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张维觉得肖时钦的大学生活真是有够抓马的，简直像篇男频爽文。


    现在还冒出个追着哄大美女的桥段，如果这个美女再是个什么集团千金之类的那就更狗血了——很快他就知道事实确实是如此。


    不过此时张维更担心的是他们两分钟后就要上课了，小班教学可是没办法逃考勤的，如果肖时钦现在跑去追女人，专业课老师那边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张维已经开始帮他编理由了，毕竟作为班长，帮同学打打掩护他还是做得到的。


    但没想到，一踏进教室，他就看到肖时钦和那个大美女已经安静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


    他们没说话，像两个陌生人似的，肖时钦在看着专业书，大美女在刷着手机，然后上课铃响，老师一走进教室，立刻就注意到多出来的人，打扮精致的女性坐在六个从早八学到现在的苦逼理工男中间简直太显眼了。


    “你是……？”


    这种实验班的专业课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来蹭的，老师也并不喜欢有学生带异性朋友来旁听。


    肖时钦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解释些什么，美女却若无其事地开口了。


    “不用管我，你继续讲。”她一边说一边展开面前的一个笔记本，水性笔在桌上咔哒按压了一下。


    专业课老师立刻紧张起来了。


    ——这种姿态，这种态度……是上级派来的巡查员吗！？最近没听说学校有推门听课的检查安排啊？难道我被针对了？？？


    老师心里闪过了一万种可能，却不敢问什么，赶紧打起精神认真讲课，授课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好了。


    张维暗暗佩服，大神的女朋友果然也有两把刷子，风轻云淡地就把老师唬住了。


    在张维所熟悉的世界里，情侣吵架是很幼稚有趣的事，他见过女孩子为男朋友忘记回自己微信吵架，看电影时睡着了吵架，看不出自己新做了美甲吵架……而且每次吵起来就是天翻地覆要死要活，好像忘记回个微信就是天塌了的大事。


    但是肖时钦现在……跟女朋友绝对是在吵架的，可他们看起来情绪都很稳定，肖时钦上课的状态没有受到影响，认真听着、思考着、记笔记；女朋友也没有闹情绪影响课堂，假装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两笔就去玩手机了，偶尔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扫一眼讲台，还能把专业课老师吓得结巴一下。


    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成年人谈的成熟恋爱吗……真厉害。但也真无聊啊。


    11.


    下课铃响，这一次下课就是午饭时间了，张维跟着其他同学和老师离开教室，肖时钦则和他的女朋友留了下来。


    他离开教室前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的背影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肖时钦收拾了一下桌面，等教室里的人散光，才抬手轻轻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女朋友则明显是还在生气的样子，动了动肩膀把他的手推开。


    张维懒得再掺和他们的事，转头离开了教室。


    12.


    张维对肖时钦是羡慕嫉妒恨，但也是源于对他的佩服。


    带着一堆耀眼的头衔从战队退役，明明就是已经完成奋斗、功成名就了，财富也自由了，正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他却选择回学校从头再来。


    不是单纯为了混学历，而是真的想要做出成绩。


    张维和他同学、同寝了一个学期，亲眼看到了他的学习生活状态。


    怎么说呢，感觉他好像一直没从高三的状态中走出来似的。


    其他同学睡懒觉、打游戏、玩社团的时间，他能全部都用来学习。他甚至不需要去图书馆，每天两眼一睁，下了床洗漱完就能坐在寝室的书桌前开始看书或者看文献，柔软的床铺、周围的鼾声、电脑里的游戏、手机的短视频——好像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的专注力。


    只有寝室里的其他人聊天或者打游戏的声音太大时，他才会微微皱眉，带着书或者电脑离开。


    时间还早就去图书馆接着学，天黑了他就将笔记本电脑搁在走廊边的窗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接着看。


    简直自律到恐怖。


    张维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很认真的学生了，但也没法做到他这种程度。


    张维毫不怀疑，他在战队打比赛的那些年，也一直是这个高三冲刺似的状态。


    他不累吗？不需要休息的吗？谈恋爱的时间又是哪儿来的呢？这种工作狂是怎么追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


    ——妈的，嫉妒死了。


    张维尝试过模仿肖时钦的作息和节奏去学习，但很快就败下阵来，这种强度的连轴转真不是正常人能坚持下来的。


    他不想折磨自己，准备吃个午饭然后回寝室去睡午觉。


    等他慢悠悠地走到食堂门口，看到一辆非常炫的粉色卡宴停在路边，他稀奇地多看了两眼，心想着贴粉色车膜应该是女孩子的车，但是会选择买卡宴的女孩可不多啊。


    他的脚步随着注意力一起往卡宴那边偏移了些，然后就看到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刚才那个被称作“小渔”的大美女看向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张维震惊，僵直。


    “小张是吗？”美女第一次露出一个笑容，甜美得要了他半条命，“一起去吃顿便饭吧。”


    13.


