨主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见着山上最有威望的两个人此刻达成一心,其余人也不再执着:“寨主,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都听你的。”


    “……”


    在谢红叶的注视中,嘈杂声逐渐低了下去,天地间只有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回荡着:“既然天地间没有我等的容身之处,那我们就给自己挣一块可以容身的土地!”


    衣服包裹着一具具身体,应和着风猎猎作响;一双双鞋子立于布着白霜的地面,能窥到鞋子主人冻得通红的脚腕。


    天下之大,却没有这些鞋子的立足之地,也没有鞋子主人的容身之处。


    既然如此,那她们就为自己挣一片可以容身的天下!


    食物收拾得很快,只是一些风干的菜、熏肉和干果,这是她们为冬天准备的一半口粮。剩下的一半,是在山林间捕捉野兽,用它们的肉烧上一锅热乎乎的汤。


    衣服不需要收拾,深秋与冬天的温度无异,她们早早地将所有衣服裹在了身上以躲避寒冷。


    唯一不舍的是居住的地方。


    居住的地方是谢红叶从一堆假和尚手中抢来的寺庙,由于地势不平,它低矮又小,塞了几座泥像就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自谢红叶接手后,里面的泥像全被挪了出来,丢掷在山林间,如今已经生了青苔。空出来的地方铺着木板,木板之上是厚厚的稻草,最上面铺着泛黄的被褥,这是她们秋冬时睡觉的地方。


    她们一个挨着一个,靠彼此的热量还有屋子中央摆放着的彻夜不熄的炉子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一年之中,她们最讨厌和最喜欢的时候都是冬天。


    冬天她们可以停下一年的劳作,在火堆前烘烤身子的同时嘲笑谁刚刚猎着了一只还没成年的兔,只得无奈放走,又细数谁去年砍到的柴火最少,并辨认火堆里的木头都是谁砍的。


    谁去抢东西时被院子里养的大鹅和公鸡追赶得四处跑,谁去偷蜂蜜的时候被蛰得满头包,谁在杀人前突然心慈手软,结果自己差点被抓。


    然后趁着大笑的间隙,将长了虫子的干果塞进别人的嘴里,比拼谁的酒量高。


    趁着夜色,一行人开始下山,谢红叶走在最前方,身后黑压压的跟着将近一百人。或许是身上负着重物的原因,今天的速度比昨天慢了很多。


    有人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里的山头,那个地方虽不起眼,但很温暖,是她们曾在这世间唯一的立足之地。


    现在她们却不得不离开这里,跟随谢红叶的脚步,去寻找另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谢红叶从下定决心到开始实施的时间只隔了一天,速度快到九湘有些头晕目眩,她问:“现在下山要去哪里?”


    谢红叶看起来不像是冲动行事的人。


    谢红叶心中确实有所计划:“山脚有一个道观,我们今天去那里歇脚。昨日上山来对我报信的人,就是那个道观里面的。说是道观,但我们都知道,那里其实是一个收容女子的地方,只不过那里面的女子和观音山上的女子不同,她们没有被官府通缉。”


    也就是说,这两个地方都是开辟出来的,用来庇护女子的地方。只是一个在山脚,以道观为营;一个在山头,以土匪为名。


    这让九湘想起了王清莞,王清莞创建了一个仅供女子交流的网,而谢红叶创建了一个仅供女子容身的地方。


    九湘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身后,负着行李的她们看起来不过是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农妇: “她们能犯什么事,居然会被官府通缉?”


    九湘想到谢红叶之前提到的苻成的过往:“都是像苻成那样,被污蔑过吗?”


    “她们都是被长期欺压却找不到一个公道的人。”


    谁不是呢?


    谢红叶的眼中浸了月光。


    女子为屠户,就会因为阴气重而畜牲的魂魄久久不散,带来灾祸?这分明是一些小人故意说的,不过是为了从她手中抢过生意。


    但她能到什么地方讨一个理儿?


    官府中人只会挺着他装着油脂的大肚子,用从白花花的肉中挤出来的嘴说:“本官以为,自古至今,还没有女人当屠户的。”


    谢红叶没有继续回答九湘的问题:“我现在要去的就是那处道观,观中主持和我认识了几十年,她待观中人虽然严厉,实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会接济我们。”


    主持会不会帮自己,谢红叶心中也没有底,所以她没有命人提前告知对方。打的是对方如果不同意,她也要逼对方不得不帮她的主意。


    谢红叶面上不显:“我若是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对方,她未必不会帮我。”


    道观位于山脚,但不是观音山的山脚,这意味着山火在烧起来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蔓延到此处。它位于镇子和村落的中间,人流还算密集,在山火烧起来之后,谢红叶有足够的时间撺掇不明就里的百姓跟着她一起反抗那些官兵们。


    道观是必去之地。


    通过小道到了山脚,又避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附近。谢红叶突然停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看向道观所在的地方。


    只见道观外灯火通明,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吵嚷的声浪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声浪跨过杂草,迈过灰石,在白霜般的月光中传到了谢红叶耳中。当谢红叶将常用的那把小刀从怀中掏出来时,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股若有若无地腥甜味儿。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谢红叶,仿佛只要谢红叶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原地变身为野兽,将发出声浪的人全都压在身下。


    九湘率先走了过去,步伐越来越快,被月光照亮的双眼中布满了和谢红叶如出一辙的警惕——


    那些声音全是男人发出的。


    第32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九湘对道观的了解都是从谢红叶那里获得的, 尽管少到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道观,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座道观如谢红叶掌控的观音山一样, 全都是由女子组成的。


    在这样一个连香客都是女子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男人,甚至是一群声音中都带着不善的男人?


    眨眼间九湘就到了近前,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跑过来的还是凭空出现的, 总之她到了道观附近, 正位于热闹的最中央。


    道观的门紧紧闭着, 愤怒的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上拿着锄头或是其它农具,挥舞的同时还喊着口号。


    “把人还给我们。”


    一声比一声大, 地面也随之微微震颤着, 这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道观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劈成两半。


    九湘钻进了道观内,道观内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这里一片寂静, 寂静地有些可怕。九湘没有多加停留,她穿过庭院, 路过满头黄叶的高大银杏, 踏上石阶, 在微弱的火光指引下来到了正殿。


    正殿中摆放着几座神像, 铜皮制作的五官在烛火中反着光, 落入眼里是模糊的一片。神像的身上裹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更为古朴老旧, 却无半分破败感, 显然, 这里的主人将这些神像照顾得很好。


    九湘的视线在殿中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最大神像前的灰色人影上。


    她一头白发,灰色道袍,端正地坐在蒲团上。双手搁在膝上,浮尘卡在腕间,神色宁静,面目慈和,双眼微闭,嘴中不知念着什么。


    冷风吹起,燃尽了的檀香在九湘鼻尖徘徊,也唤醒了白发主持的一双带着厉光的眼。这双眼睛睁开之后,白发主持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变,不再是闭眼时的慈和。


    “杜衡若,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问。


    在白发主持的身前,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最前面的一个小姑娘抽抽嗒嗒地擦着眼泪。闻言她抬起头,看向白发主持:“之前衡若说……说自愿投身万华观……侍奉在主持身前。不管是何人……何人找我,衡若都不会离开。”


    白发主持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不怒而威:“那你如今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主持——”


    小姑娘的所有力量仿佛被这句话夺走了,身体一软,趴在了地面上,幸好还有一点力气,才使得她的头颅也没能低下去。


    “村子里的人如今都守在门口,一副我不出去就不罢休的模样,他们人多势重,衡若担心……担心这万华观会因为我的原因而……”


    “主持息怒,是衡若不肖,此后怕是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了。”


    说完,她磕了三个头,泪眼朦胧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九湘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不敢看师姐妹们或是惋惜和不舍的脸,更不敢看白发主持那张烛火也无法使她变得温和的脸。


    眼见着此人要跟她迎面撞上,白发主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准许你离开了吗?”


    名为杜衡若的女子停下身,她扶着一扇门框,回头望去。


    “昔日你入我万华观时我就说过,来,当然可以来;去,也当然可以去。但去有一个条件,你是不是忘了?”


    白发主持语气冰冷:“不管是什么原因,能离开万华观的只有尸体。”


    杜衡若低下头,笑得苍凉,“主持待我恩重如山,要我这一条命,衡若怎么会有二话。只是……村中人都守在门口,本就是要将我活生生地带走好嫁人,若是我没了性命,损了他们的利益,只怕这观也很难保住。”


    “主持,请恕我不能履行诺言。”


    “站住!”


    只见跪在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将杜衡若围在中央,旁边响起的是白发主持不带感情的声音:“我说过了,要走,只有尸体能走。”


    “留下来,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你自己选。”


    白发主持一双闪着厉光的眼睛扫过众人,“我当初既然敢收下你们,就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你们。但入了我白石礼的观,还想从这里出去的人,只能是死人。”


    这一番话不止是说给杜衡若听的。


    她逼问杜衡若:“衡若,你是希望我护住你,还是希望我把你的尸体交给你的父母?”


    旁边也有人劝道:“衡若师妹,你还是听主持的吧。既然已经逃出虎口,又何必再回去呢?”


    “可我——”杜衡若掩面,失声道:“我会害了大家的。”


    “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就是啊,我们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一个声音在此时破空传来,尽是嘲笑:“多年不见,你们万华观还是一副缠缠绵绵的德行。白石礼,你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红叶!


    九湘循声看去,果然是谢红叶。


    只见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正殿檐下的栏杆上,手上转着一把小刀,三两下就把一张写着字的纸变成了雪花状。


    白石礼也不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命人把信送出去,按照以往的时间,送信人应该连去观音山顶的一半路都没走到。


    谢红叶掸掸衣服上的雪花,走进了正殿,十分熟稔地在白石礼身边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


    她将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掩下,以一副老友的语气道:“猜到你出了事,这不是赶紧来援助了吗?你这次又哄骗了哪家的小姑娘,我看门口的仗势可不小。”


    自谢红叶出现后,白石礼的身体微不可闻地放松了许多,“我万华观又不是你观音山,何来哄骗一说?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按照老规矩办。”


    老规矩就是,白石礼将那些有心逃离家的女子收容在此处,等家里召集人来闹的时候,由谢红叶伪装成盗匪,不,本色出演,将那群人威逼利诱走,或是杀掉。


    白石礼重新闭上眼睛:“我们万华观的粮食可不是好吃的。”


    果然,一如既往地狡诈。


    谢红叶站了起来,“我到这里来不就是报你的粮食恩情的吗?”谢红叶看了九湘一眼,颇有深意地白石礼道:“不过提前说好,这一次人太多了,必须得管我们观音山人三天的饭。”


    说完,谢红叶站起来走出殿外,路过杜衡若时,她停下脚步:“你年纪越大越心慈手软了,我记得当初,你根本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


    当初有一个进了万华观又后悔了的人,白石礼根本没给她求饶的机会。


    这句话换来了白石礼的冷淡回应:“与你无关。”


    九湘一头雾水,憋着一肚子话跟在谢红叶身后离开了这里,翻过结实的院墙,在杂草堆中走了一段路,这才重新看到火光,此处是万华观的正门。


    谢红叶带来的人和这些讨要杜衡若的人呈对峙状,谁也不让谁。


    对方叫嚣道:“我说你们这些娘们,还不如赶紧回家给你们丈夫烧烧洗脚水,别在外边耽误别人的事儿。”


    “我知道你,”谢红叶没在,稳大局的人是苻成,“你知道你爹,你爹过世的时候我还去祭拜过。”


    苻成看起来不像个土匪,倒像是个游走江湖的豪侠,因此她话一出口,对方就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苻成是真的去祭拜过。


    谁知。


    苻成道:“你爹离世的那天一点都不安然,尸体在院中停了三天也抽搐了三天,无奈之下只能用石头压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肖子。你还不赶紧跪下来给你爹磕几个响头让你爹好投胎转世,避免再次堕入畜牲道。”


    苻成眉眼烈烈,口中的话却和外表截然相反。


    “看到你头顶的那颗星星了吗?是你爹死了后形成的。如果你不赶紧磕头,你爹就一直看着你。你爹生前就是畜牲,他不想死后再次转生为畜生,继续生个小畜生。”


    在苻成不间断的声音中,对方一句“可是我爹还没死呢”哽在了喉咙口。


    “你——”对方实在是怒极,他手指着苻成就要冲上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在我面前说话?”


