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神蹙起眉，瞧着十分不解的模样。


    天君却彻底放心下来，难得踱至灵神跟前，摸了摸她的脑瓜：“无需太过自责，是那贼子诱骗了你，毁了你道心，企图掌控于你，进而掌控整个天界。”


    “贼子？”


    灵神喃喃，在天君掌心之下的双眸微微闪了闪，可惜天君被自己的手心遮挡，没看见这一闪而过的情绪。


    “昭风？”


    灵神忽然抬眼，“他骗了我？可我根本想不起他究竟对我干了什么……所以，他是被抓起来了么？我晕倒后，战况如何？龙王抓回来了吗？”


    一句又一句的询问，天君刚放下的心又警惕了起来。


    尤其是她问起“昭风”的那几句话。


    究竟是在套话，还是真的只想知道结局？


    天君死死盯着灵神的眼，灵神如从前千年一样瘫着脸，毫无躲闪。


    若细看，似乎有一丝急切，可对上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天君只能解释她真的迫切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犯那等迷糊。


    罢了，灵神可不会撒谎。


    每回撒谎，必定红着脸移开眼睛。可这一次，她异常平静。只能是真的。


    天君想罢，又揉了揉灵神脑袋，叹道：“阿泠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好奇的性子。你晕倒后，我们捉拿龙王，可那竟未想到那妖神凰角也在，把自己化作满天大火，让龙王给逃了。天兵天将损失惨重，连大小武神都受了伤，等我们狼狈归程时，那昭风竟自己跑回来了。”


    灵声依然面无表情道：“他为何要跑回来？”


    “你当真不知？”天君盯着她，灵神只是摇头，“不知。”


    “他说，他不能抛下他的娘子独自离去，”天君依旧观察灵神的神态，步步紧逼，“你们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彼此，是吗？”


    灵神似乎怔了片刻，又似在回忆什么：“的确，我们这样说过。”


    她更加疑惑了，“可他不知道这是来送死吗？明明他从前那么聪明，为何会做这样傻的行为？”


    “这就是我让你修无情道的原因，情感只能让人暴露弱点，只有摈弃情感，方才无人能敌。”


    他伸出手，往灵神的识海探去。此前无情道被毁，天君用自己的力量重新修补了灵神识海。


    此刻，天君能探到重新坚硬起来的屏障，的确完好无损，无需再怀疑。


    至此，天君才彻底放下心。


    “昭风被关在天界大牢房，你若想弄明白，自己去问吧。”


    他又踱回桌案边，继续读之前放下的书。


    灵神自觉地告退。


    等她彻底离开，天君殿才弥漫幽幽的叹息：“小阿泠，这是为师对你的一次考验，可别让我失望啊。”


    ……


    天界大牢，风雷雨电交错而下，叫其中的囚徒生不如死，直到神魂俱灭方才罢休。


    一路走去，都是鬼哭狼嚎之声，凄厉悲惨，和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该有得一拼。


    这些凄苦之景竟无法触动灵神分毫，她面色淡漠得路过这些囚徒，直到囚牢的尽头。


    她冷冷开口，声音不带一点情绪。


    “昭风。”


    那一团模糊的血肉听到呼喊，动了动。


    “啊、啊啊……”


    “血肉”努力朝灵神张口，可半晌蠕不出一句话。


    他很想向面前的姑娘说什么，可他的舌头被拔了，什么也说不了。


    只好心中默念：


    【阿泠，终于等到你啦。


    【诶呀，你别怕，这些只是表面伤，根本没伤到我呀。


    【你一定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凤凰她成功诞下一颗蛋，可是天界紧追不舍，东海将大祸临头，龙王又绝对不能死——你知道的，只要龙王还活着，南溟海就永远不会倒——所以啊，我和那凤凰一同掩护龙王离开，龙王带走她的孩子，凰角再也没了后顾之忧，那漫天的大火，是她最炽热的感情，她说，她追她的郎君去了。


    【我想我也得找回我的娘子啊。她一个人在天上会孤独、寂寞的。于是，我回来了。


    昭风不知她有没听到。


    因为灵神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像要认不出他了一样。毫无反应，脸色冷得比他最初遇见还要没有表情。


    只听她问：“你明明可以重来，为什么还要受这些苦？”


    昭风心想：


    【因为放不下你。得看你有没受伤，在天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因为我的自私受到牵连。】


    “为什么不重来？”


    【因为，我耗尽寿元，算出的这一条时间线，是唯一一条有转机的。其余都是死路，阿泠的命线里没有未来。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灵神忽地背过身去，急步朝牢外离去。


