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时光回溯，龙王叛逃天界已成事实。


    没有她灵神，也会有武神、各路神仙出兵，捉拿反贼。届时，东海会暴动，东海村会成为无数个神仙打架被殃及的无辜生命之一。


    明白这一点，她便没法安心准备成亲事宜。


    她当然不想亲事受到影响，然而，没有解决这件事之前，婚事只能延迟。


    一日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未破晓，勤劳的渔民们已经走出家门，准备出船打鱼。星泠避开出海的岸口，朝无人之地飞掠而去。


    远离海岸，规律的潮水声便远去了。大海中央是一片宁静，一人，一海，映着远天些微的亮光，显得无边孤寂。


    星泠一头扎进这片宁静里。


    溅起两片水花。


    星泠惊诧回头望去，随她一起下海的是昭风，鼓着腮帮子，周围是附着他或大或小的泡泡，随着他手舞足蹈不断远去。


    对上视线，昭风的腮帮子一松，无数泡泡退去，露出一口大白牙：“娘子，我还不了解你？”


    嬉笑之声隔了一层水花，嗡嗡传至星泠耳中，星泠立刻转身：“谁是你娘子。”


    嘴角却露出了笑。


    “成亲只是一道形式，迟早的事！在我心里，阿泠已经是阿昭的娘子……再反悔都来不及了！”


    “好吧，这个解释我勉强接受。”星泠轻哼一声。


    星泠在前边走，昭风在她身后绕着圈圈，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逗得星泠嘴角一路上扬。


    本该孤独的海地之行也不再孤独了。


    甚至显得有些闹腾。


    他们越走越深，然而，偌大的东海，不可能连小鱼小虾都没有，不说看不到龙宫的虾兵虾将，连毫无灵智的水族生灵都不见一个。


    海底空空荡荡，就好像，整个龙宫都被搬空了，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星泠惊吓道：“莫非逆转时空，把龙宫给逆没了？”


    昭风也惊得大张嘴，吐出了几颗泡泡：“真、真的？”


    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毕竟命线实在是难以琢磨的东西，每一次不同的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结局。就像一阵小风卷起的轩然大波，命线也全然不同。


    所以他轻易不敢使用回溯之法。他也无法预料被自己改变的结局。


    “可这个时候，天兵还没下来抓他，南明海如此安静，就像提前知道消息撤退了一样……”


    星泠冷静下来思索道，她记得当时入南溟海，还是十分热闹的，如此鲜明的对比，“难道说，龙王也记得逆转时空之前的事？”


    龙神是出了名的爱亮闪闪的东西，龙宫更是金碧辉煌，各种海底生物遍地走。与现在形成强烈的反差。


    “若真是这样，我们倒省了功夫。”昭风道，“他们自己藏着，可以避开这一劫。”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不放心地卜算起来。


    星泠听着那窜嘈杂的心声，百无聊赖发起呆来。忽然间，昭风猛朝她扑来，抱着她的掠去极远。


    她在倒退着远离的刹那，亲眼看见原本站立的地方涌出一片烈焰，灼热的火浪扑面而来，霎时将她卷入回溯前濒死的阴影里。


    她大汗淋漓，魂魄被火灼烧的痛叫人窒息，她心跳剧烈，大口喘息着，半晌之后，耳边方嗡嗡涌入急切的呼喊：“阿泠，阿泠？”


    才看清面前昭风急切的脸。


    星泠差点掉泪，明明从前没有这么脆弱的，她有些哽咽道：“没事，我好多了…”


    少年有力的手臂扶着她，叫她鼓起勇气重新望向那团火焰，听昭风道：“凤凰火，他们还藏在底下。等火熄后，就能找到下去的法子。”


    然而，不等火熄灭，火海中窜出一道熟悉的影子，竟是妖神凰角。


    她一见星泠，眼眸几乎竖成一条线，火焰汹涌朝他们喷来，昭风的卷起星泠就逃，星泠一边朝凰角解释道：“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你看，周围都没有埋伏的兵！”


    凰角不听，攻击更凶猛了，就像被刺激到一样。


    “她在产蛋，受刺激后会攻击所有靠近她的人。神识不清，跟她说再多都无用。”


    产蛋？


    星泠忽然想起，凰角的反叛，就在他的丈夫凤角死掉的那一夜。后来，她的叛逃只是为了逃走天界，并没有抵死相争的意思。


    难道叛逃，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凰角来势汹汹，火焰中跑出无数虾兵虾将，试图将她控制其中，却无果。


    直到龙王出现，星泠道：“我们联手如何？”


    龙王竖眸盯上她：“你果然没死。”


    星泠也盯着他：“你果然记得一切。”


    “怎么，死过一回，你还打算为天庭卖命吗？天君把你养成一副傻模样，只能为她卖命。”龙王哂笑道。


    “不会讲话就闭嘴！”


    昭风忽道，一个急转弯，身后的凤凰火直追而来，直追龙王而去。


    龙王反手将火拍走，怒目圆瞪道：“凰角！你清醒点！！天兵都追来了！”


    “没追来，都说只有我们。”


    “噢？昭风，你竟还在她身边，”龙王一巴掌又拍走一团火，“你追了她这么些年，热脸贴冷屁股，我都为你寒心。”


    火朝着昭风他们追来，昭风又是一闪，胸膛剧烈起伏，泡泡咕噜咕噜朝上涌，气极反笑：“是吗，我现在可是他的郎君！”


    又是一闪，火球直追龙王而去。


    龙王恍惚片刻，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躲过火球，火球烧得他哇哇直叫，遍地大滚。


    昭风才解气地笑了，转头朝着星泠道：“凤凰之火，就算东海的水也难熄，不过，只要拖到她灵气耗尽，自然停下。”