    张维僵硬地上了车，又僵硬地在后排坐下，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肖时钦在驾驶座上，一边启动一边说：“怎么开这辆出来？这么招摇不是你的风格。”


    “不要你管。”小渔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肖时钦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问：“火锅？”


    没回应。


    “日料？”


    没回应。


    “粤菜？”


    “哪一家？”小渔忽然开口。


    “铭悦吧。”


    “金桂。”


    “他们家主厨走了，刚跳槽到铭悦。”


    “那行。”


    然后他们没有再说过话。


    途中美女倒是回过头跟他介绍了一下自己，语气是和肖时钦说话时完全不同的活泼亲切：“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江羡渔。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


    张维紧张地说：“就、就叫小张就可以了。”


    “嘻嘻，肖时钦之前还说你不太喜欢被叫‘小张’呢，但是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称呼了，你有没有喜欢的昵称外号什么的呀？”


    ——啊？他怎么知道的？


    张维只记得肖时钦第一次见他时叫过他“小张”，当时他心里非常不爽，但他以为自己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后来肖时钦就没有再这么叫过他，一直叫他的全名“张维”了。


    现在看来，他那时并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在肖时钦面前，他那种程度的隐藏就和透明玻璃一样没有区别。


    他感受到一种被看穿的无力感，硬着头皮笑道：“没有……就叫小张就可以了。”


    在沿途的注目礼之中，车开出了校园，又穿过过江隧道，一路开到他并不熟悉的汉口。


    进入停车场前，他注意到路边店铺顶楼用很浮夸的灯牌支着一个“花园道”这样的名字，那家被他们称为“铭悦”的粤菜馆看起来也是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跟在他们俩身后走进去，在一个小包间坐下，忍受着这对情侣的冷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又进来了两个人将他从尴尬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队长！小渔姐姐！听说你们吵架啦！”一个活泼到有些放肆的女孩跳了进来，毫不顾忌肖时钦和江羡渔的脸色，笑嘻嘻地在江羡渔身边一屁股坐下，“快快！说说这次是因为什么？大家都等着吃瓜呢！”


    “你这么大嘴巴谁还敢跟你说心里话啊！”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生，棱角分明的脸上，一道断眉让他看起来很凶悍，但说话却有些痞痞的，他看向肖时钦和江羡渔，没有叫人，只是扬着下巴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在张维身边坐下，用审视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自我介绍：“易泽。怎么称呼你？”


    “唔……”张维努力估算这个易泽跟自己的年龄差距。


    “他是肖时钦现在的同学，叫他小张就可以了。”江羡渔替他作出了回答。


    张维有点欲哭无泪。


    “哟，都变成‘肖时钦’了，看来这次问题很大啊。”易泽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肖时钦冷冷瞪了他一眼。


    张维意外的发现，易泽身上的嚣张气焰立刻弱了不少，连肩膀都微微往里缩了一些。


    这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家伙，好像其实很畏惧肖时钦的样子。


    畏惧，还有些不服气。


    14.


    这家店上菜速度很慢，点完单后半小时，还只上了一些冷盘小菜。


    但在这个时间里，江羡渔和肖时钦已经把他俩的矛盾解释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江羡渔在说，肖时钦偶尔补充，总是一副忍无可忍地纠正她的理解误区的样子。


    张维算是明白了，江羡渔特地把自己拉上，又叫来两个肖时钦以前的队友，其实是当审判员用的——审判他俩这次的矛盾到底谁对谁错。


    小戴听得很投入，也爱插嘴，好几次话题都差点被她带偏了，又被肖时钦三言两语地拉了回来。


    张维和易泽一起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张维皱起了眉头。


    “戒烟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肖时钦已经多次重复这句话，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之前是我话说得太早了，现在情况有变，我的压力不比之前比赛时小，所以……”


    “所以她就应该原谅你吗？”房间里，张维第一次出声，看向肖时钦的眼神也第一次带上了批判，“承诺是你做的，那么在选择回学校读实验班的时候，你知道这个选择会让你违背之前的诺言吗？”


    肖时钦愣住。


    江羡渔本来被肖时钦和小戴的话绕得有些头晕，此时张维的这句话终于帮她清醒过来。


    “对！我生气只是因为你骗我，不管骗我的原因是什么，你都骗了呀。你有为难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说，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


    “对个屁！”张维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什么叫‘有为难的地方可以说’？这难道不是他自讨苦吃吗？这根本就不是你原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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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由吧！”