    昭风视野模糊望着她的背影，决绝心狠，一次也没有回头。


    可他还是在说：


    【阿泠，若你能听到，就不要管我的死活。为了算这一卦，我已经耗尽了寿元，就算逃出地牢，也离死不远啦。】


    直到灵神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他还在说：


    【之前，我隐瞒了逆转时空的能力，便是知晓，你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不会只顾自己而抛下芸芸众生。


    【灵神是天底下唯一的灵神，无论有没有被无情道束缚，都是温柔又善良的星泠。


    【可你的师父从来不知道。我知道你能听见，阿泠，既然我们都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就要承担选择的代价。】


    【如果可以，请忘记我吧……】


    ……


    灵神步伐越来越快。


    直至奔出大牢，极速往命君殿而去。


    碰一声暴力推开门，命君惊了一跳，便听一只凶神带着煞气闯进来：


    “命君，你是他的师父，你究竟能不能……”


    “停！”


    命君掐诀封了她的嘴，似模似样地朝外喊道：“小丫头忒这么暴力，着什么急呀，你要问未来命运走向我给你算就是了。”


    又是一挥手，一片光芒将他们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命君率先开口：“阿泠啊，欲成大事者，先得沉住气。这么吵吵嚷嚷，被你师父听见了怎么办？”


    星泠憋得满脸涨红，差点化作饿狼扑身过去，命君才解了她的禁。


    哽咽的哭腔立刻钻了出来：“命君，你之前说…有法子的，我来找你了，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命君挠挠脑袋，满脸苦恼：“昭儿他自个儿会算命，可依然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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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结局，只能说明是他主动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师父可不能坏了他的计划啊。”


    “可他就要死了！我不要他死！”


    命君挠挠下巴：“居然做到这种程度了么？那更不能坏事。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倒有个法子。”


    星泠立刻抓住他：“什么法子？”


    “你要想好，他的死是必然，若你想救她，只能把自己的命换给他。”


    “我换！”


    星泠毫不犹豫道。


    “别急嘛，不是你想的那个换法。”命君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见人家越急，自己越是要要悠哉悠哉。


    “这个换，可以换掉你们二人的命，从此以后，你是石头昭风，而昭风便是灵神。"


    对此，星泠只有一句话：“怎么做？”


    “你去取世界树的枝丫……慢着！”


    命君眼疾手快逮住了转身要跑的星泠：“你知道在哪吗？”


    星泠才茫然摇头。


    命君大感叹息：“龙王砍了世界树，可它的灵枝在天界还有残留。而残留的那部分，被天君收了。”


    他摆出掐指一算的架势，“且就在他的书房里……慢着。”


    “这娃子你先听我说完呀，”命君越发无奈，“得到灵枝后，你得用心头将它炼化，并给昭风喂下去……不过，只有昭风心甘情愿接受他才能生效。昭风并不知道这个方法，你恐怕得说谎了。”


    星泠听罢喃喃：“我如今连师父都骗了，又岂会骗不了阿昭。”


    转头就闯出了阵法之外。


    命君又是一挥手，收了结界，朝那边跑得只剩人影的灵神大喊道：“别再来找我了。老人家可经不起折腾！”


    直到人影都不在了，他才自言自语叹道：“你师父啊，当真是…”命君不住摇头，“当真不晓得徒儿也会成长，拿旧日的那套观念去束缚她。”


    他抬头望着天，说出的话却十分大逆不道：“你啊，多疑又霸道，所有事非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这下好了，且瞧瞧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


    星泠直往天君殿而去。


    飞到一半，又顿住。她按下过于急切的心情，潜伏在天君殿旁。


    静静等日出日落。


    凡界看到天兵之时，她便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不若主动出击。


    于是，她先给自己的识海施加一层幻像，凭空给他移了一层位置——移神换位之法，还是龙王灵霄教与她的，以备不时之需。


    因而天君给她修复的“无情道”，相当于修了个寂寞。


    星泠还是星泠，是拥有七情六欲的星泠，一切都是她的伪装。


    可天知道她看到天牢里的昭风那一刻时，用多少力气忍着自己不把人抢走。


    每一句心声，都往她心口上戳，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转身那一刻，泪水汹涌而出。


    可她不能哭出声，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天君为她修复的“无情道”虽然没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可它还有一层，就是能“监听”她的情况。


    她试探过，只能听，而不能看。那她就还有操控的可能。


    直到天界拉开黑幕，天君终于从殿里出来，朝命君殿飞去。


    星泠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