    “都在说什么呢?”


    就在二人即将动手的时候,谢红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一个小小的万华观怎么这么多人,既然来了,那就留些什么东西吧。主动把身上值钱东西献给我的,不杀。”


    谢红叶现身之后,对方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谢红叶的话固然有杀伤力,但远远比不过谢红叶本人的杀伤力。


    谁没听说过谢红叶的大名?


    有人被谢红叶所震慑,也有人完全不服气:“谢红叶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年纪,老成什么样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年前无人能挡的时候呢?”


    “就是,一把年纪了都,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你年纪大。”


    “所以你们村子里没人活到我们寨主这个年岁吗?”苻成在一旁摇摇头, “真可怜,都是早亡命啊,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这才损了阳寿。”


    九湘暗中叹服。


    “亏心事哪有你们做……”


    最后几个字是什么没有人听清,在他说话之初,谢红叶手上的小刀就飞了出去,和她第一次将刀子丢进山羊的脖子一样。


    同行的人想冲上来找谢红叶报仇却被死死拉着,只能在原地不甘咆哮。


    “谢寨主别来无恙。”


    有一老者站了出来,语气软和,丝毫不愤怒于谢红叶刚才的狠辣:“我们无意与谢寨主作对,只是今日必须要向这万华观讨一人。”


    语气中有意无意地对谢红叶带了几分埋怨,“谢寨主出世之后,我们村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少,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万华观。它广征年轻女弟子,霸道得要命,还不准家人来讨。以往我尊敬这里是道家圣人之地,不敢贸然打扰,可是如今我们村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少,我们的好儿郎无法成婚,养育后代,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村子迟早要消亡。”


    “我们必须得制止这种事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九湘在一旁对谢红叶插嘴道:“无法成婚不成婚就行了,怎么,没了女人他们活不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谢红叶也问。


    “这与谢寨主确实没有关系,但老朽今日在此,希望谢寨主能够助我等一臂之力。谢寨主居于观音山顶,如今又马上到了冬天,日子难过,哪里比得上这座道观舒服。”


    谢红叶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那人接着说:“不如你我联手,将这座道观拿下。道观中的一切金银财宝我们都不要,全部归于谢寨主,但所有女人都归我们村寨。”


    谢红叶带领观音山的人迁到此处,不仅是看中了万华观的地理位置,还有白石礼多年来积累的金银财宝。


    白石礼坐在金窝里,又跟狐狸一样狡猾,吃她几粒米就得给她当打手,还当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人哪里会将金银财宝拱手送给她?不如直接上手抢。


    而且白石礼收容的那些女子她可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个柔柔弱弱的,哪像她的人,各个能跑能跳能杀人放火。真打算起事的话,这些人只会拖她的后腿,现在有人要再好不过,省的她将来头疼。


    对方这个提议戳中了谢红叶的隐秘心思,她眼睛半眯,赞同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第33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九湘可不会认为谢红叶真是这么想的,  “这个人挺会敲算盘的,你们待在山顶饶是朝廷派来的人都束手无策。若是待在这处道观,朝廷的人三两下就可以把你们解决掉。”


    “一石二鸟之计, 真是狡诈。”


    既除去了这处道观,又解决了谢红叶——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村子里的女人会跑到这两处地方,他们的村子就可以繁衍下去了。


    见谢红叶眉间隐隐有了松动之意, 老者进一步引诱道:“谢寨主觉得这个主意如何?如果不满意的话, 我们可以继续商量。”


    谢红叶不知何时将常用的那把小刀从死人的伤口上拿了回来, 这把刀正是谢红叶第一次杀牲畜时用的那把小刀。因为多年来不断的打磨, 刀身变得异常轻薄,只比蝉翼厚上一层。


    此刻它被谢红叶把玩着,不少人都暗中退得距离谢红叶远了些, 生怕那把刀从谢红叶的手上飞出来。


    “确实有不满意的地方。”


    她们观音山人这么多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没有人比谢红叶更清楚。她们大多数人能活到现在,仅仅依靠武功是无法自保的,正如九湘所说,她们凭的是险要的地势。


    离开了地势的保护, 她们会在这里安安稳稳一辈子吗?


    “谢寨主,请讲。”


    “最不满意的地方——”


    谢红叶的刀突然脱离了掌心, 惨叫声之后, 就是谢红叶冷然的声音:“就是你们了。”


    她确实很心动白石礼那只老狐狸的金窝, 可是, 她更受不了旁人对她的算计。


    “你们也配跟我谈合作?”


    苻成得到信号, 挽起袖子, 飞一般地窜了出去:“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脸, 居然跟我们谈合作?”


    话音刚落, 一道属于骨骼断裂的咔擦声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中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


    这道声音撕碎了伪装出来的和谐场面, 短暂的沉默之后,原本对峙着的两拨人在月色下混在一起,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愈发浓烈,声音由最开始的大声喊叫慢慢变得嘈杂,最终逐渐沉了下去,占据了所有人耳朵的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心跳声、血液在耳膜外的敲打声、还有几缕微不可闻地呻/吟声。


    很快,呻/吟声被中断,取而代之的则是重物掉落地面的声音。


    此后便是长长的寂静。


    九湘杀不了人,但她可以帮着谢红叶给予这些一道重击。但很快,九湘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地方。


    谢红叶带领的都是什么人啊。


    她们此刻好像不再是人,而是虎狼熊豹,她们看中一个人就冲上去死死地咬着对方性命的喉管,哪怕身体收到了重击也不停止,直到看中的人失去性命为止,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人,往复循环。


    不在乎身上多出来的伤口,只在乎自己看中的人死了没有,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尽管如此,她们给九湘的感觉不是在杀人,而是一种对生的渴望。


    仿佛他们活着,那她们就会死亡。


    不知何时起,举在手中的火把没了亮光,万华观前的空地上变得漆黑,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是她们在交换自己身体状况的信息。


    就在这时,九湘看见有人站了起来,在一具具身体中翻寻着什么,像是在寻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朦胧的月光里,九湘辨认出那是谢红叶的脸。


    九湘走到谢红叶的身边:“你在找什么?”


    谢红叶看起来没有受伤,她十分流畅地将一个人翻起来查看,然后再去翻另一个人寻找,“我第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是让山羊的脖子沾了血。那时我还小,但清楚地认识到,如果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得握着一把能让别人带血的刀。”


    “九湘,”这是谢红叶第一次叫九湘的名字,“我在找我的刀。”


    年幼时捅进山羊脖子中的那把刀。


    其余人恢复过来候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翻着一具具身体,很快帮谢红叶找到了那把因为长期打磨,已经薄得不能再薄了的刀。


    谢红叶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重新揣回了怀里。


    这把刀陪了她五十多年,早就变成了她的另一颗心脏。当心脏丢失时,谢红叶慌了神,仿佛这颗心脏也连接了血管,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


    做完这一切,谢红叶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万华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行提着的灯笼的人鱼贯而出,照亮了地上乱七八糟躺着的人和渗入泥土中的鲜血,最后走出来的是白石礼。


    白石礼看了谢红叶半晌,仿佛要将这个人的心思完全看穿:“我还以为你真要和别人达成合作,劫了我这小小的万华观。”


    没等谢红叶说话,白石礼就吩咐观中人:“给她们包扎伤口,别让人死在我这里,否则有些人就得跟我闹了。”


    提着灯笼的人在出来时就提着药箱,白石礼还没下命令的时候,她们就将药箱里药物拿了出来,为受了伤的人处理伤口。


    眼前横七竖八地躺了近一百号人,血味浓郁,可她们面上却无半分惧色,平静地给谢红叶的人包扎着伤口,仿佛对这副场景已经习以为常。


    谢红叶冷峻的眼在四下扫了一圈,确定自己的人没有躺在地上站不起来时才放下心。她收拢视线,本不想杀了这些人的。


    她打算起事,队伍中最需要这些不会思考的人,杀了他们会损耗自己将来的力量。可是,谢红叶更厌恶有人算计自己,哪怕这些人对她还有用处。


    此时最感激谢红叶的人莫过于杜衡若,她并不在意死在谢红叶手上的人和她血脉相连。她走到谢红叶近前,想要给谢红叶包扎伤口。


    谢红叶的伤口在胳膊上,不是很重,也不需要别人帮助她。


    拒绝了杜衡若的好意,她从自己身上撕了块布料,随意地捆在伤口上面,并不在意包扎得是否得当,做完这一切后她看向白石礼,“你这儿什么时候开始治病救人了?”


    “自古医道不分家。”


    白石礼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高高地看着谢红叶,灰色的道袍在月光下有些偏白,变成了头发一样的颜色,衣角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随意的态度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更何况,若我万华观中人没有一个傍身之技,只怕你谢寨主手上的刀,可能也要解决掉我。”


    深色的衣服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九湘只能看到谢红叶的眼睛——细长的眼睛中一如既往地含着邪气,多了点平日里没有的凶光。


    “白观主,我说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若是受惊过度,可以去房间里面歇一歇,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揣测旁人。”


    谢红叶动了怒。


    谢红叶选择起事,或许只是为了观音山上的人能在世间有一块立足之地。但长远一点来说,又何尝不是希望像她们一样的女子都有一块立足之地?


    她也好,白石礼也好,都以薄弱的力量为她们创建了一块可以藏身的地方。她又怎么会因为外人的挑拨,而杀了白石礼?一个与她交情不浅又做着同一件事的人?


    还是为了可笑的钱财。


    杜衡若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她生怕这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加深,于是对着观音山上的人说道:“你们大老远地从观音山上赶下来,又酣战一场,想必是累了吧?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说罢使了个眼色,其她人也连忙扶着包扎好的病人往观内走去。


    谢红叶却不动,白石礼也不动。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除过九湘和不愿离去的杜衡若,以及地面上倒着的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想要把女人讨回去给他们传宗接代的人。


    白石礼吩咐道:“衡若,你也进去。”显然是跟谢红叶有话要讲。


    杜衡若眉宇间带着担忧,她看了一眼谢红叶和白石礼,最终还是遵从命令,进了观中,远远地看着白石礼,以及彻底被白石礼挡住身形的谢红叶。


    “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感觉谢寨主动了怒,咱们主持好像也生气了?”杜衡若刚进去,就有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杜衡若摇摇头。


    九湘听见白石礼语气郑重:“谢红叶,我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得好好回答我。”


    “若今日镇守万华观的人不是我白石礼,你会不会跟那些人合作,杀了观中人,夺取金银财宝?”


    九湘不知道白石礼为什么要这么问,谢红叶分明没有要与那些人争夺的意思。


    是因为别人的挑拨而怀疑她?她没中招,白石礼反倒中招了,谢红叶气得想笑,白石礼难道是这么看她的吗?


    “难道在白主持眼里,我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人吗?”她视线直逼白石礼:“还是说,这个问题若是我反问白主持,难道会有完全相反的答案?”


    她怎么可能会跟那种人合作?


    “你必须记住今天这句话。”白石礼语气严肃, “你今日这么快赶来的原因,我想我在很久之前就猜出来了,也给你做了些准备。我这的人虽没有你的人武力高超,但她们的医术尚可,包扎捕兽夹造成的伤口或者是刀枪伤都绰绰有余,也能治个风寒小病。”


    声音中的托付意味令旁观的九湘心头一震:“她们都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每一个我都当亲生孩子看待。谢红叶,你必须得好好对待她们。”


    谢红叶感觉自己的思绪进入了一个十分杂乱的地方,这使她的思考不再顺畅,白石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白石礼怎么会……


    第34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白石礼怎么会知道谢红叶的打算?


