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葫芦的兴趣爱好和肖时钦太像了，六个月开始喜欢车，一岁开始喜欢玩爸爸的工具盒，一岁半时现场围观爸爸给他组装出一辆玩具摩托车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闹着要玩螺丝刀和扳手。


    可这么危险的工具不能给小孩子玩啊。


    江羡渔就在网上给他买了一套儿童玩具工具箱，收纳箱里包含塑料做的扳手、螺丝刀、锯子之类的工具，还有螺母、螺帽、齿轮、长短板材等零件，卖家说这是开放性玩具，孩子可以发挥想象力将这些工具组装成任意形状的小动物、小机器人什么的。


    江羡渔觉得这个玩具买得十分天才，两岁的小葫芦也很喜欢，快递一拆开就抱着螺丝刀不放手，在家里左戳戳右拧拧的。


    但是很快，他不满足于拿着螺丝刀乱戳了，他开始指着还没全部拆封的工具箱零件，冲她喊“妈妈、啊啊”。


    江羡渔知道他是要自己帮忙把工具箱的其他零件组装起来，但她对这种东西实在是不擅长，本来是想等肖时钦下班回来再拼装的，但孩子没法等，很快就扯着她闹了起来。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拆开其他零件的包装，开始一边安抚孩子一边研究说明书。


    半小时后，走在下班路上的肖时钦收到了江羡渔的微信语音：“救命！爸爸救命！你快回来！”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拔腿就往家里冲。等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家门，就看到了满地的塑料零件和焦头烂额的江羡渔，正抓着孩子的手制止他把螺丝塞进嘴里。


    “不是、不行！你不要用嘴咬！”


    “啊！啊！”小葫芦也急，挥舞着手上的螺丝朝某个方向拼命指。


    “什么？啊？这个不是放那里的！”


    “啊！啊！妈妈！开！”小葫芦更急了，然而他掌握的词汇量不足以表达清楚意图，只能胡乱嚷嚷加比划。


    江羡渔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一边接过他递来的螺丝，问：“什么开？”


    小葫芦愤怒地夺回螺丝，摔在地上。


    肖时钦靠在墙上喘了会儿气，又被他俩逗笑了。


    “他是要你帮忙把螺丝上的螺帽拧下来。”他开口提醒。


    “哦哦！”江羡渔赶紧拿起螺丝，开始给他拧，一边谢天谢地道，“太好了葫芦！爸爸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救！”小葫芦也开心地跟着重复。


    江羡渔终于能放松地抱着孩子坐旁边，母子俩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肖时钦坐到玩具桌旁，三两下就把那些零件组装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套很精致的玩具，工具箱被设计成了一个多功能维修店的样子，有能打开的门窗，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各种工具和零件，大小刚好适合两三岁的小孩子操作。


    看着组装完成的工具箱，葫芦非常高兴，蹲到旁边就开始研究起来，小小一团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羡渔却看着觉得缺点意思，她翻出一些贴纸和颜料，给这个维修店画了招牌、窗户的纹理还有大门上的把手等等，小心翼翼地贴上去后，维修店看起来更加精致漂亮了。


    小葫芦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玩具小门开开关关，把工具零件拿出来又放进去，蹲在旁边玩得不舍得睡觉。


    本以为工具箱事件这就圆满解决了。但是，这个套玩具的主要玩法是用塑料零件拼装成机器人来的。


    江羡渔本想着孩子还小，就让他拿着小工具随便比划比划，在家里假装修修车修修门得了。谁知道肖时钦那么手欠，晚上一边跟她聊天，一边顺手就给孩子拼了个机器小恐龙出来，恐龙的嘴巴还会动。


    第二天起床后，葫芦看到小恐龙，兴奋地嚷嚷了一个早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两岁的孩子不会拼机器人，但很会拆。


    每次肖时钦晚上拼出来的机器人机器动物啥的，第二天很快就会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然后他开始尝试还原。失败了。就开始闹。


    江羡渔尝试帮他还原。也失败了。他就开始哭。


    一直哭闹到肖时钦下班回家把机器人重新拼起来为止。


    江羡渔为这事狠狠批评了肖时钦，说他没事找事尽给她添麻烦。


    肖时钦说：“你放心，小孩子学东西很快的，我每天回家教教他，他马上就能自己玩了。”


    江羡渔一开始还不信，毕竟小葫芦这时候连螺丝刀都还拿不稳，谈什么拼机器人啊，她自己连续看肖时钦拼了一星期了也没弄明白那些螺丝和齿轮到底是怎么卡得刚刚好的。


    然而才一个周末的功夫，小葫芦真的学会了。


    周一早晨，她看着小葫芦拿着螺丝和塑料板一点点拼出来的兔子脑袋，沉默了，还有些自我怀疑。


    从此，小葫芦在玩拼装玩具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等他开始把手指向乐高的时候，江羡渔的眼神也是彻底死了，认命地开始学着看乐高说明书。