    火在水中弥散，星泠听到凰角挣扎又痛苦的嘶鸣：“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曾见过凤凰产子，几乎要耗尽母亲的灵力才能生出。若拖尽了凰角的力量，那孩子，恐怕只能胎死腹中。


    昭风提醒道：“我们可以给她灌输灵气。”


    “没错！”星泠眼前一亮，转头朝那边平静下来的龙王道：“如你所见，我们私奔逃离天界了。”


    “什么？”龙王还是一脸震惊。


    “说来话长。总之你我不是敌人，而是盟友。天界追兵不日就到，现在，我们必须联手。”


    “为什么？”


    “因为我想护下东海村。”


    龙王眸光一转：“看来，我说错了，你和天界那群家伙真不一样。”


    这么一眨眼，三日过去了。


    趁着龙王在海下拖延，星泠回到东海村，劝大家离开。


    嫂子道：“你们不告而别这么久，怎么一回来就说这些话？”


    汉子也道：“这天出着太阳，蓝天白云的，哪里可能有大风大浪？”


    星泠却是着急：“”


    怎么劝也不听。不过的确，这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谁会因为刚认识不久的家伙几句话就背井离乡？


    这本来就是天界的错，为何要人类来承担？


    东海村如此，东海岸边还有几十个上百的村子，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撤走。


    星泠下定决心，转身离去时，那婶子的追问道：“你去哪儿？阿昭呢？你们不回来了吗？”


    星泠转头，看着这些相处不久的村民，眼前一热，看的视线便觉模糊。


    婶子又道：“你们不成婚了吗？”


    她逼回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要，当然要。只是我们还有要紧事得先完成。”


    到最后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滑下来那一刻，星泠背过身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另一只手朝后招呼道：“若有机会，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


    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星泠飞往天迹，底下是一望无边的东海岸线。


    一道若有似无的金光拔地而起，竖起一道连天高的屏障，将海岸与陆地隔成不可跨越的两岸。


    “抱歉，这些日子，你们只能在潜水捕鱼了。”


    说完这句话，星泠从天空直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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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下这张“天罗地网”，几乎耗尽星泠的全身灵力。


    底下是蔚蓝无边的大海，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一直往下掉，不必担心其他。


    只因为，海里有一个昭风。


    ……


    然而，海面上没有溅起片刻水花。星泠也没有沉入那微凉的大海。


    坠到一半，她被另一道力量抓了回去，直升上空。


    星泠猛一睁眼，便瞧见云层后若隐若现的天兵天将。


    据她所“听见”的，可比逆转时空前，她带出来的天兵还要多。


    这算倾巢出动了么？


    星泠眼疾手快朝海中打出仅剩的最后一道灵力。


    她眼前一黑，恍惚片刻，再睁眼时，竟看到了她的师父。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她出生后，因心声经历过一段黑暗痛苦的日子，是天君将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照顾她长大，又细心教授她一切知识道理、武艺修为……于星泠而言，天君不仅仅是天君、师父，更是他的父亲。


    从前修炼无情道，她对天君只有平淡的尊敬，如今，那股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股脑爆发出来，又混杂了诸如内疚、无错、害怕，乃至……愤怒。


    “阿灵，你太不听话了。”


    天君捏着她送出的最后一道灵力，开口第一句话，却像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星泠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天君轻叹一声，似乎心软了，连声音都放轻了许多：“罢了，玩够了，该回家了。”


    “师父，我不想回去。”


    星泠垂眸低声道。


    “乖，现在回去，师父不追究你的过错。”


    星泠沉默半晌，垂头不语。


    因她的背后，是南溟海。所以，她不能认错，不能求饶，不能退缩。


    天君嘴角的笑便沉了下去，他转身往后吩咐道：“带灵神回天庭。”


    来“捉拿”她的是武神席有玉：“灵神，随我走吧。”


    星泠后退了一步，和神拉开大一段距离，泾渭分明，表明了立场。


    “你也想当反贼吗？”天君问得平静，可周围的威压几乎让星泠喘不过气来。


    星泠本已力竭，此刻再受这威压，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她还是强力撑着反抗。


    “反贼？什么是反贼？违抗你命令的就是反贼，就算它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做得比在场的所有神仙都要好，只要它他不是天界的的人，他就是反贼！”


    星泠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愤怒的质问穿过云霄，却那么无力。


    天地依然是一片死寂。天兵天将无所触动，各路神仙漠然旁观，叫她的愤怒那么无力。


    “你道心毁了。”


    天君彻底露出失望之色，“灵神受反贼蛊惑，道心尽毁，意识不清——直接拿下。”


    再之后的事，星泠便不记得了。


    ……


    睁开眼，入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凌霄殿，身下是睡了千年的玉石床。


    她仿佛做了一场情绪激烈又极端的梦。


    如今醒来，梦里的激烈情绪退去，什么也不剩。


    她知道那不是梦。


    可那有什么关系。


    星泠是天界的灵神，本就该万事不动心，方是守责。


    她无情道心毁，做了那等做事，万人唾骂也不为过。


    灵神冷漠想，她理当认罪的。


    她漠然爬起身，穿戴整洁，便往天君殿去。


    “弟子有错，请师父责罚。”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何错？”


    天君坐于案首，垂首执书，并未抬头。


    “徒儿错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把天庭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错在情绪外露，暴露了自己的喜好，是为君最大的忌讳。此次私自出逃，是我失职。”


    天君终于抬头：“很好，看来你恢复正常了。”


    灵神却面露疑惑：“可我想不明白，为何当初我会做出那般……离谱之事。”