    这个问题谢红叶一时间想不清楚, 和谢红叶认识不过三两天的九湘就更难从这些对话中找到合理的答案。


    除非——


    白石礼有先见之明。


    白石礼丢下还没回过神的谢红叶,转身向观内走去,衣袍随风猎猎, 身形清瘦如柴,鹤发苍颜。仿佛一不留神,她便会乘风直起, 消失于日月星辰之间。


    路过杜衡若时白石礼放缓了脚步, “自今日起, 观中大小事全都交由谢寨主处理, 无须向我汇报。”


    杜衡若不明所以,但听闻白石礼语气郑重,前所未有, 忙应道:“是。”


    见杜衡若应下, 白石礼点点头,直直走入正殿,绕过神像,迈过后门, 穿过庭院和池塘,进入自己的卧房, 盘腿歇在了蒲垫之上。


    她闭着眼, 昔日清明的灵台此刻全被混沌占据。


    良久之后, 她睁开眼, 缓缓吐了一口气, 眼中全无之前的迷茫。


    在白石礼还是万华观一个小道士的时候就听说过土匪谢红叶的大名, 但真正认识谢红叶是在她成为观中主持之后, 那时候她的道观中收容了一个被通缉的犯人。


    犯人的丈夫误食毒草, 一命呜呼, 犯人的婆家明知此事是意外所致,与犯人并无关系,却担忧他们重金聘来还未生育的新妇会再嫁他人,导致他们死去的儿子在地下孤苦伶仃,便一纸诉状,诬告犯人毒死丈夫。


    县衙明知此事另有她情,却摁下不提,想从犯人身上勒索财物。


    犯人家中贫寒,嫁人是为了给还未成婚的兄长换取换取聘礼,哪里有钱去贿赂别人?最终还是被下了死牢。后来已经被判死刑的她神奇地从大牢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了白石礼的万华观,想要寻求庇护。


    律法以为,入教之人都怀揣善心,有悔过之念。因此入教之人不再追溯过往,且免除一切责罚。


    可惜的是,这是昔日的律法。


    今日的律法也有这一条,但这一条早就如其它律法条例一样被撕成碎片丢掷于地面任人践踏,装着律法的柜架早就空空如也,路过的人对此习以为常。


    面对着官兵的逼迫,白石礼无计可施。眼看着万华观也要被拖累的时候,谢红叶从天而降。


    此时的谢红叶才三十来岁,年轻气盛,一脸桀骜,远没有如今的沉稳老道。她一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神仙遇见了难事,需要凡人来拯救,我这个凡人怎么能错过可以让神仙报恩的好事。”


    谢红叶口口声声说是拯救神仙,可白石礼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尊敬。


    那时的白石礼的双眼还没有经过世事的浸淫,眼光也没有现在这么毒辣,只能眼看出谢红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那犯人就被谢红叶接到了观音山上,入寨子当了土匪,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此时的白石礼和谢红叶也称不上多熟悉。


    不久之后,那犯人觉得做土匪太不光明,又觉得谢红叶不准寨中人与男人往来的这条命令过于苛刻,便偷偷下山找到县衙,打算用寨主谢红叶给自己换一个无罪之身。


    他们埋伏在谢红叶下山时的必经小道边,准备了弓箭,谢红叶察觉有异时已经晚了,她伤得很重,一路逃到了万华观,被白石礼照拂了半个月,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人这才熟悉起来。


    相处半个月,白石礼对谢红叶的性子熟悉了不少,知道了谢红叶的不少事情,这也影响了她对万华观的管理:


    以往的道观以求神为主,此后的道观以收容那些一心想要逃离家中的女子为主。


    谢红叶说得对,世上若有神,就不会有苦难。


    若真有神,那这神只能是她们自己。


    谢红叶的想法中还有另一种惊世骇俗的东西,白石礼当时没有勘悟,等她弄明白时,就发现自己早就在帮谢红叶做着准备——


    她将自己从父亲那里偷学来的、传男不传女的医术教给了每个门徒。


    尽管此时的谢红叶还没流露出这个倾向。


    天边的星光暗了下去,鸡鸣声姗姗地唤出了鱼肚白,堆积在天边的薄云犹如一只展翅的鸿鹄,身负七彩霞光,仿佛下一刻就会降临人间,拯救世人于水火之间。


    白石礼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唯一值得担忧的是……


    一夜过去,谢红叶终于理清了白石礼看似随口说的几句话。


    她看着万华观的大门,双眼如年轻时一般闪闪发亮,“九湘,我知道白石礼这些年来为什么变得慈悲了。”


    说完,谢红叶不管九湘有没有听懂,她大跨步地迈进了万华观,神采奕奕地开始吩咐手下人去执行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一夜未睡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九湘确实没有听懂,就在她顶着一头雾水准备进入万华观时,突然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这时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浮现在了九湘的脑海中。


    地面上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就在这个问题生成之际,一道声音钻进了九湘耳中:“有死人啊——”


    九湘发现得太迟,那人已经跌跌撞撞地沿着山路逃命般地向前跑去,仿佛慢上一步,他也会跟这些人一样,死在这里。


    可以料到,最多半个时辰,跑走那人就会召集一大堆人过来。在此之前若是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一百多具尸体,势必会影响到谢红叶要做的事情。


    万华观位于村寨和镇子的中央,也是村寨去往镇子的必经之地,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路过这里,尸体就算收拾干净了,留下的大滩大滩的血渍也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昨晚谢红叶完全是冲动行事,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


    紧要关头,九湘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不如推到朝廷驻军的身上。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就会被迫提前,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仓促,实则反倒有利于我们的计划。”


    谢红叶没有反对。


    正如九湘所料,很快就有人结队聚集了过来,纷纷翻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不是上杜村中的人吗?怎么都死在了这里?”


    “听说他们昨晚到万华观中来,是为了接回上杜村里的一个小姑娘。”


    “谁这么狠啊。”


    有人问:“报官了吗?”


    “不能报官!”杜衡若身穿素衣,声泪俱下:“报官我们会全完了的。”


    “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小心上杜村的人一会儿找你算账。”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杜衡若没有半点慌乱,她装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将头低了下去。


    “我不能说。”


    “小姑娘你快说,否则我们现在就去报官。到时候这一百多条人名,就全部由你背上。”


    “别去报官!”杜衡若下定了决心般:“不能报官!这些人是朝廷的人杀的。”


    谢红叶跟她通过了气。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我就是上杜村的人,昨天他们来是接我回去的。”


    杜衡若看向四周,说出了牢记于心的台词:“可我还没来得及走出万华观,朝廷那些剿匪的驻军突然来了,他们二话不说,看见人就杀,口中还说什么‘今日剿匪大获成功,咱们回去让大人好好请我们喝一杯’。”


    “我们主持知道他们误会了,想解释他们不是土匪,却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捉走了。他们说,管他们是不是土匪,到时候放火把这片所有的山都烧过一遍之后,他们都是土匪。”


    “这些剿匪驻军做事这般嚣张,县令大人想必是知情的,官官相护……我们这群老百姓去报官又能怎么样?”


    这番话点燃了所有人的愤怒。


    “王——八——蛋。”


    “这群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王法吗?”


    “……”


    “什么烧山?”


    有人捕捉到了杜衡若话中的关键词。


    他们这一带的人都靠山吃山,山的重要性远比这死去的一百来个人重要多了。


    “我不知道。”


    杜衡若不动声色道:“昨晚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说是为了将山上所有的土匪全部铲除,又怕跟以前一样吃败仗,就想出这么个可以斩草除根的法子。”


    “对了!”在众人纷纷咒骂的时候,杜衡若突然想到了什么,“听说观音山的谢寨主为了防止放火烧山,将朝廷派来的荡寇中侍郎都抓到山上了,想必这山火是烧不起来的,大家不必过于忧心。”


    “谢寨主?”


    “也只能是谢寨主了,最不想让山烧起来的就是她了。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


    在这个时候他们毫不吝啬地对谢红叶表达了赞赏,心中的担忧也因为杜衡若的一番话被完全打消,不管谁死谁活,只要不伤及他们的利益就好。


    更有人敏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句话问得杜衡若面色发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慌忙间扑到了地面上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大伯,你死的好惨啊,我该怎么给你报仇啊。那群朝廷的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那个男的还想问个明白,却被周围的人拦了回去:“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没见小姑娘哭得正伤心吗?你怀疑个什么劲儿,是怀疑这小姑娘敢污蔑官府,还是这万华观里面的几十个女人能杀了这一百来个大男人?”


    也是。


    女人这种需要依附旁人而活的生物,怎么敢污蔑官府,又怎么能杀得了这些身强力壮的大男人。


    可真相恰恰就是这么荒唐,他们眼中柔弱的女人不仅敢污蔑官府,还能杀了这些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甚至还敢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事情——


    比如说,造反。


    第35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有人对杜衡若的话仍有疑虑, 但这些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相信了杜衡若说出口的话,尤其是在作为真相的百来具血淋淋的尸体面前。


    接下来他们该如何是好, 是忍下这口气,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还是去县衙讨个说法?


    “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们上杜村人丁本就不旺, 是五个村子里人最少的, 才一千来人。如今一夜间死了上百人, 几乎是家家都有死人, 满村白孝,怎么可以当作没发生?这可是一百多口人命啊。”


    “去!”


    “必须去,必须得讨一个说法!”


    “……”


    “你们去讨了如何?那可是官府, 他们一句话就可以定你的死活。他们眼也不眨地就杀了一百来号人, 再杀你们几个又如何?”


    “要我说,你们不如暂且忍下这口气,村中凑点钱,把这一百来号人埋了。剩下钱若是有多余的, 再给你们的孩子请几个好的先生,将来考个科举或是作的诗词被皇帝选中, 报仇岂不是轻而易举?”


    “……”


    两边人各执一词, 争吵得火热朝天, 唯独没有说到九湘和谢红叶想要的答案上。


    九湘有些不耐烦:“不如让衡若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吧。”


    谢红叶比九湘沉得住气, “不, 再等等。衡若那个丫头话说的有点多, 已经有人对她产生了怀疑。若是继续说下去, 反倒过犹不及。”


    又是半个钟头过去, 争执依旧火热, 还是没有出现计划中想要的答案。


    谢红叶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拖得时间越长,她们编织的谎言就越有可能被戳穿,她们只有一次机会,赌不起。


    就在谢红叶暗示杜衡若进行下一步时,想要的答案也在同一时间现了身。


    说话的人是一个农妇, “要我看,还是得去县衙讨个说法。不过不止我们上杜村的人去,你们其它四个村子里的人也得去。”


    正是九湘和谢红叶计划中的答案!


    “凭什么?”


    “你们上杜村的事儿,凭什么要扯我们剩余的几个村子,死的又不是我们几个村子里的人。”


    “没错。”


    话音刚落,就砸出了一片反对声,其中那名农妇的言辞最为尖锐:“死的这一百来号人确实都是我们上杜村的人,但那些驻军是特意挑我们上杜村的人杀的吗?”


    “既然不是特意挑我们上杜村的人杀的,那你们这几个村子也必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到时候你们还会忍气吞声吗?”


    “有种你把这话再说一遍!你再诅咒一次试试?!”