    肖时钦看她研究得各种焦头烂额，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说明书，一边安慰道：“不用这么努力也没关系的，你可以陪他玩你擅长的东西。”


    “比如呢！画画他只肯自己画自己的又不需要我陪，我还能陪他玩什么？服装搭配吗！”江羡渔坐到沙发上，抱着胳膊抱怨，“都怪你，如果生的是女儿我有一万种游戏能带她玩！你看王杰希的女儿多可爱，都能陪妈妈去跳舞了！”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肖时钦哑然失笑，把几块拼错的积木掰下来重新组装，然后劝她：“你不要只看表象，养女儿有养女儿的麻烦，王杰希说他从孩子幼儿园开始就每天像赶苍蝇似的赶围着他女儿转的小男生。”


    “我很乐意有这样的烦恼。”


    “你小点声别被葫芦听到了。”


    22.


    两年时间过去，江羡渔也逐渐接受了男女性的先天兴趣差异，带儿子也带出了点心得，知道怎么省心省力地去带他了。


    这天，她再次认命地带着小葫芦去吃麦当劳，看着那些半预制汉堡，她很有骨气地选择了继续饿着。然后去旁边的乐高店里给他选了一套新积木，他的第三套功能车积木，这次是一辆冰激凌车。


    买完之后才想起肖时钦反复跟她强调不能随便给孩子买玩具，提高了他的满足阈值之后教育起来会很麻烦。于是她赶紧让他保证这套积木是提前预支的圣诞节礼物，录视频为证。


    小葫芦懵懵懂懂地按她说的做了保证，然后坐到乐高体验区全神贯注地玩了起来。


    江羡渔给肖时钦发去一个定位，让他下了班直接过来接他们，然后坐在儿子身后划开手机，开始联系工作室的经理处理工作。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她余光看到一个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的高大男人走到体验区旁，她没太在意，毕竟乐高的大部分商品本来就是面向成年人的，于是继续在微信上跟经理交待工作。


    直到那个黑衣男人弯腰跟小葫芦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江羡渔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过去抓住男人的衣袖就喊：“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男人一回头，黑色口罩和鸭舌帽下，露出一点金发和凌厉的眉眼。


    然而一张嘴，就把那犀利的形象毁了个干净：“啊，你也在啊，我刚没看到你。”


    “这不废话吗，我不在难道放孩子一个人在商场玩？”江羡渔无语地收回了手，“孙翔，你能不能不要总把自己搞得像个坏人。”


    “我哪里像坏人了！”


    “是钦钦叫你来的？”


    “啊。我约他出来吃个火锅，他说他下班晚了点，叫我先接你们去火锅店。”


    “真服了……”


    23.


    这次相约见面的不止孙翔，还有周泽楷、江波涛和方明华。


    “你们老轮回团建吗？”江羡渔坐下，指使孙翔把小葫芦抱到儿童座椅上去，然后接着问，“怎么把我们也叫上了？”


    孙翔说：“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


    孙翔说他来北京是参加一个粉丝见面会的，本想着小事情也在北京，很久没见了正好约个饭，结果在朋友圈里一发图才知道，周泽楷他们也跑来北京玩来了。


    “哇。”江羡渔捕捉到了重点，“所以他们组团旅游不带你，孙翔，原来你在轮回也被排挤了！”


    “胡说八道！而且什么叫‘也’？我什么时候被排挤过？”


    “哈哈，其实不是旅游。”江波涛开口解释，“我和方明华退役之后留在了轮回，最近俱乐部有些手续上的事情要办，就来北京了。小周是顺便跟我们一块儿来的，他确实是来旅游的。”


    “嗯。”周泽楷点点头表示对这个说法的认可。


    “约上你和肖时钦也是我的主意，哈哈，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这次要跑的这个手续还挺难办，想听听肖指导的建议呢。”


    “不至于那么夸张，都是小事。”这时，肖时钦正好赶到，听到了江波涛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在江羡渔身边坐下，强调道，“说好了，这一餐我们必须AA，A完把发票和转账截图发给我，最近查吃喝查得很严。”


    “肖指导日理万机啊。”


    “别笑话我了。”肖时钦笑着说，然后打开手里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碗和小勺子递给江羡渔，“给，已经用开水烫过了。”


    江羡渔接过碗勺，放到小葫芦的餐盘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叫他安静等待，等会儿涮了好吃的再添你碗里哦。


    送完了孩子的碗，肖时钦又从袋子里变出一把花，新鲜漂亮的淡紫色花束，没有华丽的包装，就那么干干净净的一束递到江羡渔面前：“你之前说的中华桔梗，是不是这种？”


    “哇！真被你找到啦！”江羡渔惊喜地接过，“在哪买到的啊？这种单瓣的中华桔梗很难遇到的！花店里都是洋桔梗。”


    肖时钦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然后一扭头，对上了轮回四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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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表情。


    江波涛：“你们俩……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腻歪……”


    方明华：“让我想起了看你俩直播撒狗粮的那些日子……”


    孙翔：“烦死了。”


    周泽楷：“确实有点。”


    24.