    江羡渔也愣住。


    张维觉得这俩人有点不可理喻，继续倾吐道：“我觉得你们真挺搞笑的。两个人加起来都快60岁了，生活的重心到底是什么啊？刚刚你们不是说正在备婚，小渔姐想要在30岁之前能有一个孩子吗？冒昧问下姐你今年的年纪是？”


    “……28。”


    张维露出看人渣的表情看向肖时钦：“那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肖时钦露出被当众扇了个耳光的震惊表情，应该是很多年没被人这样骂过了。


    “30岁之前要生下孩子，那就是最晚明年必须怀上，备孕时间不能少于6个月，你现在他妈的连烟都戒不了，还说什么会支持她的决定啊？肖时钦，如果你是个笨蛋也就算了，但你不是这种算数都做不明白的人啊，我只能理解为，你在故意避重就轻、拖延时间，在骗她。为什么骗？是觉得你的梦想和追求更重要吗？”


    “你会不会要的太多了？都已经把最巅峰的岁月用来比赛了，现在这个年纪跑来我们这儿又是为了证明什么？你爸就是高校体制内的，那你应该很清楚，你这个年纪在现在的学术界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等你读完研究生至少都35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博士都会被学校劝退！所以呢？你跑回来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已经聪明到能无视岁月无视社会规则了吗？别搞笑了！”


    “还是说你觉得——”张维越说越激动，想起来的事就越多，“刚才你们提到的，小渔姐之前出国留学你等了她五年，所以你觉得现在，要让她也等你五年才公平吗？25岁到30岁的五年，和30岁到35岁的五年，是他妈一回事吗！”


    他真的快要气死了。


    再回想起肖时钦刚才在露台上，那么自信那么帅气地对教授说——这是为我的选择付出的代价——就更生气了。


    刚才还以为他所说的代价只是指他自己的身体和生活，没想到这个“生活”里还包含了他的女友、未来妻子的牺牲。


    这个牺牲，甚至是没有和对方达成共识的，是他单方面的、暗地里的决定。


    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啊。


    还尼玛挺自我感动的样子。


    张维现在想起肖时钦平时努力的模样，只觉得更恶心了。


    在他的愤怒越来越失控时，肩膀被人用力按了一下。他立刻膝盖一软，跌坐回了椅子上。


    易泽按着他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肖时钦说：“肖队，陪我出去来一支啊？”


    他们刚刚还在为肖时钦戒烟事情争执，他现在就约人家出去抽烟，简直不能更欠揍了。


    江羡渔鼓起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对她的瞪视，易泽就半分畏惧也没有了，甚至推着肖时钦的肩膀把他带出门后，还回头冲江羡渔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又把江羡渔气了个半死。


    “我讨厌他！他怎么能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么讨人厌！”


    戴妍琦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背顺气：“哎呀，别气别气，他就是这种人。但其实是很靠谱的，放心吧，他把队长叫出去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哼！”江羡渔愤怒地捶了下桌子，然后沉默片刻，在安静的包间里，她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张维顿时后悔把话说得那么重了。


    戴妍琦赶紧抱住她安慰。


    她哭着将脸埋进了戴妍琦的怀里，好半天，才啜泣着说：“其实没有……这些想法他没有瞒着我，我们讨论过的……只是，一直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他说他放不下年少时的梦想，想再努力一下，试一试……”


    “我其实很喜欢他这样，小戴，你能理解吗？我觉得他这样超帅的！其实如果只是抽烟，我也没有那么不喜欢……我身边的男性都抽烟，我没有那么反感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但我不想做高龄产妇，不想让孩子在不健康的环境里孕育和生活，不希望他的爸爸缺席他的成长……他也答应过我了的……”


    “……是我要的太多了吗？”


    这句话刺激到了张维的神经，小戴还没开口，他就抢着说：“不是！是他要的太多了！你说的这些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江羡渔刚刚快要收住的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


    戴妍琦扭头瞪了张维一眼，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15.


    肖时钦和易泽回到包间时，他们点的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可是看到江羡渔湿润通红的眼睛，肖时钦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他快步走过去，几乎是单膝跪地着拥抱了她。


    “对不起。这次是真的……很对不起！”


    江羡渔的眼泪默默落到他的衣领上。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他们也不方便说话，肖时钦干脆拉着她离开了餐厅包间。


    戴妍琦在后面惊呼：“喂！饭不吃啦？”


    “你们吃吧。”肖时钦牵着江羡渔推开门，“账已经结了，吃完麻烦送小张回一下学校。”


    “不、不用了吧！”张维尴尬地说。


    肖时钦却回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当然用。谢谢你，我很久没有这样被人骂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