    “这里是男人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哪里来滚哪里去,在这里胡乱掺和个什么劲儿。”


    有人担心会发生争执,忙劝说那个农妇道:“走吧走吧,你先回去给他们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农妇完全不听劝,她反倒上前几步,叉着腰,向地面唾了一口,“我看你们这四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孬种,人家之前都打算放火烧山了,摆明了也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还不赶紧联手吓一吓那些个狗官,省得你们也和我们上杜村落得一个下场。”


    “是啊。”


    另一个上杜村的男人附和说:“咱们几个村子里的人一起去,人多势众,县衙那帮人也制不住我们,肯定得给我们一个理儿。日后你们若是需要帮忙的,我们上杜村肯定不会视而不见。”


    利益当前,对面几个人面露犹豫,他们背过身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达成了一致。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几个村子就帮你们上杜村一次。不过,既然是帮忙,那我们这几个村子就不适合当领头人。”


    这正中九湘下怀。


    这些终生都在地里耕种,或是山上砍柴打猎的人,最天象最为了解,因而对风险有一种敏锐的觉察力。


    帮忙?可以。


    做领头者?不行。


    羊群中总是有一个头羊,它会带领同伴去寻找丰沃的牧草和可口的水源。在大风和暴雨即将到来时,也是它最先觉察到并凭借丰富的经验寻找一个可容身的地方。


    在此过程中,同伴只跟在它的身后,很少帮忙。就算帮忙,也只是唤上掉队的同伴和做些探路这种小事,绝不可能代替它去寻找牧草或是水源——头羊不仅要聪明勇敢,还要做好被牺牲的准备——它是最容易被猎手盯上、也是秋后算账时第一个被牧羊人拿来开刀的羊。


    谢红叶恰好都具备头羊的特性。


    无论是在观音山上创建了一个土匪窝,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带领同伴下山,谢红叶都展示了自己作为一个头羊的领导力和抗风险能力。


    九湘旁观着这些人,显然她没有把谢红叶推出去的打算。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连上杜村的人都沉默不言,谁也不敢贸然应下这句话,谁都清楚一旦应下,接下来发生的事会与他们的生命息息相关。


    “好了。”出乎意料又理所应当地,最先出声的依旧是那个农妇,“你们说的不错,这件事中死的全都是我们上杜村的人,理应由我们上杜村的人来领头。”


    见上杜村的人应了下来,剩下四个村的人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这就去召集村子里的人,申时始在县衙门口见。”


    申时在下午,不早不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等其它四个村子的人走后,农妇叹了口气,面色沉痛。


    “我们把这些乡亲们抬回村子里去,召集人手,午后就去镇子上,非得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不如,”杜衡若闻言忙抬起头:“不如就搁在观中吧,由我们来帮他们做一场法事。等午后你们回来之时,再把这些尸体带回去,也风光一些。”


    这话说得好,暗示他们此举必会成功。


    当下也就没了异议,众人合伙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万华观前面的空地上,插好幡,准备好了做法事需要的一切东西。


    等大部分人离开之后,杜衡若去向谢红叶复命:“谢寨主,一切都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杜衡若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谢红叶,她还没见过哪个人的胆子有这么大,居然敢将祸水全都推到官府的身上。


    “别急。”谢红叶看着摆地整整齐齐的尸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已经安排好了,时候到了,该做什么你自然会明白。”


    九湘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将这些尸体全都推到官府的头上,那她所求就会事半功倍。


    杜衡若的话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之后,传遍了四个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树梢上歇着的鸟儿也听说了。它们震动翅膀,又向着更远的地方飞去,打算将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分享给更多不知情的朋友们。


    九湘和谢红叶赶到镇子的时候还不到申时,但街上已经挤满了人,嘈杂的人声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狗官”“凶残”“放火烧山”的字眼。


    九湘看向西边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山峰:“苻成她们应该也动手了吧。”


    山峰间有云烟成缕,一眼看去恍若仙境。若此处真的被山火若烧起来,这些云烟全都会变成黑色的飞灰……怪可惜的。


    谢红叶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时候了。”


    “什么?!他们昨晚把百姓当土匪给杀了?”


    “还要放火烧山?!”


    镇子中的异样早就吸引了县衙的人,在打听清楚他们是因什么事而聚集的时候,男县令忙派人去给朝廷驻军送消息,确定事情的虚实。


    但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又怎么会有假?


    消息的虚实还没确定,县令已经信了七分,此刻正坐在地上哭天号地:“这群朝廷来的祖宗可是把我害惨了啊。”


    派出去的人一离开县衙,谢红叶的人就跟了上去,把他解决在镇子外的树林间,藏好尸体。不管他是否是给朝廷驻军送消息的,谢红叶下过命令,只要是从县衙里面出来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杀掉。


    申时已到,涌在县衙门口的人密密麻麻,行人很难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九湘和谢红叶待在不远处的茶楼上,隐约间还能听见有人在质问衙门:


    “你们当真要放火烧山?!”


    “上杜村的那些人是你们杀的吗?”


    还有些人濒临溺死般哀嚎着:“别挤了,别挤了。”却没有半点用处。


    人势如潮,去向驻军打探虚实和借人的衙役还没回来,县令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剩下的衙役都守在门后,从门缝中窥视那些喊着口号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有衙役愤恨道:“要我说,那些朝廷的驻军真不是东西,那可是一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不是。”


    此时的九湘才顾不得这种杂乱的场面,一直看着西边的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


    像是附和般,远处的人群也传来了一道声音:“你们快看西边,咱们的山是不是被烧着了!”


    “那黑烟是什么东西?”


    只见原先萦绕着云雾的山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灰黑色的浓烟,直入云霄,靠山吃山的百姓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分明是火烧柴木后才会出现的黑烟!


    他们的山真的被烧了!


    看清楚那缕黑烟后人声炸了开来,犹如给人潮里面丢了数不清的爆竹和烟花。


    “他们这群王八蛋,居然真的敢——”有人通红了眼,“来年我们靠什么活啊。”


    “谢红叶不是捉了驻军的头领吗?怎么这火还会烧起来,他们难道狠辣到连自己人的性命也不在乎?”


    “乡亲们!我们冲进衙门,让狗官给我们一个交代!”


    “大家冷静,冷静。”有人在里面劝道:“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要把事情搞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是啊,我们要冷静,既然放火烧山一事无法挽回,我们就得跟衙门好好商议这件事。”


    “对。”


    眼见着距离县衙最近的一堆人都冷静了下来,少数几个叫嚣着不甘的也被死死控制着,九湘和谢红叶预料到的乱象并没有完全生成,但这二人镇定自若,仿佛还有后手。


    在这时,九湘突然想起了定安长公主,当时她决定对丈夫和孩子痛下杀手时,也是放了一把火,只不过那把火是为了掩饰真相,而谢红叶的这把火,这是为了——


    正式造反!


    九湘的眼睛比方才更亮,谢红叶是什么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屠户之女,因为不被世人接纳而做了土匪。


    就这样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却在做一件世家贵族也不敢做的事情。


    县衙里的人不知内情,和百姓一样,以为这山是那些朝廷驻军烧的,暗中将他们骂了一百零八遍,这不是想害死他们吗?


    县衙外的人的讨伐声低了下去,就在他们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道惊雷般的声音从远及近,闯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36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来人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游过蚂蚁组成的人流, 停在了县衙的门口。尽管口中大气不停,也难掩满面悲凄:“村长,那些朝廷驻军丧尽天良, 不仅烧了我们的山,还将停在万华观前面的百来具尸体也烧了。”


    “我们发现得太迟了,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


    五个村子里的村长都是德高望重之辈, 他们站在众人之前, 县衙门外, 正商议如何能让县衙的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谁知还没讨论出结果, 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噩耗。


    只见上杜村村长攥着来人的肩膀的手不住地颤抖,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你说什么?”


    说话人的声音本就不小, 附近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场面转瞬安静下来,只有因为愤怒而产生的喘气声。


    喘气声迅速蔓延着,越来越多,站在九湘这个位置, 听起来炉子上像是烧开的水在猛烈翻滚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开来。


    对于入土为安的人来说, 烧尸体的做法尤为恶毒, 这是要让他们灰飞烟灭!本就横死的他们在九泉之下很难再得到安宁, 更无法瞑目!


    短暂的沉寂之后, 在场的人已无法保持理智, 愤怒犹如火山爆发般从他们的心底喷了出来, 呈毁灭之势向着县衙紧闭的大门冲去!


    各个红了眼, 一副要吃人的面貌。


    “我们把他们也烧了!”


    “对!”


    “烧了他们!”


    不止上杜村的人, 剩下的四个村子里的人也一同冲了上去。


    他们和那些当官的或许没有血海深仇, 可是放火烧山,已经切切实实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更何况,谁能保证日后死的不是他们,被焚了尸体的不是他们!


    这些当官的凭什么如此嚣张!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凭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人潮如浪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县衙的大门,口中不约而同地喊着前进的号子。堵在门后的衙役无力抵挡这股一道比一道猛烈的冲击,坚持不过须臾门就坍了下来。


    门的入口过于狭窄,无法让这些人在眨眼间就挤进去。性子急的干脆跳上了墙,翻进了县衙内。


    有些人一时间无法挤进去,也无法跳上高高的院墙,便又拧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开始撞击着墙面,墙面也不负众望,经过一轮一轮地撞击之后不得不选择了投降。


    他们闯进县衙,推翻了所有拦在身前的东西,杀了所有拦在身前的人,抢了能看见的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藏身的县令被他们寻了出来乱脚踩死。


    县衙的地方对于他们上千之众的人来说不过是巴掌大,片刻后他们脚下踩的地方就成了废墟,没有抢到东西的人冲着抢到东西的人扑了上去,撕咬缠打,为争一件东西你死我活,完全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哭泣声连成一片,直冲天际,震薄了从山那边好不容易飘过来的黑烟。


    先杀一百人挑起部分人的愤怒,再放火烧山挑起所有人的愤怒,这个时候脾气再好的人也会选择爆发,从而失去理智,乱成一片,这是九湘和谢红叶计划中会出现的场面。


    但为了防止事情没有如她们预测那般发展,谢红叶又命杜衡若烧了摆放在万华观门前的那一百具尸体,对于认为焚烧尸体等于让一个人灰飞烟灭的百姓来说,这足以彻底摧毁他们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理智。


    县衙内的场景已经不是乱糟糟三个字可以轻易概括的,九湘将视线从一块被争抢的带血布料上收回,落到了谢红叶身上,幽暗的双眼中带着戏谑:“谢寨主如果后悔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这群失去理智的人动手杀死了官府的人,这意味着这一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包括谢红叶在内。


    她们只能一条路走到死。


    “怎么可能?”谢红叶轻笑道。


    她从桌边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垂目看着县衙里面发生的乱象,触及废墟上的暗红色和嗅到空中传来的腥甜味儿时,她眼中看不出半点悲伤,只有和远处山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的野心。


    “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该进行下一步了。”


    仅仅是眼前这些,还不够。


    谢红叶要让这些人无法再留在这个地方,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后路,她要让这些人不得不跟随她的脚步,听从她的调遣和命令。


    谢红叶的手伸出窗外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出了镇子,骑马奔向另一个地方,那里驻扎着朝廷派来剿匪的军队。


    县衙是什么样的一副惨状,这些百姓做了什么事情,也该派人知会知会他们。


    哪里有任由百姓作乱的道理?


    山火突然烧了起来,最六神无主的就是这些朝廷的驻军,朝廷亲封的荡寇中侍郎被可恶的谢红叶捉去山上,至今不知生死,关于他的消息就只有一封书信。


    矮荡寇中侍郎一头的将军不愿寻找,他沉沉地看着头顶不断飞过的黑烟。


    这山火之盛,范围之广,足以消灭在这山林间存在的所有活物,藏身此间的土匪自然不会例外,他们此行剿匪的目的已经达成。


    待山火势去,他们就可以动身回京。无人压他一头,他可以将功劳全都拦在自己身上。


    前途一片大好,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山上寻一个早晚会死的人?


    然而他前脚刚下了主意,后脚一道声音就传了过来:“将军大人救命啊!”


    只见来者是一个小厮:“我是县令大人派过来的,恳求将军大人出兵相助,解救我们大人于危难之间。”


    “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午后,有一群刁民聚集在了县衙之外,说是县令大人在昨晚命衙役杀了一百余人,要来讨一个说法;还说山火是县令大人命人放的,要求县令大人赔偿他们的损失。”


    那小厮愤愤不平:“这群刁民以往也用相同理由这么闹过一次,从县令大人那顺走了不少好处。他们如今卷土重来,无非也是为了谋取好处,但这一次县令大人不愿顺着他们。听说将军大人武功盖世,就命小人来恳请大人出兵,惩治那帮刁民。”


    说话的人头低了下去,一双滑溜溜的眼睛机警地四处乱转着,似是引诱般说道:“我们县令大人还说,这群刁民和山上那些土匪是勾结在一起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落在这个将军心底时却犹如千斤重的石子落水,激起的名为兴奋的水花差点将他整个人淹没。


    刁民?土匪?


    他强压下不自觉颤栗着的双手:“你回去告诉你们县令,就说本将军随后就到。”


    土匪和百姓勾结,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观音上的土匪撑死不过二百人,其它山头的土匪加起来最多也不过一千人,朝中以往也不是没有人剿过一千人的土匪窝,这已经算不上稀奇。


    若是这些刁民全都是土匪呢?


    “来人!整军!”


    这可是一份大功劳。


    鱼儿上钩了!