    他们边吃边聊，聊起轮回现在的战队情况，一枪穿云的继承者那过于嚣张的性格和过于谨慎的打法，让之前与周泽楷配合惯了的老队员们十分不习惯。


    肖时钦由于工作原因，一直在总局、联盟和各个战队的领导层间来回交涉，看事情的视角已经和他们有些不同。


    他没有继续聊战队选手的问题，而是建议他们如果想要留在俱乐部，一定要尽快明确岗位责任，不要像王杰希那样做编外自由人，联盟很快就要开始整顿随队教练及其他岗位规范的问题了。


    “怎么个整顿法？”


    “不方便多说，你们只需要记住遵守‘规范’。”


    江波涛叹了口气：“规范……从第十赛季起联盟就一直在强调这个。但是规范到底是什么？不能总是出了问题才亡羊补牢，你们应该走在问题的前面，先把规章制度定出来，让我们有东西可以依循，才能遵守规范。”


    肖时钦思考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才低声说：“出现了比较严重的信息泄露，哪个战队不方便说，一个倍受战队信任的退役选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泄露了战队机密信息。”


    “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还在调查。”


    “上赛季吗？怪不得总决赛都推迟了，联盟只说比赛结果有争议。”


    “嗯。”


    “上赛季总决赛队伍的话，难道是——”


    肖时钦视线看向别处，往后直了直身子。


    江羡渔已经很熟悉他的这些肢体语言，知道这后面的话题他不方便再继续聊了，于是准备开口引开话题。忽然，她看到孙翔正拿着筷子在喂小葫芦吃着什么，定睛一看顿时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你不要喂他吃辣锅啊！”


    “他是湖北人的后代，不能一点辣都不沾！”


    “他才四岁吃什么辣！你滚开啊！”


    话题是成功转移了，但小葫芦已经被他喂了一点麻辣牛肉，嘴唇和脸蛋瞬间辣得通红，当场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江羡渔赶紧翻出一包牛奶去哄他喝。


    肖时钦看向孙翔的眼神则变得很危险。


    “你别这样瞪我，我不知道他……”


    “孙翔。”


    “呃……”


    “你也三十多岁了，该稳重点了。”


    “哎呀，对不起嘛，我又没带过孩子！”


    说完这些话，在坐的几人又都忍不住有些伤感。


    曾经被誉为新生代的一批选手，如今都陆续退役了。


    孙翔算是操作型选手中职业寿命相对较长的，今年六月打完最后一场也宣布了离开。


    他们忍不住回忆了起来，曾经那些或并肩或敌对战斗过的熟悉的人，都已经退出了荣耀的竞技舞台，仔细想想，现在也就只有卢瀚文还算处在当打之年，夜雨声烦在他手中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样子。


    不仅仅是夜雨声烦，各个战队的选手和角色的战斗风格都已经变得陌生，逐渐成为战后分析表上的一串数据，好几个俱乐部连老板都已经换了几任。


    那些曾经互相喷着垃圾话，在赛场上斗得你死我活，赛后又约着去场馆后门吃宵夜的朋友，现在也渐渐少了联系。


    不是不想联系，有些时候，其实是不敢联系。不敢面对岁月打磨后的面目全非。


    但时间还是默不作声，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往后翻着。


    “我们都开始新的人生了。”肖时钦轻声说。


    “要论新的人生，谁也没有你开始得快，一转眼都成我们的领导了。”方明华打着趣，冲淡了一点伤感的气氛。


    他们都笑了笑。


    孙翔感慨着，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总觉得现在第十赛季还没过去多久，但再一看，荣耀都已经过去第二个十年了。


    肖时钦看向坐在旁边的江羡渔，她还在温声安抚儿子，拿冰块敷着他被辣肿了的嘴唇。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反驳道：“我倒不这么觉得。”


    自从有了妻子和孩子，他的每一年都过得踏踏实实、有迹可循。


    因为肖昱衡在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长大，襁褓，学语，迈步，入学——他和江羡渔的时间就被记录在他的成长里，清清楚楚地展示着他们这些年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何处。


    “我也是最近才体会到。”肖时钦解释说，“是小渔和小葫芦给了我安全感和真实感，有他们在，岁月就能被记录下来。”


    同桌几人都微笑着没有说话。


    只有孙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你儿子现在不是微草太子了吗？”


    肖时钦的额角嘎叽爆起了一根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