    小厮远离了驻军的视线后才抬起头,只见她生着一双聪明机警的眼,脚下步伐不停,现在她要去跟谢红叶汇合,并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对方。


    九湘和谢红叶离开了茶楼,出了镇子,也向着驻军的方向而去,两方不过一会就会重合。


    临走前,谢红叶给县衙的众人送上了她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


    疯狂的劲头过去,众人的理智一寸寸回归大脑,只见之前争夺的绫罗绸缎变成了碎布,金银珠宝被分成了沙子大小,废墟上有一处没一处地散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还有躺在地上无法再动弹的尸体。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冲进了衙门,杀死了衙役和县令,还为了争抢这里的东西而大打出手……


    恐惧后知后觉地爬了上来,他们看着身边的同伴和脚下的废墟,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问题:他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那可是……”


    县令可是朝廷命官!


    他们杀了朝廷命官!


    “大家不要怕!”有人说道,“朝廷的人就算要给这个狗官算账,也要分一分是非黑白,是狗官先欺辱我们在前!”


    况,罚不责众。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一出口,众人纷纷抓住了救命稻草:“没错!”


    “对!”


    “……”


    就在众人平复心情,浑浑噩噩地准备离开这里时,远处愈发浓郁的黑烟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一个令他们愈发茫然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消息:


    “朝廷驻军听说县衙里发生的事之后,就派人把我们五个村的村子一把火全烧了。我们奋斗了大半辈子,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日后可怎么活啊。”


    “苍天啊。”


    这是谢红叶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大礼。


    第37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烧村子?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话里话外完全不信, “村子里还留有那么多人,难不成那些驻军连他们也杀了?”


    他们村中还有农活要做,哪能每个人都跑来这里凑热闹。


    可是话刚落地, 就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场面愈发寂静。


    报信之人将头低了下去,紧接着身体一软, 双膝跪地, 两只手不知何时挡在了脸上, 旁人瞧不见他的表情, 心却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沉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报信之人不说话,问话之人急得近乎癫狂:“你说话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瘫痪在家的母亲呢?他跑出来没有?”


    近乎哀嚎的质问将众人从梦境中拖了回来, 他刚刚在说什么?他们刚刚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听见了他们刚刚说什么了吗?”


    “没有。”


    “你听见了吗?”


    被问的茫然地摇摇头, 恍若一具没了灵魂的尸体:“没有。”


    “娘啊,”问话之人跪到了地上,一只手用力锤着地面,“我说过要带您享福的啊, 要让您看到我儿孙满堂的啊,您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


    “朝廷的那些走狗们!”


    他抬起脸, 露出一双被沙子和烟熏得通红的眼, “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报信之人哽咽着说起村子里的惨状, 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手从脸上取下来,  “你们前脚走了大半个时辰, 后脚他们就来了, 先是上杜村起了火。我们发现之后全都赶去营救, 可是迟了, 可是迟了, 火势太大,我们只救出来几个人。就在我们帮上杜村救火的同时,他们又将剩下的几个村子也点燃了……”


    “我们……我们没能……”


    第一次说的时候他们还能装作没听见,但这一次他们无法再欺骗自己,不得不直面他们此时无家可归的事实。


    一股呼啸着的风从远处刮来,在每个人的身边徜徉着,驱散了心头热意的同时,又带着源源不断地咒骂和痛嚎声去往更远的地方。


    “乡亲们——”


    在一片哭嚎声里,先前跪地大哭的声音充满了仇恨:“我要去找朝廷驻军报仇,哪个好汉敢跟我一同前去!”


    “我!”


    “我也去!杀了这些狗官!”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有人怯声道:“可他们是朝廷的人。”


    有人反驳:“朝廷的人又如何?!我们都杀了县令,身上已经有了罪名,再多一条罪名又如何?!”


    九湘和谢红叶完全没指望着,他们在集体杀死了小小的县令之后就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她们起事。


    三岁小孩犯错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多拉几个人下水,如此一来,本该加诸身上的责罚会减轻或是完全没有,成年人就更懂得“罚不责众”这个道理。


    所以谢红叶给他们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是——


    切断他们与这个地方的最后一丝联系。


    镇子外的路面上空,飘着数不清的草木烧过的黑灰,谢红叶和九湘快步走在路上,随手将落在衣服上的一片飞灰弹走。


    谢红叶望着漫天的黑灰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觉得我心狠吗?”


    先是杀了朝廷亲封的荡寇中侍郎,在下山后又杀了一百多个在万华观前闹事的人,镇子上的县令和衙役都是死于她的安排之下,被火点燃的五个村子里有肯定有老弱病残没有及时跑出来,还有即将会死的朝廷驻军。


    从昨天到今天,谢红叶的手心源源不断地向地面上淌着血,她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血淋淋的。


    九湘一时回答不上来。


    王清莞的狠只是杀死了一直以来劫掠她才华的几个人,定安长公主的狠也只是惩罚了对她不恭不敬、怀有外心的丈夫和儿子,还忽略了一些对她没有利益的人的冤屈,而谢红叶则与她们截然不同。


    “拜他们所赐,你们大半辈子以来都无处可去,只能住在山上。如今你也只是在效仿他们当初的作为,让他们也跟你一样无家可归。比起他们有意无意地挤兑,你的手段要比他们光明的多。”


    “更何况,一个没了女人就会亡了的村子,烧了就烧了。”


    昨天夜里那个老者所说的话一直印在九湘的脑海中,她只是告诉谢红叶:“你没有错。”


    “我也这么以为。”


    九湘的回答完完全全戳在了谢红叶的心间,她扬唇冷笑:“我们观音山上的姐妹们还没找到可以安身的地方,他们凭什么可以过着安详的生活?我偏不如他们意。”


    她还要他们做马前卒,替她们劈出一块可以栖身的天地来。


    谢红叶脚下生风,看起来像是才打到猎物的老虎一样意气风发。


    “走!我等不急想要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九湘受到了这股情绪感染,也高声应道:“好!”


    已经到了傍晚,天色却没有暗下来的意思,只见西边的山变成了火的海洋,将整片天空都燃成了红色,像是在往人间淌着血。


    朝廷驻军和这些百姓们对峙在一片空地上,风声从他们中间穿过,带来了烧尽了的飞灰和鸟雀为了逃生而发出的鸣叫声,就连房屋倒塌的噼里啪啦声仿佛也近在耳边。


    管理朝廷驻军的将军皱着眉,他怎么感觉这些人不大对劲,眉宇间存着逃难之人才有的戾气,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


    想到县令命人传过来的话,他的眼中划过了然之色,如果是土匪,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装模作样道:“听说你们不仅去县衙闹事,威胁县令,谋得好处,还跟这山上的土匪暗中勾结?”


    与土匪勾结?这就是当官之人吗?居然可以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他们的作为比土匪更像土匪土匪!


    有人质问:“就是你杀了我们上杜村的一百余人,然后又放火烧山,毁了我们来年的生计,最终又一把火烧了所有村子,害的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吗?!”


    杀了一百余人?放火烧山?烧了所有村子?


    将军额间的眉头搅在了一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跟他废什么话!”


    另有一道愤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为了剿匪领赏,连被虏去山上的朝廷命官的生死都不顾,跟这种心狠手辣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连朝廷命官的生死都不顾,还会在意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吗?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


    “替上杜村死的一百个人报仇!替我们死在火堆里的家人报仇!”


    “杀——”


    “爹!娘!我来给你们报仇了!”


    报仇?!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坐在马上的将军简直不明所以,怎么不知道自己手上沾了这么多条命。


    面对着这些气势汹汹,一心想要杀了他的人,他也不再迟疑,从属下手中接过弓箭。


    左右不过是注定死去的人,他们口中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必要深究。


    他的功劳要紧。


    羽箭破空而出,带出去的还有他一路过来都在酝酿着的命令,他眯起双眼:“这些人暗中与土匪勾结,罪大恶极,给本将军杀——”


    话脱口之际,无数的羽箭从天际划过,直直地穿入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躯中。


    将军高高地坐在马上,俯视着这些在他眼中注定会死的人,除过最开始的那根箭,他再也没有动手过。


    观音山上的匪不是一般的土匪,这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因而这次前来剿匪,不仅带的士兵是有史以来最多的,武器也是。


    杀这些人。


    还轮不到他动手。


    惨叫声哀嚎声混杂着山火燃烧的呼呼声传到谢红叶的耳朵中时,听起来像是死在她手下的幽魂在哭号着不甘。


    谢红叶才不管什么鬼哭狼嚎,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九湘, “那边情况如何?”


    九湘道: “他们已经开始交手了,一切正如我们计划的那样。”


    距离这些百姓心甘情愿地追随她,只剩最后一步了——谢红叶看向谢红叶看向身后抖擞着精神的同伴。


    “姐妹们,我曾跟你们说过会找到一片净土,一片可以不再担心被驱逐、可以让我们安居乐业的净土。大家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是因为我们大家心中都明白,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地方,它是我们心中的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可是前不久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和你们算是幸运之人,尽管有山下的村民和朝廷的走狗时不时地打搅我们,我们在观音山上也算有个安身之地。可是,别人呢?这世上的其她惨遭冤屈或是被驱逐的女子呢?她们也有自己的‘观音山’吗?”


    “起初我们也没有‘观音山’,是我杀了那些和尚,从他们手上夺来了这个地方。后来你们陆陆续续来到这里,把这里原本的干枯山头变成了适合居住的地方,又齐心协力保护这里,这里才变成了我们的小小净土。”


    谢红叶退后一步,火光照亮了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我们当初既然能创造‘观音山’这样的一片小小净土,我们现在乃至今后,就能创造出一片更大更为广阔的净土!让世间所有女子在无家可归的时候,都可以来到这个不会有人轻视她们、驱逐她们、嘲笑她们、侮辱她们的地方。”


    “你们——”


    “愿意和我一起创造这片净土吗!”


    如何能不愿意?


    怎么能不愿意?


    “那现在——”谢红叶举起了自己攥得青筋暴起的右手,“跟我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骗点评论quq


    第38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朝廷驻军手上的箭像是用不完一样, 源源不断地射中一具又一具血肉之躯。


    百姓们手上的武器都是农具,血肉做成的盾牌过于脆弱,无法抵挡这密如牛毛的羽箭, 在死去了小半同伴之后,他们不得不向后退让,拉大了两方人马之间的距离。


    谢红叶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 可以将战况尽收眼底。


    只见两方人马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一边精神焕发, 底气十足;一边人群涣散, 溃不成军,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九湘拨开眼前的树枝,“他们僵持了有一段时间, 村子的人若是上前一步, 朝廷驻军那边就会放箭,逼迫他们不得不留在原地。朝廷驻军若是上前一步,村子的人就会往后退一步,避开攻势。”


    她才从战场上回来, 两边现在的情况如何她已经观察得清清楚楚:“朝廷驻军那边人手充足,武器充沛, 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让这些人如老鼠见了猫一样, 自行崩溃, 不战而胜;村子的人也如朝廷驻军想的那般, 已经起了内讧, 若是再不干预, 他们……”


    谢红叶抬头看向悬在空中, 时不时被云烟遮住的月亮。在她原本的计划中, 她本该在村中人被这些朝廷驻军打得节节败退时加入战场, 力挽狂澜,扭转形势,趁机收服这些不知她就是幕后黑手的村民。


    然而她高估了这些村民的血性……


    不过,这又有何难?!


    谢红叶再次看向战场时,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势在必得。


    苻成在一边将手指掰得咔咔作响,一副想要冲下去大开杀戒的样子。自知道谢红叶的计划之后,她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红叶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对村子的人来说,若是肢体肉搏,他们未必会损失得如此惨重,可在对方武器的密集攻击下,他们连靠近这些朝廷驻军都是难事。


    他们中也有人侥幸躲过箭阵靠近对方,最终还是死在朝廷驻军手中。


    “再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报不了仇。”


    有人在第一个同伴倒下时就生出了退意:“朱老三,我早说过不能报仇,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们不过平民百姓,如何能打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兵?当时我劝你你不听,你看这个场面该怎么办?我们可不想陪你送命。”


    被称作朱老三的人正是之前为了瘫痪在床而没能从火中逃出来的母亲而嚎啕大哭,并第一个站出来说要找这些朝廷驻军报仇的人。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抬起被箭穿过的手臂,用农具将飞过来的一根羽箭打落。


    见朱老三不说话,其他人心中的不满也被唤了出来。


    “是啊朱老三,你把我们可害苦了啊。”


    “……”


    “我呸,一个个都是不知羞的。”


    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若是九湘在这里,定能听出她就是今天早上在万华观门口的农妇。,名为杜兰娘。


    “当时朱老三说要报仇,是你们自己说着要跟上来的,如今怎么把事情全都推到一个小辈身上了?真是白活了一把年岁。”


    “杜兰娘,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打我们又打不过,逃我们也逃不掉,难道只能在这里乖乖等死?”


    “还是等山火烧过来,我们一起死在火里?”


    “是啊是啊。”


    “嘘——”


    注意力在前面的杜兰娘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有人已经害怕到有些崩溃,见杜兰娘突然出声,他干脆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杜兰娘身上:“你一个女的不用传宗接代,死了也没什么,我们这些还没有儿子的男人若是全都死在这里,日后该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完他还看向其他人,“你们有没有黑纱,给我一块,死之前盖在脸上,省得祖宗到时候骂我的时候我没东西遮面。”


    “我说安静!”


    神情郑重的杜兰娘加大声音道。


    “杜兰娘,你让谁闭嘴呢?你丈夫害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又不是你丈夫。不过,要让我闭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认我做丈夫就可以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杜兰娘嫌恶地啐了一口,手上的农具在她转头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对方顿时头破血流,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只敢低声哼哼,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是什么个玩意儿,这么跟老娘说话?”


    众人还想指责杜兰娘不留情面,却止步于杜兰娘扫过他们的眼神中,只得干笑着安慰受伤之人,生怕自己也落得一个相同的下场:“罢了罢了,她丈夫才被人杀了,你就那这件事开玩笑,不知轻重,难怪杜兰娘会打你,长长记性吧。”


    回报他的是杜兰娘的一声冷哼。


    “看前面。”视线一直在前方的朱老三打断了众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些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好像都是女的。”


    “应该不是吧,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咱们几个村子的女人都在这里,那些人是什么地方来的?”


    “……”


    只见远处的朝廷驻军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行人,正与朝廷驻军缠斗着,被驻军包围着的她们牢牢地占在上风,尽管人数并不算多。


    其中一个人最为勇猛,她的身边空出了一大圈,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她是谁?


    就在杜兰娘猜测的时候,对方恰好转过了头来,四目相对,遥遥相望,杜兰娘满脸震惊:“是谢红叶!”


    幼时她上山采药,一不留神从悬崖上摔下来挂在树枝上,是谢红叶路过时将她救了下来。多年未见,谢红叶的容貌发生了轻微改变,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谢红叶?”


    众人惊得倒吸一口气,“她不是被山火烧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人见风使舵开始夸奖谢红叶,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难怪朝廷多次派兵都没有将观音寨攻打下来,这个谢寨主,果然非同一般。”


    “如此一来,我们就有胜利的希望了。”


    “我们怎么能只让谢寨主动手,该去给这些人点苦头尝尝了,让他们知道我们百姓不是好惹的。”


    杜兰娘丢掉手中的锄头,从同行人手中抢来了一把上山砍柴时用的刀:“我丈夫里的仇,村子里的仇,也该找这些人报回来了!”


    众人心中的仇恨在这一刻被重新激起,之前产生的退意完全消失。谢红叶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对方弓箭阵,他们不再有顾忌,带着杀意再次一窝蜂似的涌向对方。


    见目的达成,谢红叶对着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收到命令的她们无声中改变战术,转攻为守,看起来隐隐有落败的迹象。


    强硬的攻势褪去之后,兴奋的则是朝廷驻军,他们不知谢红叶等人是有意为之,只以为这些从身后杀过来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拿下,手下的攻势比之前更为迅猛。


    这下子可苦了前来的百姓,他们平时只干干农活砍砍柴,虽有一身力气,但没有经过训练的他们如何敌得过这些同样一身力气且训练有素的驻军?


    还是被谢红叶她们调起兴奋劲儿、攻势变得迅猛的驻军。


    杜兰娘前脚刚靠近朝廷驻军,后脚就被包围起来。她手上拿着的短短砍柴刀根本不是这些持有长/枪和大刀的官兵的对手,身上也因躲闪不及而出现了几个伤口,血肉往外翻着,看起来甚为可怖。


    砍柴刀始终被她牢牢攥在手中,一有机会就砍向敌人,不顾伤口散发的剧烈疼痛。


    朱老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身上的伤口比杜兰娘还要多,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暗色,若不是身边有人替他挡了几招,只怕他早已命丧黄泉,到地府中继续服侍他的母亲去了。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朱老三脸上也呈现出退意,但这些驻军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们对战。


    谢红叶穿梭在众人之间,装作困难地解决经过的驻军,防止自己被人看穿。谨慎的眼睛四下张望着,观察事情是否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


    谢红叶伸手轻轻一摸,指尖上就出现了殷红的颜色,它在夜色中转瞬变凉,隐约间能嗅到独属于它的腥甜味儿。


    谢红叶从未惧怕过鲜血的颜色,她自幼目睹父亲杀各种家畜,成年后又上山当了土匪,死在她手下的牲畜和人不计其数,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场景。


    身边的人不断倒下,惨叫声盖过了世间的一切的声音,血腥味浓郁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天上地下铺满了刺眼的红,谢红叶一时分不清这天和地究竟是山火烧红的还是流出的鲜血染红的。


    谢红叶更没有因这些刺眼的颜色而产生半点退意和怜悯之心,没有怀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相反,这些带着颜色的腥甜味儿唤醒了沉睡在她身体里的野兽。


    它长着大嘴,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


    战场的局势变化正如谢红叶所计划的那样,村民处于无力还手的下风。


    “时机到了。”


    一直躲闪的谢红叶站定了身形,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攥着小刀的右手,暴起的青筋被黏稠的鲜血完全掩盖,指节泛着刀锋一样的白。远处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照亮了她脸上被抹开的血迹和鸷鸟般锐利的双眼。


    这一刹那,她那干脆利落又带着狠劲儿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


    “杀!”


    第39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杀。”


    这个字犹如一把钥匙, 打开了紧闭着的大门,露出了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


    山火蔓延到了附近,像蛇一样爬上光秃秃的树, 在上面悠闲地吐着信子。只要战场中有一个人倒下,它就会爬上对方的身体,大快朵颐的同时, 伺机寻找下一个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尽管有地面上燃着的火光照明, 却也模糊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视线, 但这些阻拦不了战场的变化。


    谢红叶的武器依旧是那把被磨得薄如蝉翼的那把小刀,它随着谢红叶的手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液飞溅, 尸体遍地;苻成的双手是最好的神兵利器, 她折断了敌人伸过来的长枪和大刀,以及脆弱的脖颈。


    九湘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她虽杀不了人,但可以拯救即将被刺伤或是死亡的同伴。


    原先谢红叶观察战况的地方, 此时出现了一个人。


    她全身上下一片白,不沾半点灰尘和血迹, 一眼看去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自昨晚后一直没有现身的白石礼。


    看到谢红叶又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个人, 身形直逼坐在马上一脸慌乱的将军时, 白石礼叹了口气。


    “我年长她近十岁, 可是在做人上, 她活得胜过我二十年。”


    杜衡若站在她身后, 手上拎着药箱子, 闻言有些不赞同,“可主持比起谢寨主来也没有逊色多少,若是没有主持,我们观中师姐妹也不会活到今天。”


    若是没有白石礼,她们就会走上亲人早就安排好的路,那是死路。


    白石礼摇摇头,没有顺着杜衡若的话说下去,她语气一转,“谢寨主有勇有谋有情义,你们跟在她身后,她将来定不会亏待你们。”


    这言下之意是……


    杜衡若面露诧色,“主持您不跟我们我们一起离开?”


    自昨晚过后,她们就得到了所有人会跟着谢红叶离开这里的消息,杜衡若此刻诧异的不是白石礼让她们跟随谢红叶,而是白石礼会留在这里。


    “那我也要留下。”


    白石礼语气淡淡,“今日过后,这片土地上能走的人就会跟着谢红叶离开,不能走的人已经被谢红叶杀了个干净,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人烟的万华观也不需要你打扫。”


    杜衡若有些着急,“可是我发过誓,投身万华观后就服侍在主持您身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让我离开。”


    这句话杜衡若昨晚也对着白石礼说过,唯一的区别是昨晚是被白石礼逼迫,此时是她自愿。


    她们若是全都离开,偌大的道观中只剩白石礼一个人,周围又没有人烟,她年岁又高,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白石礼没有说话,她看见谢红叶正在解决护卫那个将军的最后一个士兵,手中的刀子依旧闪着刺眼的锋芒。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统领所有朝廷驻军的人也会死在谢红叶手下。


    村民们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处于下风,正联合起来解决所剩无几的朝廷驻军们。


    “结束了啊。”


    白石礼发出一声轻叹,她抬眼看向在山火中逐渐西沉的月亮,“你们现在下去给她们包扎伤口吧,离开这里的时候,不必告知我。”


    临走前,她好似有心软了:“你若真是想要留下,那就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谢红叶许久都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动过手了,她到后来几乎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忘记了肌肉的酸楚,忘记了自己的刀子杀了几个人,自己的身体上又出现了多少伤口。


    她只记得自己手上的刀不能停下来,刀尖要永远刺进对方的脖颈中,不能失手,就像她幼年时将刀子捅进山羊的脖颈一样,一旦失手就可能万劫不复。


    杀!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十三个……


    一直到她将所谓将军的项上人头提在手上时,谢红叶才听见了消失已久的心跳声,感受到了血液上涌头面后带来的热意。


    在谢红叶将头颅砍下来提在手上并举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谢红叶,看着站立在尸体堆成的小山顶上的谢红叶。


    她的脸已经被血液糊成一团,有的干涸过后起了痂,没有来得及干涸的,正沿着下巴顺着痂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落到了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衣服中。


    她的衣服已经湿的看不出颜色,谁也不知道用力拧一下,拧出来的是汗液还是血水。


    她的头颅微扬,她的肩背挺直,她的刀仍然闪现着锋芒,她手上的青筋犹如盘曲着的蛇,她的……


    总而言之,她——


    成功了!


    晨光熹微中,所有人发出了自己的欢呼声。


    “谢寨主果真是人中豪杰!”


    “哈哈哈哈,我就说这群狗官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爹娘,我给你们报仇了!”


    “……”


    有人对谢红叶感激涕零:“多谢谢寨主救命之恩!”


    昨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们不会不清楚,若不是谢红叶这些人力挽狂澜,以一敌十,他们哪里还能活得过今天。


    至于谢红叶她们是如何从山火中脱身的,被她擒走的那个什么侍郎现在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杜衡若和她的师姐妹在白石礼吩咐之后就来到了战场,帮助一个又一个人包扎着伤口,每当包扎到谢红叶时,谢红叶总是摇摇手,“先给他们包扎。”


    等到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完时,谢红叶才露出了自己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


    兴奋劲头褪去之后,一堆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长吁短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的房子没了,我的山被烧了,再过不久就要立冬了,我们该怎么捱过去。”


    朱老三道:“还能怎么办?没了房子的建房子,没有粮食我们就借粮食,我们这么多人有手有脚的,总不会死在这里。”


    杜兰娘冷冷道:“怎么度过冬天填饱肚子还是小事,我们杀死了县令,又杀了这么多朝廷驻军,先想想有没有办法活下去吧。”


    朝廷会放过他们吗?


    到时若派出更多的官兵,他们这些人哪里是对手?


    杜兰娘的话引起了一片应和声。


    “是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家快想出一个办法啊,难道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死吗?!”


    有人大哭:“我还不想死。”


    “谁想死?”


    “……”


    “我们可以不用死。”谢红叶突然出声道。


    “谢寨主,难道你想到方法了?”


    “谢寨主,快说快说。”


    “……”


    在谢红叶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像以往那样敌对。


    众人都看着谢红叶,眼中没有以往对她的鄙夷,心里眼里全是对她的钦佩还有信服,昨夜最勇猛的人是谁?


    当然是谢红叶。


    慕强,是人类以及所有动物的本性。


    此刻谢红叶说他们不用死时,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希冀。


    谢红叶道:“这些朝廷驻军先是毫无缘由地杀了我们一百人;又烧了我们的房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与亲人天人永隔;最后又将我们围堵在这里将我们赶尽杀绝。”


    谢红叶愤愤不平地问: “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谢红叶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记忆,纷纷应和着。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那群王八蛋先不当人的。”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所以,“谢红叶的视线扫过众人,扫到哪里,哪里就变得安静,“我们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公道?能讨来吗?”有人对此并不抱希望,“我们杀了这么多官兵,已经狠狠打了朝廷的脸。现在我们又去找他们讨一个公道,他们会给我们吗?”


    “公道,可不就是用来讨的吗?各位别急,听我说。”


    谢红叶道:“先前我为了阻止他们放火烧山,将朝廷派来的荡寇中侍郎捉到了山上你们可还记得?我原本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停止这个计划,保住我们的山头,结果如何大家也清楚。”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群人怎么可能会不顾官职高于他们的官员性命?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我恰好知道这妖是什么。”


    一些听得晕晕乎乎的人下意识问:“什么?谢寨主不要卖关子了。”


    “这群人之所以不顾那个中侍郎的性命,是因为他们的想法相悖,被他们杀死的官员是反对放火烧山的,这样危害太大。可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想快速解决掉我们观音寨,放火烧山是最快捷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谢红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所有人都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谢红叶也没让众人等太久,“这座山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一旦放火烧山,你们必定会不平,会找他们讨个说法。如此一来,他们会顺水推舟,说你们是土匪的同伙,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要知道,杀我们观音寨这一百人可领不了多少赏。”


    众人想起昨夜死去的一百多人,又想起与这些驻军初见时,他们口中所说的话,与谢红叶如今所说完全吻合,当下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畜牲养的东西!”


    “他们这群人这般作为,朝廷知道吗?”


    谢红叶仍坐在高高的尸堆上,看着她处心积虑聚集在这里的村民:“朝廷若是知道他们的作为,会由着他们胡来吗?不会!我们去京城把真相和遭遇告诉他们,把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产,我们的亲人都讨回来!他们不能白白丧生在火海里!”


    她扬声问道:“留在这里我们死路一条,去京城还有一线生机,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愿意!”


    先是苻成站了起来,再是杜衡若站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将坐在尸堆中央的谢红叶团团围住,应和的声音直冲九天。


    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人讨公道,更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并将失去的房子和家产讨回来。逝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为今后做些打算。


    “我们还要告诉他们——”


    谢红叶看向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我们即便生如草芥,但也不是与人做奴隶、任人欺辱与践踏的!”


    话落时,红灿灿的太阳在她身后一下子闪了出来,耀得谢红叶的面容一片模糊。


    第40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村子里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一眼望去,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色的,烧成了炭的树干、熏黑了的墙面……明火燃尽之后的青烟飘到天上, 险些也将飘过的云染成黑色。


    尸体从废墟下搬了出来,埋在了连夜挖好的深坑里,大大小小约莫上百具, 都是在这次大火中没能逃出来的人。


    恸哭声遍布整个墓地, 不止哭死去的人, 也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你们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啊。”


    用来避寒的房子和过冬的粮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山火至今未熄甚至愈演愈烈,他们如何才能重建自己的家园?


    就在这时, 有一道不容拒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京城。”


    所有人都将头抬起来, 看向发声的地方。


    说话的人正是杜兰娘,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的人。他们昨日离开村子前往县衙的一千之众,与朝廷的驻军厮杀一夜之后, 只回来了三百余人。


    归来的这三百余人望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村落,又看了看才填上土的大大小小的坟茔, 前往京城的念头愈发强烈, 本来还有些摇摆的人也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或许正如谢红叶所说, 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回来的这三百人以外, 留在村子里从那场火灾中幸存的人都不明白“去京城”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此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昨日前去镇上的有那么多人, 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


    剩下的人呢?


    过一会儿才回来吗?


    面对着众人不解和疑惑的眼神, 这三百人沉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都细细道了出来。包括那些朝廷驻军是如何的居心叵测狠如蛇蝎, 包括谢红叶是如何突然出现并力挽狂澜, 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包括他们是如何将死去同伴的尸首掩埋了的。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在哀嚎和大哭声中,杜兰娘语气冷静:“正如谢寨主所说,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去京城告御状!我们将自己的遭遇的一切全都告诉皇帝。都说皇帝爱民如子,如今我们遭遇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确信无疑,他们有活路了!


    即将溺死的人突然遇见一根浮木,他们没有时间思考这块木头是粗是细,是新鲜的还是陈旧的,又是否能将他们承载出水面,他们只想紧紧地抱着这根浮木,哪怕它如稻草一般纤细易折。


    去不去京城?


    去!


    杜兰娘的作风和九湘初见她时一样雷厉风行,仿佛这场突变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大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有被损坏的东西全都带上,我们午时离开这里,前往京城,为我们的被烧毁的山,死去的亲人,还有我们的村子讨一个公道!”


    有了目标,众人原本茫然的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他们三三两两回到村中,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东西是可以继续用的。


    午时之后,所有幸存的人都带上家中仅剩的东西,跟在谢红叶身后,犹如一条长龙般向着东边前行,逐渐隐没在群山之间。


    直到最后一点龙尾巴也看不见时,白石礼才收回视线,望了一眼弥漫着浓烟的山头,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


    杜衡若站在白石礼身边,语气担忧,“天黑之前,谢寨主她们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吗?”


    午时出发,是不是有些迟了?


    白石礼离去的身形微顿,言简意赅,“能。”


    谢红叶的一场大火,让这些村民与朝廷驻军间的矛盾急剧升温,逼迫他们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而跟随她。这一场大火,也让那些行动不便的人都留在了这里,在让军民之间的仇恨变得更不可解的同时,防止自己将来的队伍会被拖累。


    谢红叶,她以往到底是小瞧了。


    杜衡若还没参悟这里面的关节环绕,闻言她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一颗心来:“那就好。”


    正如白石礼所猜测的那样,在天黑后不久,谢红叶一行三千余人就到了下一个镇子,有了歇脚之地。


    一晚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逃难般拖家带口的,即便已经入夜,也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是哪里发生了祸事?


    待听完这些血泪控诉后,有人愤愤不平,那些朝廷驻军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所以我们才要向皇帝讨一个说法。


    敏锐之人嗅到了其中可以占便宜的地方,这么多人前往京城,又都占着理,皇帝就算不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必会对他们进行安置。


    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忙于农活,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路东去,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得到一些好处。


    第二日谢红叶启程时,队伍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几百人,人数直逼四千。人数会增加这在九湘和谢红叶的意料之内,但增加这么多,也是二人始料未及的。


    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下一座城池,人数这时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这对谢红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


    “不行不行不行。”


    得到消息后的太守慌到走来走去,他对身边的心腹道:“得想出一个办法,让这些人赶快离开这里,我们这只是个小庙,哪里容得下大佛经过。”


    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没有意见。


    但要穿过他这座城池,前往京城,那他是万万不敢放行的啊,这可是五千人,不是区区五个人、五十个人。过后陛下问罪,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末了又忍不住骂人:“这群剿匪的武夫怎么搞的,怎么匪还没剿,先把百姓剿到我这里了?他死的倒是干净,我可是倒了大霉了。”


    以往也有人闹事,想要去京城告御状,少则零星几人多则上百人,解决起来也不是难事。温和一点的手段就是派人拦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仍是迷途不知返,就关到牢狱里吓上几天,死活全由对方决定。


    可眼下是五千之众,不是寻常手段就可以打发的。


    心腹以往也遇见过棘手的事,可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儿,一时间也有些慌张,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硬着头皮说:


    “他们无非就是房屋被毁,财产损失,这才想着前往京城。不如我们多出一些银两,给他们建造房屋安置下来。”


    这一提议遭到了太守的反对:“你知道外面是多少人吗?五千人!我哪里来这么多钱给他们建造房屋?要出你出,我可不出。”


    想到自己的银两就这么白花花地流出去,这比剜了他的肉痛苦。


    不能放行,也不能出银两打发他们,那该怎么办?心腹心一沉, “不如调一些兵,把这些人以闹事为由……”


    他以手为刀,在脖子上比了比,语气谄媚:“到时消息传到了京城,陛下还得给您赏赐,说不定大人的这官,就跟芝麻一样,节节高升呢。”


    这话戳中了太守的心思,他的眼珠子滑溜溜地转了一转,停下了在院中踱来踱去的脚步。能把他们全都杀掉,还能让自己升官发财,什么罪名最合适?


    一个答案浮上了心来。


    “这太昌城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杜兰娘的担忧不无道理,自从她们昨日傍晚来到这里时,就被拦在了城门之外,可当时分明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今日已经到了午时,城门依旧将她们拒之于外,没有将她们放进去的打算。


    因为有谢红叶曾救她一命又同为女子的缘故,短短半个月下来,杜兰娘和谢红叶一行人虽算不上熟稔,但还算能说得上话。


    此时她们都坐在城外的一棵大树下,远远地看着城门的方向。


    苻成看起来倒不是很担忧的样子,她笑了一笑,意味深长,“能出什么事儿?总不会不让我们这些人过城门,或是官官相护,找个由头把我们抓起来,不让我们去京城讨公道吧。”


    “呸呸呸。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好的不说,净说些坏的。”


    杜兰娘语气一转,“你说的这些肯定不会发生,当官之人必是以百姓为先,只有少数人才是那热锅中的老鼠屎。”


    话是这样说的,但杜兰娘面上还是有些担忧。


    “我们也不是非要从城中穿过不可,不如我们走水路,绕过这座城,在这个地方耽误太长时间也不好,我们的食物也不算多。”


    苻成反问:“为什么要绕路?这样显得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偏偏要从这里走。”


    杜兰娘仍是不安,“可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谢红叶将又一次打磨好的小刀在手中转了转,确定一如既往地趁手之后,这才看向杜兰娘。


    “苻成说的不错,兰娘你的担忧也有道理。只是我们的钱财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一起乘船?我们也可以自己造船,但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更长,总不能去抢别人的船吧?船造好之后,如何划走也是一个问题。若是春夏倒还好说,可现在已经立冬,水位消退,水路本就难走,我们多数都是吃山的人,不善水,万一船体翻落,我们的损失只会更大。”


    “从城中穿过是最快捷省力的办法了。”


    谢红叶的视线跨过杜兰娘,一直看向她身后的巍峨城门,眼中露出了一抹嘲讽之色,“更何况,正如你所说,当官之人都是以百姓为先,怎么会为难我们?”


    杜兰娘隐隐觉得谢红叶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仿佛还有一层意思,但她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随后走到后面的人堆中,将谢红叶的话转告给有些躁动不安的村民。


    谢红叶与苻成默契地从杜兰娘身上收回视线,对视一眼,又别过了头去。九湘回来之时,谢红叶仍坐在树下,正遥遥看着城门的方向。


    “我随着守卫去了守正那,又从守正那绕了一圈,才绕到太守那里。只是那太守喝醉了,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得知消息,慌得要死,生怕你会摘下他的乌纱帽。 ”


    谢红叶起身距离众人远了点,“这就是你一晚上打探的消息?”


    “当然不止这些。”九湘说,“那个太守的呼噜声好响,他睡觉之前树上还停着几只鸟,他睡觉之后树上一个鸟儿都不敢歇,都被震跑了,动静大到跟地龙翻身一样。”


    九湘继续抱怨说: “我生怕错过什么消息,听他打呼噜听了一个晚上。”


    谢红叶还是第一次见九湘发牢骚,眉头微微挑了挑,“那个太守醒来后说了什么?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太吝啬了。”


    九湘现在对这个太守是一肚子的怨气,“他不敢放行,心腹就让他破财消灾,谁知他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和古玩名画,却连出点银子帮这些村民盖房子都不肯,跟要剜他的肉一样。”


    “不过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计策。”


    “你,猜一猜?”


    谢红叶故意道:“总不会是放行。”


    “你也猜出来了。”


    九湘收起表情,不再卖关子,“跟我们之前商讨的一样,他们打算从调一支军队来,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到时候他一道折子上奏皇帝,说平定了一支造反的队伍,好讨些赏赐,如果是升官就更好了。”


    这是九湘和谢红叶预料之内的事情,也是她们此刻聚在太昌城外的目的。


    原先在村子里只是聚集了一些人而已,还是谢红叶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聚集起来的,现在她们需要有人逼迫这些人不得不跟随她造反。


    不管在哪个朝代,百姓聚集起来对当权者来说都不是好事,哪怕这些百姓的理由合乎情理,再正当不过。


    百姓聚集起来后,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让其解散。若是无法解散,所用的手段就不再如之前一般温和,接下来会给这些百姓安装各种各样的罪名,以便于光明正大地处置这些人。


    而造反,是最常见的一个罪名。


    谢红叶最需要的,也是这个罪名。


    谢红叶看向停歇在不远处的村民,又看向在矗立在日光下的城门,脸上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次日清晨,就在杜兰娘准备亲自询问守卫是否会放她们通行时,平静了两日的城门终于发生了变化,只见一支军队从里面走了出来,气势汹汹。


    杜兰娘有些疑惑,“出了什么事儿,居然这么大阵仗。”


    其余人也议论纷纷。


    “军队都用上了,怕是哪个王爷或是当官的做了什么事儿吧 。”


    “难怪两天都没有放我们通行 ,原来是城中出了事儿。”


    还没讨论多久,他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支军队向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这个场面部分人不能更熟悉了,当日与朝廷驻军对战时,他们的动作也是这般!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吗?


    为什么冲向他们?


    “谢寨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问问。”


    谢红叶刚迈开步子,却被苻成和杜兰娘拦住了,苻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谢红叶会做什么,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杜兰娘不知道谢红叶的计划,她唯一清楚的是,谢红叶若是冲上去,势必会有危险。


    苻成的动作是提前商议好的,杜兰娘的动作不是。


    谢红叶推开身前的二人,“我不会有事。”


    动作间,谢红叶的视线在杜兰娘身上多留了一会儿,可惜杜兰娘是为了死去的丈夫才跟在队伍中的,而她不仅杀死了杜兰娘的丈夫,还害的杜兰娘家破人亡。


    可惜……


    谢红叶向着冲过来的军队迎上前去,可惜她不能将有勇有义的杜兰娘收为己用,这是一个隐患。


    “各位大人,你们从城中匆匆而来,是城外哪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在谢红叶询问的那一刻,对方高举着手中的刀劈向谢红叶。


    谢红叶对此早有准备,只见她一个翻身躲了过去,速度快到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众人看见谢红叶将只要闲着就会磨着的那把小刀架到了对方的脖颈上,正随着血管的跳动,微微起伏着。


    谢红叶冷声问道:“你们这是作何?”


    “大胆逆贼!”


    “还不赶紧放开他!难道你们真的想造反不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红叶看向说话之人,手中的刀压得对方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线:“什么是造反?我们只是想通过太昌城前往京城,讨一个公道的平头百姓而已,怎么就成了逆贼?”


    “是啊,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已,以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话到一半,杜兰娘想起了与朝廷驻军对峙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心虚, “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对方的眼睛扫向杜兰娘, “我们接到命令,说你们杀了前去剿匪的军队,又召集人马聚在这里,意图谋反,是也不是?”


    本就心虚的杜兰娘面色一白,原本有些吵嚷的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要么手脚颤抖要么悄悄退到了人群之后。


    苻成上前一步,语气没有谢红叶那般咄咄逼人,也没有杜兰娘那般遮遮掩掩,“各位官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只是身负冤屈,想前往京城讨一个公道,不是什么逆贼,也没有造反。各位官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言语间有清风朗月感,说的话无形中会让人信服。


    苻成之后,剩下的人也连忙道:“是啊是啊,官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是造反者另有欺其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曾经做过的事瞒了下来。


    但如何能瞒得住?


    途中加进来的一男的见了这群官兵气势汹汹,早就软了手脚,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朝廷驻军是他们杀的,是跟土匪联手杀的。”他指着谢红叶,“那群女人就是土匪头子,朝廷剿匪剿了数次都没有拿下的观音山的土匪。”


    此行为了免去麻烦,提前商议过在到达京城之前,不能将杀了朝廷驻军的事说出去。可是难免有人得意洋洋,暗中将这些消息吐露给了随行之人,如今又被这些人得知,为他们带来了祸患。


    看清了形势的他很聪明地没有将朝廷驻军做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各位官爷救救我,是他们逼我加入的。”


    “果然是你们!”


    为首之人冷笑。


    “难怪你们一群人守在城门口,鬼鬼祟祟,果然怀有不轨。来啊,给我杀了他们,回去重重有赏!”


    有人跑到了官兵面前跪了下来,“冤枉啊官爷,我们只是想前往京城给自己讨一个公道,哪里敢去谋反,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啊。”


    他们这些生活在山脚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官兵才不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你们这样的人,官爷我见得多了。每一个见我的人都说冤枉,都说自己是平头百姓,但你看看,你们这几千人聚在这里,不是谋反是什么?哪里有冤枉你们?”


    为首之人藏下眼中的深意。


    太守大人说的没错,这群人就算没有谋反,也必须得谋反,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京城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说完,他手中的长枪一挥,在血液高高溅起的同时,跪在身前的人也没了声息。


    在惊呼声中,达成目的的谢红叶飞速地转动手中的刀,被她挟持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喊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谢红叶高声呼喊:“大家不要怕!我们现在四处逃跑是死,杀了他们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何不拿起手中的东西,杀了他们,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


    “凭什么?”


    谢红叶举起手中的小刀,对着迎面冲来之人的眼睛狠狠刺了下去。


    “凭什么被杀了亲人的是我们,被烧了房屋的也是我们,难道我们生来就该任人宰割吗?!”


    他们是怎么失去房子的?又是如何失去亲人的?又为何背井离乡,在大冬天跑到这里来的?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难道是他们自己吗?


    不!


    那是谁?


    是眼前这些人!


    那何不拿起手边的工具,杀了他们,难道我们生来就该任人宰割吗?


    杜兰娘不再犹豫,她在地上随便摸了一块石头举起来向着身后人直接砸了过去,对方没有防备,登时头破血流,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她顺势抢过对方手中的长枪,直直刺向了对方的心窝子,靠近的官兵被她的狠劲儿吓到了,没敢上前。


    苻成自不用说,在谢红叶动手的那一刻,她干脆利落地拧断了身边一个官兵的脖子,随后将目标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


    观音山上的其她人虽不及谢红叶苻成,但也以一敌十,英勇无前。


    万华观的道士们跟观中主持白石礼一样,不善打架,只会医术。在晨起之时,就被谢红叶找个了借口支使着去远处的山脚寻找草药。


    朱老三等人围在一起,这些官兵们也没能从他们那讨得了好。


    剩下的村民跑的跑死的死,多数也如杜兰娘等人一样,举起武器冲向这些意欲让他们死在这里的人。


    温顺的绵羊在这一刻又一次选择了反抗,他们红着眼,释放了挤压在胸中多日的悲愤。


    为首的官兵气得脸色铁青,他被骗了!


    他匆忙间只调了两千人,本以为这两千人对付太守心中所说的村民已经足够,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敢动手,他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


    他现在只想揪着太守大人的衣领好好问一句:你不是说这是普通村民吗?普通村民敢跟官兵动手?


    “大人,这些村民怎么如此残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能揪着太守的衣领狠狠责骂对方,难道他还不能责骂身边的护卫吗?


    “还不赶紧回城!你是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所有将士听令——”


    “撤!”


    直面这群暴起绵羊的官兵们早就支撑不住,听了“撤”字之后,纷纷丢兵弃甲,向着城门的地方飞速奔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谢红叶和苻成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向着为首之人逼近,眼见着快要追赶上对方时,一行人蜂拥而至,将二人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这如何挡得住谢红叶?


    只见她近身上前,错过几人递过来的长枪,将手上的刀片飞了过去。


    为首之人此时已经上了马,距离城门最多不过五百米之距。


    谢红叶摆脱了这些拦路狗又追了上去,昔日她在山林间行走毫不涩滞,如今走在平地上更是如鱼得水。


    马?别说是四条腿的,就算是长翅膀的她一样能追上!


    见谢红叶追了上来,马上的人更是惊慌失措,手上鞭子挥舞得一下比一下快,马儿吃痛,忍不住仰天长嘶。


    此时距离城门不过百米之距。


    “驾!驾!驾!”


    快跑快跑!


    他一定可以进入城门!


    可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直在城墙上观战的太守居然命人关上城门!


    “不!”


    前面是缝隙越来越小的城门,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谢红叶,马上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他出神的间隙,谢红叶已经追了上来,她一跃而上,坐在他的身后,薄薄的刀片划过他的脖子,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坠向地面。


    闭眼前,他看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谢红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


    “天地为什么突然颠倒了?”


    谢红叶听见了这句话,她看了看已经死去的人,又看了看在城墙上架好弓箭严防以待的官兵们,突然很想大笑。


    天地为什么突然颠倒了?


    天地为什么不能颠倒!


    天为什么在上?而不能在下?地为什么在下,而不能在上?她谢红叶还就要这天地颠倒过来,让女人也当一当天!


    谢红叶手上薄刃反射出的光芒照到了太守的眼睛里,吓得他身体一抖,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城墙上,后怕地抚摸着胸口。


    嚣张!


    狂妄!


    这真的是个女人吗?


    更嚣张更狂妄的还在后面,谢红叶坐在马上放声道:“你们最好赶紧把门打开,迎我们进去,否则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我谢红叶也说不准。”


    谢红叶!


    知道这个名字的太守又上前几步趴在城墙上,从缝隙中打量着谢红叶,这就是谢红叶?几年前他在京城时就听说过谢红叶的大名,听说去观音山剿匪的军队一波接一波,但始终没有拿下谢红叶和她的观音山。


    她打西边过来,她的队伍又杀了朝廷驻军,也自报了家门,十有八九正是传说中的谢红叶,应该不是说假话。


    可是……可是……


    她怎么会是谢红叶呢?


    谢红叶怎么是个女人?


    让朝廷头疼这么久的谢红叶,怎么能是个女人呢?


    就在他纠结的间隙,谢红叶又抬起了头来,四目相对,他一个心跳不稳,差点叫出来。


    九湘说,如果不看谢红叶的眼睛,只会认为谢红叶是寻常不过的农妇。如果对上谢红叶的眼睛,会有一种狮子盯上了它的猎物的感觉,使人打心底感到恐慌。


    谢红叶带给太守的就是这种感觉。


    谢红叶一直待在观音山上,时不时地下山打打劫,村民遇见她就跑,哪里会坐下跟她闲谈,告知谢红叶她的威名传到了京城,是朝廷的心头刺。


    因而谢红叶不知道这个太守在想些什么,若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肯定要想尽办法将手中的刀甩过去,让他的血液在空中溅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来。


    谢红叶怎么是个女人?


    谢红叶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


    为首之人骑着快马都没能奔进城门,剩下的官兵距离城门更远,运气差的被追上来的苻成一一解决掉,运气好的缩在城门下,抱成一团,畏惧地看着谢红叶。


    他们眼中的谢红叶仿佛有十个胳膊十条腿,还有一张血淋淋的、可以吞掉一个人的大嘴巴。


    苻成确定谢红叶毫发无伤后才扫了一眼城墙,脸上的血迹也无法遮掩她一身的浩荡之气。看着她的九湘一时恍惚,这些日子来,她每一次看见苻成,都会怀疑自己在万华观门前听到的骂语究竟是不是苻成说出来的。


    城墙上的弓箭密密麻麻,苻成却浑然不觉般,她有意扬声问道,“红叶姐,我们什么时候把城墙上这群龟孙子踹下来当蹴鞠踢,我等不及了。”


    确实是苻成说的。


    九湘掩面,悠悠叹了一口气。


    谢红叶问,“怎么了?”


    苻成以为谢红叶是问自己,雀跃道,“万华观那群小道士采药应该要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趁她们回来之前就将这座城拿下来,然后将伤兵们挑出来,等她们回来医治?”


    苻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座城池拿下来了。


    谢红叶同样对这座城势在必得。这将是她谢红叶得到的第一座城,以后她还会得到更多城,直到——她将所有城都收入囊中。


    逆着阳光,谢红叶眼睛半眯,“我们是该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